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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凤凰行
   仰慕沈从文先生,从初中读《边城》开始。梦里是去边城寻过翠翠的,梦醒后却因为诸多原因没有成行。这次去吉首大学参加招聘会,工作虽仍然没有着落,但同去的几个同学都心有灵犀:人到湘西了,怎能不去凤凰?遂成心愿,亦无憾矣。

 钟灵毓秀之地,少不了有秀水有恶山的。两条山梁如两条强悍的臂膀,吉首这座城仿佛就在他的怀抱里,当中仅一条主街一路公汽,外地人在街上走,一只雄鹰从一个山头高叫一声,掠向那个山头,忙驻足朝那边怯怯仰望:半山是钢筋水泥建筑,更高处是险恶的山冈,残如血石山狰狞,疑是土匪又来围城,剽悍的湘西土匪一溜儿站在那山冈上,举起手中武器正高声呐喊哩。当地男人,大多矮而敦实,只是疑惑此地女子却格外清秀,未涂脂抹粉却天生丽质分外人,叫人走十步须回头七八次。游人眼光太直,此地女子也不回避,反用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着,叫你不好意思刚收回眼光了,又后悔脸皮不够厚没有与她对视再多一两秒。难道翠翠不摆渡,都上城来潇洒走一回了?

 我们几个却是囊中羞涩之人,去凤凰时愣是与司机讨价还价,司机忙着招呼乘客,扔下一句话:这是最后一班车了,你们要坐就坐!我们探头往车里一看,座位只剩下几个了,赶紧灰头土脸挤上车,失了斯文失了潇洒。车上一边小声骂那男人,一边往车窗外看风景。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石头山,偶有小河从山上下来,在平地处舒展了身子,深处如碧玉,浅处可见水底鹅卵石。几处老旧的房舍,泥墙黑瓦,一条黄狗在屋前樟树下提腿撒,一个老汉坐在门槛上嘴含烟斗…一晃而过,又拐了个弯,看到的是另一个山头。我和黄、唐连说并不出奇,感觉如回到了家乡(我们都是山里出来的),城里长大的彭、刘与胡却深沉地盯着窗外,眼里不时有惊奇闪现。这也该是乡下人笑城里人的时候。

 车里有人嚷着要下去撒,司机说忍一忍就到凤凰城了。

 要到凤凰城了。我一时激动起来,抖擞了精神,恨不得一眼就把这城看穿。城也是山城,只是从这边看,显得更险更有气势。再绕过一个山头,才目睹了城的大概轮廓。沱江从城中款款而过,岸边依山立有黑瓦灰墙或黑瓦黄墙的古宅,白色飞檐如凤凰展翅,屋檐下吊有红色灯笼,楼中也挑出一串串灯笼来,给水中楼影添上许多亮。在山环水抱中,古城却自得安闲,人在城中走,又悄无人声,仿佛置身于一副静墨水彩画中。匆匆一瞥,我就被这古古香,被这古城的静默镇住。

 车过了桥在新城停下,人一下车又被嚣音围住。几个年轻女子,人手一张地图,把我们包围起来。住我们房吧,住我们那吧,我们的房在古城里,环境一服务周到,而且价格便宜。我们换了眼神,问她们:那里离沈从文故居远吗?不远不远,就在隔壁。我们凤凰人很淳朴的,不会骗你们的。我们相视一笑,问妥了价格,就冲她们的淳朴跟去了。

 七拐八拐的,下了好多石阶,终于在一个小胡同里,我们找到了那栖身之所。一看是新修的房子,却也用仿旧的青砖砌了墙,黄亮的木板铺了地。几个女人始终笑笑的,一口凤凰版普通话,我们心里更是感觉受了骗,于是我们开了几个俗的玩笑,看她们也是笑笑的,也就心情舒展开来了。刘是我们中唯一的女生,她男朋友彭选了横在空中的一个单间。这房子两边挂着帘子,三向空旷,住里边仿佛住在船上,又仿佛睡在轿子里,风吹

 帘动,摇摇坠。使人想起古戏里侠客住的地方,四个光心里暗暗嫉妒他们。

 正在屋里商量着去哪,外边的风刮得紧起来,挑帘一看,外面雾笼雨罩的,真不知天气何时起了变化。那称自己淳朴的女子,从身后推出一红袄女子,说:去沱江雨中泛舟吧,很有一番诗情画意的,他男人是有名的艄公。红袄女子也结巴着说:对,对,公家船三十元,我们只要十元。不知彭想起哪首古诗中的意境,一时心动赶忙答应。

 我们撑着雨伞走进古城,街面一律泛红的方石板,蜿蜒伸入古宅区,房子灰墙黑瓦高高大大,家家屋檐有匾,门的两侧写有对联,各种字体却都可入书,叫人折服惊呼此地果然藏龙卧虎。当地人久处其中,穿街过巷不作稍稍连,红袄女子也是这般低头赶路,心无旁骛。街旁多店铺,卖各种纪念品,当地特产,隔几步远有招牌:公厕,每人一元。那字也抑或遒劲有力,抑或秀美飘逸。偶尔遇着几个穿苗服背背篓的老妇,却是衣服已褪,冒雨在掏垃圾箱。我被一家卖烧酒的店吸引住了,原因是店前挂满葫芦,这葫芦也是电影里看到过的,并且佩带葫芦的人似乎都是高人。店里人看我‮摩抚‬葫芦,爱不释手,忙问:要糯米酒不?我问多少钱一斤,他答十元。我问葫芦多少钱一个,他说五元。我赶紧买了个空葫芦,一路着葫芦嘴,问别人:俺像不像济公和尚。等拐进了一条街,果然看到那墙上写着:南无阿弥陀佛。惹得大家又一次发笑。再往前走不远,看到街道两旁的摊子上,或摆放或悬挂着破肚的穿山甲、蜷缩四肢的猪、待杀的野兔等,再看店里人手握利刃一脸霾,倒一口凉气连声念阿弥陀佛。偏过一处破宅时,看到矮门里一个老太太,眼神格外怪异,不由多看了两眼,那老太太突然骂道:再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吓得我紧走了几步,虽经红袄女子解释那是个疯老太婆,但是仍然心有余悸,感慨这古城的野蛮凶险,也为我们来此地赏玩,扰了他们本来野逸自在的生活而愧疚。

 再不敢造次,紧跟了红袄女子,来到了沱江边。

 艄公立在船头,头戴斗笠,手中紧握一长长的竹篙。等我们嘻嘻哈哈坐上船了,他不声不响用竹篙轻点石岸,船便已行在江中。水不深而清冽,可见江底油油的水草,以及光滑的鹅卵石。因是顺水行舟,船行得很平稳,回头看那艄公,瘦小如猴,眼睛深陷,颧骨高凸,眼睛盯着江水漫不心。两岸屋舍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其间有绿树掩映,外围有群山环绕,烟雨笼罩下,疑是真品古画疑是仿古之作,要不怎那作品灵气自然,又地有墨汁未干之嫌?城是古城,老的砖旧的瓦,古的历史传说,偏家家屋外悬着空调,屋内摆满现代化产品。总有古装片里看到电线杆,瞅着某大腕忘摘手表上戏一样,心底涌出对古的彻底的怀念,对现代东西的排斥厌恶。

 黄带头念起了《再别康桥》,四下环顾,还真有那种意味,岸边也有依依垂柳,河水也是那般柔媚,水底也有油油的水草。“挥一挥衣袖”我们一起念着,朝岸上的古宅古人挥挥手,当年沈从文等也是如此与家人作别,撑船从沱江走向外地,再名扬四海的吧。刘在船蓬下发现了船桨,惊呼起来,我们几个男生一人取下一支,在水里轻轻地划着。要是端午节,划船的该是一些什么强壮的小伙子,龙舟该如何活活地腾挪跃动?岸上观看的女子,眼神该是如何的美丽多情,哦,还有那叫人魂丢的翠翠,该站在哪个角落?想着想着,我不由使出了猛力,挑起一片水花来,船上溅的人锐叫着把我骂醒。

 人在船上坐,水在船底行,船在水中移。这沉默的艄公,这寂静的水,这浮躁的旅客,一同向远方,进烟雨蒙的意境,进凤凰古城深邃的眼睛里,没有龙船调的,只有鸟儿无声飞过,古城校园里悠扬的钟声响起。我们也沉默了,先前没找到工作的烦恼没有了,换之而来的是一种揪心的寂寞。艄公恰在这个时候,一声一声地咳起嗽来,声音寂寥而落寞。那生龙活虎的艄公水手们,那多情健壮的艄公水手们,离开了热热闹闹的沱江,走出了他们的历史舞台,要找他们也只能在书中了。

 船驶到了一个地方,艄公说这里水积有八米深的,这是艄公说的第一句话。

 接着,艄公掉转了船头,逆水撑起船来。船是小船坐满了人,艄公每每要咬紧牙关,憋红了脸,身子弓得如一只虾,方能将船一点一点地前移。我们不忍心见他这样,也用船桨一齐划着点着,艄公喊起了号,声音竟然也是那么洪亮,号子似“杭育杭育”又似“加油加油”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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