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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回报曾公
 苗青道:“况我货物未卖,那讨银子来?”因使过乐三嫂来,和王六儿说:“老爹就要货物,发一千两银子货与老爹。

 如不要,伏望老爹再宽限两三⽇,等我倒下价钱,将货物卖了,亲往老爹宅里进礼去。”王六儿拿礼帖复到房里与西门庆瞧。西门庆道:“既是恁般,我吩咐原解且宽限他几⽇,教他即便进礼来。”当下乐三子得此口词,回报苗青,苗青満心喜。西门庆见间壁有人。

 也不敢久坐,吃了几钟酒,与老婆坐了回,见马来接,就起⾝家去了,次⽇,到衙门早发放,也不题问这件事。这苗青就托经纪乐三,连夜替他会了人,撺掇货物出去。那消三⽇,都发尽了,共卖了一千七百两银子。

 把原与王六儿的不动,又另加上五十两银子、四套上⾊⾐服。到十九⽇,苗青打点一千两银子,装在四个酒坛內,又宰一口猪。

 约掌灯以后,抬送到西门庆门首。手下人都是知道的,玳安、平安、书童、琴童四个家人,与了十两银子才罢。

 玳安在王六儿这边,梯已又要十两银子。须臾,西门庆出来,卷棚內坐的,也不掌灯,月⾊朦胧才上来,抬至当面。

 苗青穿青⾐,望西门庆只顾磕头,说道:“小人蒙老爹超拔之恩,粉⾝碎骨难报。”西门庆道:“你这件事情,我也还没好审问哩。

 那两个船家甚是攀你,你若出官,也有老大一个罪名。既是人说,我饶了你一死。此礼我若不受你的,你也不放心。我还把一半送你掌刑夏老爹,同做分上。你不可久住,即便星夜回去。”因问:“你在扬州那里?”

 苗青磕头道:“小的在扬州城內祝”西门庆吩咐后边拿了茶来,那苗青在松树下立着吃了,磕头告辞回去。又叫回来问:“下边原解的,你都与他说了不曾?”苗青道:“小的外边已说停当了。”

 西门庆吩咐:“既是说了,你即回家。”那苗青出门,走到乐三家收拾行李,还剩一百五十两银子。

 苗青拿出五十两来,并余下几匹缎子,都谢了乐三夫妇。五更替他雇长行‮口牲‬,起⾝往扬州去了。

 正是:忙忙如丧家之狗,急急似漏网之鱼。不说苗青逃出命去了,单表次⽇,西门庆、夏提刑从衙门中散了出来,并马而行。

 走到大街口上,夏提刑要作辞分路,西门庆在马上举着马鞭儿说道:“长官不弃,到舍下一叙。”

 把夏提刑邀到家来。进到厅上叙礼,请⼊卷棚里,宽了⾐服,左右拿茶吃了,书童、玳安就安放桌席。夏提刑道:“不当闲来打搅长官。”西门庆道:“岂有此理。”

 须臾,两个小厮用方盒摆下各样、蹄、鹅、鸭、鲜鱼下饭。先吃了饭,收了家伙去,就是吃酒的各样菜蔬出来,小金钟儿,银台盘儿,慢慢斟劝。

 饮酒中间,西门庆方题起苗青的事来,道:“这厮昨⽇央及了个士夫,再三来对‮生学‬说,又馈送了些礼在此。‮生学‬不敢自专,今⽇请长官来,与长官计议。”

 于是,把礼帖递与夏提刑。夏提刑看了,便道:“恁凭长官尊意裁处。”西门庆道:“依着‮生学‬,明⽇只把那个贼人、真赃送过去罢,也不消要这苗青。那个原告小厮安童,便收领在外,待有了苗天秀尸首,归结未迟。礼还送到长官处。”

 夏提刑道:“长官,这就不是了,长官见得极是,此是长官费心一番,何得见让于我?决然使不得。”

 彼此推辞了半⽇,西门庆不得已,还把礼物两家平分了,装了五百两在食盒內。夏提刑下席来,作揖谢道:“既是长官见爱,我‮生学‬再辞,显的迂阔了,盛情感不尽,实为多愧。”

 又领了几杯酒,方才告辞起⾝。西门庆随即差玳安拿食盒,还当酒抬送到夏提刑家。夏提刑亲在门上收了。

 拿回帖,又赏了玳安二两银子,两名排军四钱,俱不在话下。常言道: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

 西门庆、夏提刑已是会定了,次⽇到衙门里升厅,那提控、节级并缉捕、观察,都被乐三上下打点停当。摆设下刑具,监中提出陈三、翁八审问情由。

 只是供称:“跟伊家人苗青同谋。”西门庆大怒,喝令左右:“与我用起刑来!你两个贼人,专一积年在江河中,假以舟楫装载为名,实是劫帮凿漏,邀截客旅,图财致命。

 见有这个小厮供称,是你等持刀戮死苗天秀波中,又将打伤他落⽔,见有他主人⾐服存证,你如何抵赖别人!”因把安童提上来,问道:“是谁刺死你主人?是谁推你在⽔中?”

 安童道:“某⽇三更时分,先是苗青叫有贼,小的主人出舱观看,被陈三一刀戮死,推下⽔去。

 小的便被翁八一打落⽔中,才得逃出命。苗青并不知下落。”西门庆道:“据这小厮所言,就是实话,汝等如何展转得过?”于是每人两夹,三十榔头,打的胫骨皆碎,杀猪也似喊叫。

 一千两赃货已追出大半,余者花费无存。这里提刑做了文书,并赃货申详东平府。府尹胡师文又与西门庆相,照原行文书叠成案卷,将陈三、翁八问成強盗杀人斩罪。安童保领在外听候。有⽇走到东京,投到开封府⻩通判衙內,具诉:“苗青夺了主人家事,使钱提刑衙门,除了他名字出来,主人冤仇,何时得报?”

 通判听了,连夜修书,并他诉状封在一处,与他盘费,就着他往巡按山东察院里投下,这一来,管教苗青之祸从头上起,西门庆往时做过事,今朝没兴一齐来。

 有诗为证:善恶从来报有因,吉凶祸福并肩行。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吃惊。***诗曰:碧桃花下,紫箫吹罢。蓦然一点心惊,却把那人牵挂,向东风泪洒。东风泪洒,不觉暗沾罗帕,恨如天大。那冤家既是无情去,回头看怎么!话说安童领着书信,辞了⻩通判,径往山东大道而来。

 打听巡按御史在东昌府住扎,姓曾,双名孝,乃都御史曾布之子,新中乙未科进士,极是个清廉正气的官。

 这安童自思:“我若说下书的,门上人决不肯放。不如等放告牌出来,我跪门进去,连状带书呈上。老爹见了,必然有个决断。”

 于是早把状子写下,揣在怀里,在察院门首等候多时,只听里面打的云板响,开了大门,曾御史坐厅。头面牌出来。

 大书告亲王、皇亲、驸马、势豪之家。第二面牌出来,告都、布、按并军卫有司官吏。第三面牌出来,才是百姓户婚田土词讼之事。这安童就随状牌进去,待把一应事情发放净了,方走到丹墀上跪下。两边左右问是做什么的,这安童方才把书双手举得⾼⾼的呈上。

 只听公座上曾御史叫:“接上来!”慌的左右吏典下来把书接上去,安放于书案上。曾公拆开观看,端的上面写着甚言词?书曰:寓都下年教生⻩端肃书奉大柱史少亭曾年兄先生大人门下:违越光仪,倏忽一载。知己难逢,胜游易散。此心耿耿,常在左右。去秋忽报瑶章,开轴启函,捧诵之间而神游恍惚,俨然长安对面时也。

 未几,年兄省亲南旋,复闻德音,知年兄按巡齐鲁,不胜欣慰。叩贺,叩贺。惟年兄忠孝大节,风霜贞,砥砺其心,耿耿在廊庙,历历在士论。今兹出巡,正当摘发官琊,以正风纪之⽇。区区爱念,尤所不能忘者矣。

 窃谓年兄平⽇抱可为之器,当有为之年,值圣明有道之世,老翁在家康健之时,当乘此大展才猷,以振扬法纪,勿使舞文之吏以挠其法,而奷顽之徒以逞其欺。胡乃如东平一府,而有挠大法如苗青者,抱大冤如苗天秀者乎?生不意圣明之世而有此魍魉。年兄巡历此方。

 正当分理冤滞,振刷为之一清可也。去伴安童,持状告诉,幸垂察,不宣。仲舂望后一⽇具这曾御史览书已毕,便问:“有状没有?”左右慌忙下来问道:“老爷问你有状没有。”

 这安童向怀中取状递上。曾公看了,取笔批:“仰东平府府官,从公查明,验相尸首,连卷详报。”喝令安童东平府伺候。这安童连忙磕头起来。

 从便门放出。这里曾公将批词连状装在封套內,钤了关防,差人赍送东平府来。府尹胡师文见了上司批下来,慌得手脚无措,即调委⾕县县丞狄斯彬…本贯河南舞人氏,为人刚方不要钱,问事糊突,人都号他做狄混。

 先是这狄县丞往清河县城西河边过,忽见马头前起一阵旋风,团团不散,只随着狄公马走。狄县丞道:“怪哉!”便勒住马,令左右公人:“你随此旋风,务要跟寻个下落。”

 那公人真个跟定旋风而来,七八将近新河口而止,走来回覆了狄公话。狄公即拘集里老,用锹掘开岸上数尺,见一死尸,宛然颈上有一刀痕。命仵作检视明⽩,问其前面是那里。公人禀道:“离此不远就是慈惠寺。”

 县丞即拘寺中僧行问之,皆言:“去冬十月中,本寺因放⽔灯儿,见一死尸从上流而来,漂⼊港里。长老慈悲,故收而埋之。不知为何而死。”县丞道:“分明是汝众僧谋杀此人,埋于此处。

 想必⾝上有财帛,故不肯实说。”于是不由分说,先把长老一箍两拶,一夹一百敲,余者众僧都是二十板,俱令收⼊狱中。报与曾公,再行查看。各僧皆称冤不服。曾公寻思道:“既是此僧谋死,尸必弃于河中,岂反埋于岸上?又说⼲碍人众,此有可疑。”

 因令将众僧收监。将近两月,不想安童来告此状。即令委官押安童前至尸所,令其认视。安童见尸大哭道:“正是我的主人,被贼人所伤,刀痕尚在。”于是检验明⽩,回报曾公,即把众僧放回。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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