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像那个谁
⽟亭想了想说:“俺说咧,这可是你
俺的。⽟莲姐前天上房扫雪,摔咧一跤,夜里就…小产咧,还…还是个小子哩!”
瓣花儿听完,脸⾊变得煞⽩。⽟亭嘟囔着说:“你走你的吧,俺去看看她哩!”说着,晃着两条小辫儿奔了正西。
“等等…”⽟亭走了二三十步,瓣花儿突然大声嚷叫,她转过头来一看吃了一惊。不知啥辰景,瓣花儿脸上竟换了
喜喜的笑容。
“这种事体咋…咋能空着手哩?”瓣花儿向她招招手。⽟亭
喜地跑过来:“姐,你不生气咧?”
瓣花儿脸上的涨红褪下来:“为啥生气?咱们又多咧个叫姨的,咱也成老辈子咧,这是好事体哩!”⽟亭还是不相信。
直到看见瓣花儿真的打心眼儿里⾼兴,才
喜地说:“姐,你晓得不?像你这么心眼子宽敞的人少哩!你以后准有大福!”
瓣花儿见她说得认真,摸摸她的小辫说:“大福不大福的吧,谁好不是好哩?”两人又回到食杂铺,买了八斤
蛋和五斤槽子糕,把
蛋⽪用染布的红颜⾊染了,借使食杂铺的篮子提着,小心地踩着积雪拐进了都府营。***
芒种恢复得不错,不但能下地走路,还能⼲些轻活,只是嗓子完全废了,脑瓜顶也光光的不长头发。瓣花儿和⽟亭提着篮子走到院里的辰景,芒种正冻红着手在墙
里低头洗涮尿布,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瓣花儿,⾝形不由站起来。手里捏攥的尿布“哗哗”
淌着⽔,把两只鞋弄得精
。瓣花儿看他一眼,強忍住腔子里的别扭,没说话,直接进了屋。⽩⽟莲盖着被子躺在炕上,乍见瓣花儿也是一惊,恼着脸说:“你…来⼲啥?”
瓣花儿没在意,笑笑说:“刚听⽟亭说你生咧,俺过来看看,顺便拿点东西给你补补⾝子。这天寒地冻的咋不生个火,娃娃多抱屈哩?”⽩⽟莲没有理睬,扭头看着窗户纸。
⽟亭跪爬上炕撩开被子,看着睡在⽩⽟莲⾝边的娃娃,撅着嘴说:“姐,他咋这么脏哩?没你俩好看。”⽩⽟莲笑笑说:“他才多大个人哩?长开喽就好看咧!”
瓣花儿看着⽩⽟莲,小心地说:“姐,让俺…看看娃娃不?”⽩⽟莲扭过头来盯她一眼,冷冷地道:“你没把芒种烧死。
又想害他的种哩?你走,把东西也拿走,俺怕有毒!”瓣花儿的脸通红,不解地问:“俺啥辰景烧芒种咧?”
⽩⽟莲恨恨地说:“你敢说前阵子的柴火不是你点的?幸亏俺回来早,街坊邻居也帮忙,不然,他就让你烧死在屋里咧!”
瓣花儿吃惊地问:“俺都不晓得咋回事,你咋说是俺哩?俺为啥?”⽩⽟莲一字一顿地道:“你跟他有仇!”
瓣花儿満心以为自己腔子里的宽敞,会化解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误解和怨恨,没想到⽩⽟莲竟歪着嘴胡说八道,不由得觉得自己的宽敞有些不值。
她也冷下脸来,声腔不⾼不低地说:“你是真不明⽩还是装糊涂哩?你跟王秉汉也有仇,他是你杀的不?俺就是想烧也不烧自家的房子,烧死你也不烧死他哩!”
⽩⽟莲一时怔住,不晓得咋样应腔。瓣花儿说完,觉得话有些愣,半晌,软了口气又说:“姐,再大的事体总有个完有个了。
一辈子为仇怨活着多不好过哩!俺晓得你为芒种把秧歌班的家当卖咧,俺不怪你,俺以后凭本事再挣。说话这就年
子底下咧,咋着也得割几斤⾁,俺这几天忙,顾不上,明天让⽟亭拿点钱过来,以后有难处千万别遮拦,大人再有解不开的疙瘩,别连累喽小辈儿,娃娃还长哩!”
瓣花儿说得实诚,⽩⽟莲愣了,没法不信她的话。瓣花儿只想把心里话说⼲净,没再理会她的反应,正了脸⾊对看娃娃的⽟亭说:“⽟亭,你走不?”
⽟亭下了炕,没遮没拦地对瓣花儿说:“姐,真稀罕,你也看看,俺头一回看这么小的娃娃哩!”
⽩⽟莲有些
动,颤着腔儿道:“瓣儿,刚才姐说的是糊涂话哩,看看娃娃吧,等他大喽还伺候你哩!”
瓣花儿⾝子没动,平静地说:“姐,不光你糊涂,俺也糊涂哩!晓得不?俺现在心里愣对自己说,别胡思
想咧,这还是十二三岁的辰景,谁跟谁还都亲,谁跟谁还都没仇哩!”
瓣花儿说得平淡,⽩⽟莲听得泪流満面,抖颤着说:“瓣儿,瓣儿,别说咧,姐也是心里不好受哩,好歹芒种能活动咧,你要是放不下他,就…就搬过来,咱仨一块儿过哩!”
瓣花儿摇头摇:“不给你们填堵咧,再说俺还有新活法哩,以后遇上个对俺好的,俺就把这条命托给他。对咧,俺忘给你们说咧,俺验过咧,庒
儿就不是石女,那是…人们瞎说哩!”
瓣花儿本想说芒种胡说,想想又改了口。⽩⽟莲听罢,腔子里酸的、苦的、⿇的、辣的全翻上来,像在冰天雪地里做了个大夏天的梦,一时愣住。
瓣花儿不想再多说,转⾝从屋里出来,芒种愣傻地站在院里,手里的尿布掉在地上,嘴巴张得没法儿合拢。瓣花儿料到他肯定听见了刚才的话,但已不再在乎他是否后悔、难过。
只是用以前没成亲的辰景那种腔调,热热乎乎又寡淡地说:“哥,二十六大集…妹子在塔底下唱《安儿送米》,要是想听,就去哩!”
芒种浑浊的眼珠子看着瓣花儿的背影,突然明⽩把一个好好的⾁⾝子扔了,他扔得太远,远得像从污浊的人间到透明的天堂。***
腊月二十五后半夜,北风从云彩肚里掏扯出大片大片的雪絮花子。天刚放亮,秀池开门出来,雪倒是停了,脚面陷进去一拃多深。因为要唱《安儿送米》,瓣花儿、秀池和翠蛾都
动得睡不着。
仨人说了半宿话,又半疯个魔(注:方言,神经兮兮的意思)地对了半宿唱词,等爬起来拾掇好饭食吃了个
,外面已是红彤彤一片。瓣花儿
喜地出来。
往东望了摞在墙上的那个圆盘子样样又大又红的太
,劲使鼓着腔子昅口清亮亮的空气,又跑到窗台边
了口新崭崭的雪,心里觉得极是痛快。
腊月二十六是年前最后一个大集,往年这天,街筒子里挤不过来挤不过去的,都是买卖年货的人。
瓣花儿本不想过分张扬,可是腊月二十四这天李家班到街上贴告示,要在塔底下唱连台大戏。
她心里忿不下这口气,找到广育堂的蔡仲恒,用写对联的红纸也写了二十几张告示,连夜贴到李家班的告示旁边。
定州人二十年没听过《安儿送米》,猛见告示还不敢相信,奔走相告着约好了要看究竟。有的街长虽不相信。
但是冲小七岁红的名头,提前到铁狮子胡同撂下定金订了戏。仨人掐指一算,除了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不唱,街轮街地要唱到正月二十一。
秀池怕迟了街上人多不好走,也怕到塔底下没有唱戏的地方,提前和兔子⽑定规好了时辰。兔子⽑和三个师傅一到,大伙七手八脚把行头家当装在车上便奔了正南。
腊月二十六赶的就是早集。路上,一溜一行拉扛着整扇、半扇猪的人们脚步匆匆,见了瓣花儿都不由得上下打量半晌。
瓣花儿晓得他们以为自己是个石女,反倒朝他们和善一笑,人们弄不明⽩她的笑,心里疑惑着。
嘴上忙问是不是真有《安儿送米》的事体。瓣花儿不说话还是点头微笑,人们心里有了底,央告唱晚些,因为卖不完⾁没法儿听戏。
塔底下早聚了半数的人,⾁市、菜市、炮市、布⾐市和菇蘑、木耳、⾁料市分得极清。李家班来得早,瓣花儿她们到了塔底下,李家班那简陋的戏台已搭了半截。
秀池扯了一下翠蛾的⾐袖,悄声说:“看,狗⽇的还搭咧台子哩,咱们站在地上唱,有人看不?”翠蛾撇着嘴道:“金銮殿好,唱得孬照样让皇上杀头。”秀池又问:“你不怕锅沿咧?”
翠蛾看了一眼戏台说:“凡事都有清有完。俺怕他,是那会儿糊涂,俺亏欠他啥?他又给俺啥好处咧?
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和瓣儿他爹的事体,他咋不找账哩?有本事管他家里人去,俺跟他还隔着好几个娘的肚⽪哩!”
翠蛾的话音刚落,李锅沿从戏台上出来,看见她和秀池说话,走到跟前不
不
地对她说:“妹子,你这胳膊肘疼不?”
翠蛾看他一脸劳乏、死样的寡相,猜他肯定和媳妇的事体彻底崩了,有心臊他几句,又不落忍,只好不冷不热地道:“嫌俺往外拐咧?俺觉得是正当哩!”
李锅沿讥笑着说:“正当?花五魁临死都不愿意说娶你,你愣往上贴啥?还有脸腾折着撺忙哩!”翠蛾没想到他下嘴
狠,冷下脸来道:“娶不娶是俺的事体,俺愿意往上贴。
你咋晓得俺是撺忙?今天俺还唱哩。花五魁不是传你《王妈妈说媒》咧?俺再传你《安儿送米》。你要想学,把台子拆散,住喽锛凿(注:俗语,停下来的意思)过来!”
李锅沿见她不像以前那个样样又敬又怕,脸⾊“忽”地更加难看,往地上啐口唾沫,恨恨地说:“
货,不晓得谁近谁远!”
翠蛾晓得他的肚量,不由气得面⾊煞⽩,翻了脸说:“俺再
,好歹也是在家里等着花五魁⽇哩,不像那个谁,在家里把庇股洗⽩喽撅到别人炕上去,俺跟她差远咧!”
李锅沿听罢,脸上青紫光烂。秀池明晓得翠蛾说的是李锅沿的媳妇,故意询问:“你说谁?是跟刀
街修脚的马老锤靠着(注:方言,姘居的意思)的那个烂
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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