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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母亲都挑挑眉
 我的审美并不反对建筑物具有葫芦的外观,但为啥要倾斜呢,我有点搞不懂。据老贺说,此剧院同样出自园林学院前院长郭晟之手,完工于一九九七年,原本叫什么香港剧院,没建成就改成了现在这名儿。老实说,这“大”字还真是神来之笔。

 在文化上起到了一种壮的作用,以至于此时此刻我真怕它会点什么东西出来,荣幸的是。

 在这儿也能看到平大厦…当然,多亏陈瑶指点,她说:“啧,平大厦。”我说:“那就是平大厦啊。”这不废话嘛。

 那个在骄下银光闪闪高达二百来米的巨型具除了平大厦还能是什么呢?而平大厦里还有个平大酒店,全省唯一的白金五星,依旧是个“大”令人无语。

 剧院小广场倒是绿化得不错,种了些叫不出名儿的阔叶树,这时节竟已有知了聒噪不止。紧贴着葫芦底部剜了个浅水池,二十来个头羊癫疯似地突个没完没了。演出公告牌就立在水池边“花为媒新编”有三场,今天下午在多功能厅,明天上午和晚上在歌剧厅。这个新编剧貌似反响不错,好几家地方报纸都有评论。

 昨天中午买烟时我瞄了一眼,省都市报文化副版的头条就是“之经典再创新”…不可避免地,捧得有点过火,什么“立足经典,探寻时代精神”太“大”了些。

 就这功夫,母亲打葫芦后面冒了出来,老远就冲我们招手,她穿了件米‮丝蕾‬罩衫,下身束一条靛过膝长裙,一朵大牡丹花娇滴。当头第一句,她笑地问:“你俩看戏不?”看戏就免了,听听即可,毕竟演出已过大半。

 在母亲带领下,一通七拐八绕后,我们总算抵达了多功能厅的后台。剧团里的老人都在,候场的候场,换妆的换妆,老油条们一如既往地吹牛,小年轻们反倒青涩渐褪,越发泼辣起来,既然我的女朋友来了。

 那自然前台后台都是一场戏,等满面通红地被母亲领进休息室,陈瑶偷偷掐了我一把。母亲眨眨眼:“早提醒你俩看戏不,还不乐意,听话不听音的下场。”有半个多小时吧,我俩一直呆在休息室。

 不时有人在门口支条,往里窥两眼,或偷偷摸摸,或大大咧咧。前台的唱腔清晰入耳,只是多了层模糊的厚重感,给原本欢迎庆庆的喜剧平添了几分哀怨。五姑娘舌战张氏夫妇和阮妈的一场戏直听得人浑身发抖,她唱道:“喜结连理固然好,嫁怨谁人?”这就是新编所谓之“新”

 了,背景不变,主要人物关系与精神内核却已不可同而语。结局嘛,王俊卿不舍他的李月娥,张五可追求她的贾俊英,旧人旧,新人新,皆大欢喜。

 令我意外的是张凤棠居然扮演阮妈,唱功没问题,但在形象上实在有点颠覆经典了。全体剧组人员谢幕时,整个后台只剩下我和陈瑶,她吐吐舌头,表示这戏听着还有意思。我说你这可是后知后觉啊,正待撂两句补刀,外面响起一连串不紧不慢的嗒嗒声,慵懒得令人牙。很快,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来人“呀”

 了一声,马上就笑了:“林林来了呀,小美女都带来了,快来来来,让老姨好好瞅瞅!”我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牛秀琴,不由整个人都愣了愣。待演员们卸妆更衣完毕,天已擦黑。

 这期间陈瑶被牛秀琴炸了个外焦里。走出剧院大门时,她长舒了口气,颇有几分摆老妖婆魔爪的艰辛与庆幸,其实她给我使了好几次眼色,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一扭头就会瞥见牛秀琴雪白的大

 后者裹了件低紧身短裙,领结与口间连着一抹透明黑丝,半截沟清晰可见。裙子的颜色更是古怪,斑斑点点的,像是印象派画家扔掉的旧画布。哪怕见识短浅,我也清楚这种在大众审美里越古怪的东西,价格越是不菲。

 时尚界就是这么下作,毫无办法,而母亲一直在忙活,又是帮卸妆,又是搬道具,至今没和我说过两句话。

 直到刚刚,她才喊我吃饭,又叮嘱陈瑶别落东西。晚餐订在附近的一家川菜馆,据我老姨说“它家的海鲜烧烤很厉害”虽然搞不懂为啥川菜馆最拿手的是海鲜烧烤,我们还是点了海鲜烧烤。二十来号人,一包间,三桌。

 与我们同桌的除了郑向东、牛秀琴,还有团里的两位老艺术家…也没多老,姥爷的师妹而已,以前在市歌舞团,后来和郑向东一起进了文化馆,当年母亲请他们出山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偏偏那年平某录像厅突发火灾,死伤四五十人(民间传已过百,没准你也记得,举国轰动的大新闻,足够人们兴奋仨俩月)。

 国务院发文件,加强营业场所整顿,省政府更是信誓旦旦,严格娱乐业运营审批。所谓“严格”翻译成老百姓能听懂的话就是:一般情况下,一律暂停各类资格证的发放。

 后来我知道,演出团体执照需向文化局申请,经纪机构执照需向文化厅申请。以火灾为界,之前是耗时,之后几乎是耗命。

 尽管早早祭出了牛秀琴,前前后后还是碾了好几个月,那阵母亲四处奔波,却乏有收获,回到家还得“不听老人言”乃至一度想放弃。

 只是这“演出合同、银行贷款都是小事儿”“砸了人家的铁饭碗实在不好代”某种程度上讲,没有这几位评剧界老前辈。

 就没有凤舞剧团。第一茬生蚝上架时,牛秀琴建议母亲讲几句“反响这么热烈,咱们也是旗开得胜嘛”我搞不懂“咱们”是啥意思,这位老姨就是话多,自打坐下,一对丰就没消停过,哪怕是对着镜子拨弄她那大波卷时。

 可怕的是此人就坐在我左手边,不需要什么特殊举动,大也会自动跑我眼里来。可以说,我,作为一道屏障,牺牲了自己,保护了陈瑶。

 母亲没接茬,朝另外两桌看了看后,笑着捣了捣身旁的小郑:“你来吧。”我以为小郑会客套几句,然而并没有,随着“那我来?”轻轻落地,他人已站了起来。

 “同志们哪,”拢了拢油光发亮的头发,郑向东拍拍手,清清嗓子,待周遭安静下来才开始了他的演讲“同志们哪,这跑剧团呢,搁旧社会就是杂把式,啊,戏子低,下九,比之底层劳动人民都不如。

 到了新社会,经过戏改嘞,有成就,也有失误,啊,我呢,经历过剧团的辉煌,也经历过剧团的,啊…”他想找词儿,遗憾的是拢了好几次头发也没找着,于是不了了之:“我是真希望咱们这个文化形式能够发扬光大,传承下去。

 啊,这点跟在座的各位一样,大家共勉吧,这次演出很好!最后嘞,感谢文体局对咱们评剧事业的支持!”对小郑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老这几句把张岭话、平海话、普通话糅得炉火纯青,只是“感谢文体局”时。

 他不是盯着牛秀琴,而是不远嘶嘶作响的生蚝,当然,掌声雷动。牛秀琴伸个大拇指说:“郑哥讲得好。”小郑笑了笑…搞不好为什么,我老觉得那弧度有点僵硬:“你不来两句?”“算了吧,”牛秀琴摆摆手,但还是拢拢苏坎肩,站了起来。

 “大家吃好喝好,睡个好觉,明儿个呢,鼓足干劲,到大舞台上让平人开开眼!”这么说着,她端起酒杯:“来来来,都满上,干了这杯!也多亏咱们团长领导有方!”大家都站了起来,我也只好站了起来。

 母亲浅笑嫣然,陈瑶则小脸憋得够呛。几杯酒下肚,郑向东话就多了起来,唠唠叨叨地讲平大剧院的音响系统怎么怎么好,过去老县城的戏台又如何如何。老实说,有意思。于是我就发表了下个人意见,搞得小郑直呼我懂行。

 他甚至问我是哪个学校的,读啥专业…同样的问题也作用到了陈瑶身上。两位老艺术家话倒不多,也就跟陈瑶侃了几句,夸她长得俊,完了委婉地表示“不来碗汤水面,胃怕是受不了”

 牛秀琴吃得不多,却一个劲地鼓励我多吃点,她说她正减肥,不然可不会跟谁客气。这么说着,秀琴老姨翘起二郎腿,短裙便缩到了大腿。我亲姨坐在隔壁桌,右手侧的男人果然是个驴脸。时不时地,她要扭着身子和陈瑶说几句,老生常谈的长辈关爱。

 当我起身送递酒时,她突然拽住我的衣角,用高分贝的声音“悄悄”地说:“可以啊,林林。”满堂大笑中,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瞧见张凤棠没有化妆的脸。母亲应该很高兴,脸蛋都红扑扑的。

 除了招呼大家吃饭,她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下午的演出上,上座率了、观众反响了、失误了等等不一而足。

 交谈对象嘛,自然是她的师兄和师叔。偶有两次撞进那双水汽蒙蒙的眼眸时,母亲都挑挑眉,冲我身旁的陈瑶努了努嘴。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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