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班，政委叫我，要我下去到干警家走走，年终困难补助费好分个档次。我口里应着，心里却嘀咕：又没听说哪家有死人倒屋、三灾六难的，分啥个档次，真是骑驴拿拐杖。不过也好，说实话，干政工的“上班点名签签到，开会学习念念报“，真乏味，下去转悠转悠也图个自在。
班车在深山峻岭里呼隆隆地跑了二个多小时，再下个坡拐个弯，便是那小镇了。这小镇我到过，那是在上个月里。看到这小镇、我又想到那又脆又香的豆饼，还有卖豆饼的小妞：腊黄的脸、乞求的目光和那两条翘翘的羊角辫。那次我叫她递了两个豆饼给我，没等我付钱，她却躲闪到车后去了。直到车子开动，她还怯怯地立在那儿。
车子刚停稳，一群卖豆饼的妇女争相围上来。“哎——豆饼，二角钱买一个送一个。“我耳里突然又响起了那沙哑的叫卖声。我循声望去，只见她双手高举着盛豆饼的圆盘盘，死劲地踮着小脚尖，但还够不着车窗。就在我闪出车门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我，拼命地挤出人群躲去，慌乱中掉下了个豆饼。望着踩碎的豆饼，我愣愣地立在那儿纳闷：她是谁？为啥老躲着我？难道山里的孩子胆子小怕俺这穿警服的。
张所长的家不远，约莫2袋烟的功夫便到了。张嫂见了我这穿警服的，热情地把我
进屋。她才40出头，看她那副病歪歪的样子和憔悴的脸，使我想起来我乡下的娘。屋里很简陋，还放了个大禾桶，看来是接漏水的。屋顶一个桌面大的窟窿，她告诉我那是前些天被风暴刮的。我心里不
涌起一股酸涩。“娘，俺回来了。”一个小妞
腾腾地跳进屋里。是她！我惊奇起来。她也看见了我，惊骇地瞪着眼睛。“花花，没礼没貌的，还不叫叔叔。”她忸忸怩怩，不知所措。“豆饼卖完啦？”
她没应我，转脸惶恐地望着她娘。“没出息的东西，咋去卖豆过了！”大嫂一把拽着她进了里屋，里屋传来了嘤嘤的哭叫声，我惶惑不安。
我要走，张嫂硬要留我吃饭。她弄了3个菜，一碟香
的腊
，一碗白菜，一碗咸菜。她特意把腊放在我碗前。没有酒，给我倒了半碗茶。大嫂一个劲地叫我吃，可我没去动筷子。我看得真切，小妞几次想动，见她娘眼瞪着，只好低着头大口大口地扒饭。大嫂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咬了咬嘴
，愧疚地勾下头呜呜地哭了：“小弟这么老远跑来，就这么待你，甭笑话俺。俺日子过得窝心呀！看人家有男人知疼知热的，可俺娘俩吃热喝凉，三病二痛谁管？家里遭灾，他捎信说事多回不了，俺不怪，可他2个月没寄一个子儿回来，俺娘俩的日子咋过呀！”她两眼噙泪，
咽咽地接着说：“猪栏刮倒了，俺左凑右借，连留给他吃的
都给卖了，猪栏检修停当，屋里又掀了个
，俺实在没法子了。他窝囊呀！要不俺花花也…不会放了学背着俺去…去卖豆饼呀！”我的心酸了，眼睛
了，话也哽住了。我知道只要再跟大嫂说一句话，我泪泉的闸门就会裂开一道口子。离去前，大嫂递给我一个小纸包：“这是她爹忘在屋里的，不知是啥，烦你给他捎去，还有这双鞋垫也带上。”
我接过小纸包，慢慢地找开，我顿时惊讶起来，这是一叠未报帐的差旅单，他足足垫付了三百五十元！一股沉闷感涌上了我心头，我的嘴在颤抖，手在颤抖，心在颤抖。
寒风
面刮来，我的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脚象灌了铅似的沉重。我忽然听见了沙哑的叫喊声。回头一望，只见花花正飞一般朝我追来，羊角辫在小脑袋上拨
鼓似地摆动着，我惊愕未定，她已气
吁吁地跑到了我跟前。“俺…俺娘说，要…你别把俺…俺卖豆饼的事告诉俺爹。”她勾着头说，声音很细很细。
“就为这？”我问。
她点了点头。我抚摸着她的羊角辫，硬着喉咙“嗯”了一声，然后转身走了，一句话也没说。出了村子，我看见她还站在山坡上，就象寒风中的一株小草。
我真想哭。 m.PｉnGｇxs.CO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