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褪衣解带
于是西门庆便叫玳安书袋內取出五两一锭银子来,放在桌上,说道:“这些不当什么,权与桂姐为脂粉之需,改⽇另送几套织金⾐服。”桂姐连忙起⾝谢了。
先令丫鬟收去,方才下席来唱。这桂姐虽年纪不多,却⾊艺过人,当下不慌不忙,轻扶罗袖,摆动湘裙,袖口边搭剌着一方银红撮穗的落花流⽔汗巾儿,歌唱道:【驻云飞】举止从容,庒尽勾栏占上风。行动香风送,频使人钦重。嗏!
⽟杵污泥中,岂凡庸?一曲宮商,満座皆惊动。胜似襄王一梦中,胜似襄王一梦中。唱毕,把个西门庆喜
的没⼊脚处。分付玳安回马家去,晚夕就在李桂卿房里歇了一宿。
紧着西门庆要梳笼这女子,又被应伯爵、谢希大两个一力撺掇,就上了道儿。次⽇,使小厮往家去拿五十两银子,段铺內讨四件⾐裳,要梳笼桂姐。
那李娇儿听见要梳笼他的侄女儿,如何不喜?连忙拿了一锭大元宝付与玳安,拿到院中打头面,做⾐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饮三⽇喜酒。
应伯爵、谢希大又约会了孙寡嘴、祝实念、常峙节,每人出五分分子,都来贺他。铺的盖的都是西门庆出。每⽇大酒大⾁,在院中玩耍,不在话下。舞裙歌板逐时新,散尽⻩金只此⾝。寄语富儿休暴殄,俭如良药可医贫。***
诗曰:可怜立独树,枝轻
亦遥虽为露所浥,复为风所飘。锦衾襞不开,端坐夜及朝。是妾愁成瘦,非君重细
。话说西门庆在院中贪恋桂姐姿⾊,约半月不曾来家。
吴月娘使小厮拿马接了数次,李家把西门庆⾐帽都蔵过,不放他起⾝。丢的家中这些妇人都闲静了,别人犹可,惟有潘金莲这妇人,青舂未及三十岁,
火难噤一丈⾼。
每⽇打扮的粉妆⽟琢,皓齿朱
,无⽇不在大门首倚门而望,只等到⻩昏。到晚来归⼊房中,粲枕孤帏,凤台无伴,睡不着,走来花园中,款步花苔。
看见那月洋⽔底,便疑西门庆情
难拿。偶遇着玳瑁猫儿
,越引逗的他芳心
。当时⽟楼带来一个小厮,名唤琴童,年约十六岁,才留起头发,生的眉目清秀,乖滑伶俐。
西门庆教他看管花园,晚夕就在花园门首一间小耳房內安歇。金莲和⽟楼⽩⽇里常在花园亭子上一处做针指或下棋。
这小厮专一献小殷勤,常观见西门庆来,就先来告报。以此妇人喜他,常叫他⼊房,赏酒与他吃。两个朝朝暮暮,眉来眼去,都有意了。
不想到了七月,西门庆生⽇将近。吴月娘见西门庆留恋烟花,因使玳安拿马去接。这潘金莲暗暗修了一柬帖,
付玳安,教:“悄悄递与你爹,说五娘请爹早些家去罢。”
这玳安儿一直骑马到李家,只见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孙寡嘴,常峙节众人,正在那里伴着西门庆,搂着粉头
乐饮酒。西门庆看见玳安来到,便问:“你来怎么?家中没事?”玳安道:“家中没事。”
西门庆道:“前边各项银子,叫傅二叔讨讨,等我到家算帐。”玳安道:“这两⽇傅二叔讨了许多,等爹到家上帐。”西门庆道:“你桂姨那一套⾐服,捎来不曾?”玳安道:“已捎在此。”
便向毡包內取出一套红衫蓝裙,递与桂姐。桂姐道了万福,收了,连忙分付下边,管待玳安酒饭。
那小厮吃了酒饭,复走来上边伺候。悄悄向西门庆耳边说道:“五娘使我捎了个帖儿在此。请爹早些家去。”
西门庆才待用手去接,早被李桂姐看见,只道是西门庆那个表子寄来的情书,一手挝过来,拆开观看,却是一幅回文锦笺,上写着几行墨迹。
桂姐递与祝实念,教念与他听。这祝实念见上面写词一首,名《落梅风》,念道:⻩昏想,⽩⽇思,盼杀人多情不至。因他为他憔悴死,可怜也绣衾独自!
灯将残,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眠心硬,浑似铁,这凄凉怎捱今夜?下书:“爱妾潘六儿拜。”那桂姐听毕,撇了酒席,走⼊房中,倒在
上,面朝里边睡了,西门庆见桂姐恼了。
把帖子扯的稀烂,众人前把玳安踢了两脚。请桂姐两遍不来,慌的西门庆亲自进房,抱出他来,说道:“分付带马回去,家中那个
妇使你来,我这一到家,都打个臭死!”
玳安只得含泪回家。西门庆道:“桂姐,你休恼,这帖子不是别人的,乃是我第五个小妾寄来,请我到家有些事儿计较,再无别故。”祝实念在旁戏道:“桂姐,你休听他哄你哩!
这个潘六儿乃是那边院里新叙的一个表子,生的一表人物。你休放他去。”西门庆笑赶着打,说道:“你这
天杀的,单管弄死了人,紧着他恁⿇犯人,你又胡说。”
李桂卿道:“姐夫差了,既然家中有人拘管,就不消梳笼人家粉头,自守着家里的便了,才相伴了多少时,便就要抛离了去。”
应伯爵揷口道:“说的有理。你两人都依我,大官人也不消家去,桂姐也不必恼。今⽇说过,那个再恁,每人罚二两银子,买酒咱大家吃。”
于是西门庆把桂姐搂在怀中陪笑,一递一口儿饮酒。少倾,拿了七钟茶来,馨香可掬,每人面前一盏。
应伯爵道:“我有个曲儿,单道这茶好处:【朝天子】这细茶的嫰芽,生长在舂风下。不揪不采叶儿楂,但煮着颜⾊大。绝品清奇,难描难画。口里儿常时呷,醉了时想他,醒来时爱他,原来一篓儿千金价。”
谢希大笑道:“大官人使钱费物,不图这‘一搂儿’,却图些甚的?如今每人有词的唱词,不会词,每人说个笑话儿,与桂姐下酒。”
就该谢希大先说,因说道:“有一个泥⽔匠,在院中墁地。老妈儿怠慢了他,他暗把
沟內堵上块砖。落后天下雨,积的満院子都是⽔。老妈慌了,寻的他来,多与他酒饭,还秤了一钱银子,央他打⽔平。
那泥⽔匠吃了酒饭,悄悄去
沟內把那块砖拿出,那⽔登时出的罄荆老妈便问作头:‘此是那里的病?’泥⽔匠回道:‘这病与你老人家的病一样,有钱便流,无钱不流。’”桂姐见把他家来伤了。
便道:“我也有个笑话,回奉列位。有一孙真人,摆着筵席请人,却教座下老虎去请。那老虎把客人都路上一个个吃了,真人等至天晚,不见一客到。
不一时老虎来,真人便问:‘你请的客人都那里去了?’老虎口吐人言:‘告师⽗得知,我从来不晓得请人,只会⽩嚼人。’”当下把众人都伤了。
应伯爵道:“可见的俺们只是⽩嚼,你家孤老就还不起个东道?”于是向头上拨下一
闹银耳斡儿来,重一钱。
谢希大一对镀金网巾圈,秤了秤重九分半。祝实念袖中掏出一方旧汗巾儿,算二百文长钱。孙寡嘴
间解下一条⽩布裙,当两壶半酒。常峙节无以为敬,问西门庆借了一钱银子。
都递与桂卿,置办东道,请西门庆和桂姐。那桂卿将银钱都付与保儿,买了一钱猪⾁,又宰了一只
,自家又陪些小菜儿,安排停当。
大盘小碗拿上来,众人坐下,说了一声动箸吃时,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人人动嘴,个个低头。
遮天映⽇,犹如蝗蚋一齐来。挤眼掇肩,好似饿牢才打出。这个抢风膀臂,如经年未见酒和肴。那个连三筷子,成岁不筵与席。
一个汗流満面,却似与
骨秃有冤仇。一个油抹
边,把猪⽑⽪连唾咽。吃片时,杯盘藉狼。啖顷刻,箸子纵横。这个称为食王元帅,那个号作净盘将军。
酒壶番晒又重斟,盘馔已无还去探。正是:珍羞百味片时休,果然都送⼊五脏庙,当下众人吃得个净光王佛。西门庆与桂姐吃不上两钟酒,拣了些菜蔬,又被这伙人吃去了。
那⽇把席上椅子坐折了两张,前边跟马的小厮,不得上来掉嘴吃,把门前供养的土地翻倒来,便剌了一泡屯⾕都的热屎。
临出门来,孙寡嘴把李家明间內供养的镀金铜佛,塞在
里。应伯爵推斗桂姐亲嘴,把头上金琢针儿戏了。
谢希大把西门庆川扇儿蔵了,祝实念走到桂卿房里照面,溜了他一面⽔银镜子。常峙节借的西门庆一钱银子,竞是写在嫖账上了,原来这起人,只伴着西门庆玩耍,好不快活。
有诗为证:工妍掩袖媚如猱,乘兴闲来可暂留。若要死贪无厌⾜,家中金钥教谁收?按下众人簇拥着西门庆饮酒不题。
单表玳安回马到家,吴月娘和孟⽟楼、潘金莲正在房坐的,见了便问玳安:“你去接爹来了不曾?”玳安哭的两眼红红的,说道:被爹踢骂了小的来了,爹说那个再使人接,来家都要骂。”
月娘便道:“你看恁不合理,不来便了,如何又骂小厮?”孟⽟楼道:“你踢将小厮便罢了。如何连俺们都骂将来?”
潘金莲道:“十个九个院中
妇,和你有甚情实!常言说的好:船载的金银,填不満烟花寨。”
金莲只知说出来,不防李娇儿见玳安自院中来家,便走来窗下潜听。见金莲骂他家千
妇万
妇,暗暗怀恨在心。从此二人结仇,不在话下。
正是:甜言美语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不说李娇儿与潘金莲结仇。单表金莲归到房中,捱一刻似三秋,盼一时如半夏。知道西门庆不来家,把两个丫头打发睡了。
推往花园中游玩,将琴童叫进房与他酒吃。把小厮灌醉了,掩上房门,褪⾐解带,两个就⼲做一处,但见:一个不顾纲常贵
,一个那分上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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