第16章 于是托付真心
她早没有什么弓,早没有什么骏马了…姜见月从梦中惊醒,心口还带着梦境中的窒息与酸涩。天刚刚亮,只能听到窗外鸟鸣啁啾。这是许久不曾有的早醒,然而太静了。鸟鸣声似乎渐渐远去。
她迫切地想要砸碎什么东西,就像在梦中那样,把箭
向父亲的强烈破坏
,她变得尖锐、充满攻击力,她迫切地想要证明着什么,她把桌面上的铜镜摔碎。清脆的碎裂声之后,父亲那一声声“我女果不输男儿…”
似是从镜子里裂出来,包围住了她,不断回响,就如同四分五裂的镜子里,无数个瘦削的“姜见月”包围住了她,她站在那看着,仿若一个幽魂。
良久,她弯下
,去捡拾地面上的镜片,拾起一片“姜见月”每拾起一片,呼吸就缓和一点,直到所有的碎片都被拾起,她平静一如往常,然而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十年前不曾
下的眼泪,在这个清晨终于落下,她不输任何人,她就是她。
她不会再被父亲那看似夸奖的话给欺骗,他在否定她,从她的出生否定她。从一开始,他就在想,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孩!这个想法。
他从未改变!姜见月把碎裂的镜片拼齐,照出了一个完整的她,她想,十年前那个因为父亲一句话而自我怨恨的姜见月真是傻的可怜。
***她心中有无限爱怜,是对着自己。姜见月知道,应该就是昨晚睡前的对话使得她做了这样一个的梦,但通过这个梦。
她真切地发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傻,为了得到父亲的肯定,那个少年姜见月甚至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多么愚蠢的想法。
不仅旁人否定你,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她伸手擦了擦面上的泪,很轻很缓,像是想要告诉十年前的自己,不必伤心。如果再见到父亲,她第一个想问的就是,既然父亲这么爱男孩,何不自己生一个?
他的父亲创造不出一个男孩,但只要她想,她就可以生出或者一个女孩或者是一个男孩,她的父亲从女人的肚子里被生出来,却没有想过要仇恨自己为何不是个同样能生育的女孩,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想生多少男孩便生多少个了,当然了。
男人们总是觉得自己能生一样,就像把身下多出来的那丑陋的一条
称作玉茎,他们把自己
出来的那一点东西也看得很重,但实际上,姜见月如果现在想要生个孩子。
那这个孩子恐怕并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就这男人也好意思说自己能生?他们把女人关起来,把女人的功劳据为己有。
姜见月缓步至窗前,推开窗户。春天催醒万物,整个世界都富有生机…这是久违的清晨,但也是无所事事的清晨。姜见月瞧了会昙云练剑,跃跃
试。
然而她从小就没学过剑术,骑
的本领也丢了。昙云瞧了瞧她的身子骨,建议她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可是,这一年多,姜见月的身体都在无可挽回地消瘦。
“也许是你心情不好,心情烦忧自然就体现在身体上。”心情不好,她确实心情不太好,但最近找到了新的乐子,那双漂亮妖冶的桃花眼…谢殊有意在那条路上徘徊,然而等了几天都不见着姜见月。倒是偶尔在别处遇到沉珏。
若周围无人,沉珏必得夹
带
地说他一顿,他本就为见不着姜见月有点烦躁,偏偏沉珏还总用讥讽的眼神看他,好像谢殊是什么罪不可赦的风
子,败坏门楣一样,忍无可忍,他终于在这天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沉珏你自己现在不清白了。
我可还是清清白白,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龌龊。”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他这话细想起来很有问题,他可不就是打算步沉珏的老路?但他自己不这么想,他觉得他只是想和姜见月聊聊,单纯地聊聊。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谢殊在京城招风引草,却还能保持清白,除了自视甚高。更大的一个原因是,同是贵族,谢殊再怎么受宠,也不能轻易得罪别人家。
私定终身后花园的戏码,真演起来那是要吃大苦头的。可姜见月不一样了,她是个寡妇,又是美丽与别人有牵扯的寡妇。
想来,是不需要负责的…他对姜见月怀有这么大的热情,很难说不用负责这一个原因没有在默默起作用。好像他
连花丛,终于遇到了摘了不会刺手的花一样,所以当时说得理直气壮。
但很快就要不清白了。隔天,谢殊就在走廊上遇到了姜见月。姜见月依然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差不多,素衣乌发。
“三郎,真是巧了。”谢殊感觉自己清清白白的身体,被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睛打量了个遍,他开始怀疑,昨天那番话被沉珏学给姜见月听了。
***再看一眼,姜见月还是会感叹于谢殊的美貌,他今
依然打扮得非常出挑。最妙的是他带了个碧玉耳坠,那碧玉的坠子,浓
得像是从新绿的树上刚滴下来,那么鲜活。
在他行止间不住地招摇,他美而自知,因此眉眼间难免带了精致的傲气。依姜见月之见,幸好他年轻,是少男的傲气,若年纪再大点,就又俗又惹人厌了,但他现在确实还是个精致俊妍的美少年。
“嫂嫂。”他走近了。姜见月瞧得更清,光照得他的坠子上有一小小的亮点,一闪一闪地勾引人。谢殊显然在这几天,了解了不少消息,比如他知道了姜见月原是永平侯府的姑娘。
“我小时候还见过嫂嫂咧。”他们俩就往走廊边上一站,一个低头,一个看前面的风景,并不对视“我跟着爹娘到你们府上拜寿。还记得你们府上有个大花园。”
“这你都记得。”姜见月像是陷入了回忆,声音都悠远起来“那花园虽大但位置可偏了,就像这走廊一样。寻常是没人去的。”“那我竟从小就爱往偏了的地方走,舍不得姹紫嫣红无人赏,白白付与断垣残壁。”谢殊笑了。
“可惜那时运气没现在好,没能在花园里遇到嫂嫂。只在前厅匆匆见了一眼,心想哪家姐姐这么好看,天仙似的人,若是我亲姐姐就好了。”
“若是你亲姐姐又如何?”谢殊只顾抿嘴笑,片刻后才对着身前的翠竹疏影,低声道“那我定然爱极了。”
姜见月也笑了,她是对着身前
握的手在笑。能轻易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必也能轻易对别人说出口,全是当不得真的。男人的谈情说爱,重在谈与说。
他们想要的是
,但困于深闺的女子们想要的是能够承担她们的爱。所求所需完全不一样,爱情就是闺阁
梦里最绮丽的谎言。女孩们总幻想着一个青年才俊来拯救自己乏味的生活。谁知嫁人之后,不过是另一种乏味罢了。
绮丽动人的在于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能摆
无趣桎梏,于是托付真心,以为正在逃离路上和奔赴美好未来的惊心动魄。姜见月如此清楚,大概是因为她也曾是满怀希望的一员,但现在她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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