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家里新装了电话。大海在电话装好的当天，就给我来电话了。大海的嗓门比以前大了，他告诉我他已经修了新房，娶了房还算乖态的媳妇。他说他不去外边奔波了，还是家里过日子实在。他还叫我过年回家时去他家里吃鱼，他说就是在他那新房旁边开的鱼塘，本来是烧火砖做泥胚时挖的坑，后来村里来了卖鱼苗的，就买了三百在里面，想不到上次看到鱼都长到三
手指那么大了。嘿，这个大海，还真走上正路了。初次与大海正面打交道，是我在那条臭名昭著的烂仔街做联防队员的时候。那几年家乡风气很不好，年轻人无事可干，体内充沛的精力得不到发
，老喜欢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惹是生非。烂仔街是一条杂乱破旧的老街，胡同又窄又深，原住的居民大部分搬走了，在这里租房不用查证的，房租也特别的便宜。各
人
在这里停留，治安环境很不好。看上去这条街道红红火火的，各种小商小贩在这里穿梭来去，张罗着种种生意。街上悬挂着各种招牌，花花绿绿的旗子，特别是一些不法商人，本身就是情文化，黑道文化的影子，所以走上条街就让人产生犯罪感。附近学校的一个老校长向我们抱怨，他说他们虽然实行全封闭管理，但是一个学期关起来的教育，竟然敌不过半天开放街上亚群体亚文化所带来的冲击。我们几个协助治安的联防队员，大部分是以前在社会上混的狠角色，（还有一部分是退伍军人），他们处理案件简单
暴，有时候可以说是以暴治暴。处理大海那起案子，也是这样的。那天大海他们与附近一所学校的混混打群架，起因是他们当中分别有一个人都看上了一个漂亮的女学生。这些年轻人真的是丧心病狂了，两伙人连砍刀与火
都带上了，在街上叫着喊着打红了眼。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一赶到，就四处捉人。队长放话了，只要是不打死打残，哪样能镇
住就哪样处理。那些平时没架打手
的队员，一下车抓到一个就按在地上一顿狠揍，混混们也很怕联防队员，看到我们来了就四处逃窜。大海被一个队员追了半条街后抓住了，那队员气
吁吁的，揪住了他的头发把他按在泥地里，狠狠地扇他耳光。这小子黑黑瘦瘦的，一看就不是打架的料，但是在地上还不停地骂娘。我看到那队员用脚踩了，心想这队员生
脾气火暴，说不定要出事了。就走过去把他扯开。大海我其实认识，是隔壁村里的。大海非但不领情，还朝我脸上吐了一口血水。我那时候也是血气方刚，上前揪住他衣后领，提着他就往胡同里拖。在胡同那棵老梧桐树下，我看他脸都肿了，身子瘦瘦弱弱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本来打算狠狠揍他的，但是就是下不了手。我说：“你是不是想死了？脑袋里面短路了？”他歪斜着脑袋，
着浓重的鼻息，一双仇视的白眼直盯着我。我把他推搡了几下，他想挣扎，但是被我的手揪住，怎么也挣脱不了。然后，我们在梧桐树下对视着，他的背靠在梧桐树上，还是歪着脑袋，要么鼓动脸颊，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们这样坚持了很久，搞得我都觉得有点滑稽。我嘿嘿暗笑几声，问他：“你为什么要参与打架！”这小子说：“你晓得不
！”我揪起他往树上撞了几下，阴沉地脸问他：“我晓得个？那你放个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对我吼起来：“鹰犬！走狗！莽夫！你晓得什么，生命诚可贵，友谊价更高！”我先是怔住了，接着终于笑出声来。真是又可气，有可笑！这小子家里的情况我很清楚，他爸爸是个很老实的庄稼人，开始在周围村庄收破烂挑到镇上来卖，后来去煤矿里采煤被
死了，他妈妈是个坐在垫子上爬着走路的残疾人，他爷爷那时候六十多岁了，还要干田间菜园子里的活，晚上还要去煤窑里替人守夜。他家里穷得只剩下四堵歪歪斜斜的墙了，如果抓进去没有钱来赎人，是一时出不来的。望着这个没有我肩膀高的这个小孩，我突然有种愧疚的感觉，好象犯错误的是我一样，我咽了好几口唾
，声音很轻柔地跟他说：“我放了你，说不定哪天你就死在别人砍刀下了，你还是跟我走吧！”然后我放下了他，大步朝前走去，他身子靠在树上，就是不挪步，也不逃跑。我只好又走回来，拍了拍了他的肩，跟他说：“既然你不愿意走，我给你条路，我有个朋友这次回来招人，他在广东一个玩具厂里当经理，你去了他不会亏待你的。”他突然眼睛红了，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下来，滴在地上的灰尘里。他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显然，他觉得有点太突然，也许他早想好了对策，但没有用上。“你要愿意来，就明天来我家，你应该知道我家的，车费我给你出了。”说完这句话，我就走开了。当我走到胡同的拐弯处，回头看他，他还靠在那棵树上。我忽然又记起什么，走回去给了他几块钱，对他说：“去医院买点蓝药水！”
第二天他真的来了，跟他爷爷一起来的。后来听朋友说，他人老实多了，人比较聪明。但他干了两年就回来了，他说在外边过不惯。我也在大海走后不久，出去做生意去了。过年时回家，大海只要听到我回来了，都会来我家里拜年。平时我家里有点事，我爸妈竟然乐意去找他，他叫我爸妈做干爹干妈。
大海说他开了个砖厂，自己买了汽车送货，还在村后山上和别人合资修了个小水电站。他说现在网线也接到村子里来了，他想去买台电脑。他还说烂仔街现在整洁多了，以前一些一起混的人，有好几个现在和他一起做事。我笑着问他现在不混了吧，他在电话那头嘿嘿笑起来，他说：“我还混，我还混，再混我还是人么？”电话那头，就听到一个女人清脆的笑声，嘿嘿，那就是大海说的“乖态”的弟妹吧！
我对大海说：“大海啊，你现在不要为了生意，喂鱼投机取巧用饲料，家乡的鱼草可养鱼呢，你可要勤快点多去田埂上转转！”大海说：“你放心啦，我再忙，也不会用饲料喂它们，我要用原质原味的家乡鱼来招待你！”我说：“好！那兄弟我，可盼望着过年回来跟你团聚，我们一定要好好喝一回酒！” Ｍ.piＮggＸｓ.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