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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口里这位娘子
 他若天喜地说:‘我替你做。’不要我叫裁,这光便有一分了,我便请得他来做,就替我,这光便二分了,他若来做时,午间我却安排些酒食点心请他吃。他若说不便当,定要将去家中做,此事便休了,他不言语吃了时,这光便有三分了。

 这一⽇你也莫来,直至第三⽇,晌午前后,你整整齐齐打扮了来,以咳嗽为号,你在门前叫道:‘怎的连⽇不见王⼲娘?我买盏茶吃。’我便出来请你⼊房里坐吃茶。

 他若见你便起⾝来,走了归去,难道我扯住他不成?此事便休了,他若见你⼊来,不动⾝时,这光便有四分了,坐下时,我便对雌儿说道:‘这个便是与我⾐服施主的官人,亏杀他。’我便夸大官人许多好处,你便卖弄他针指。若是他不来兜揽答应时,此事便休了。

 他若口中答应与你说话时,这光便有五分了,我便道:‘却难为这位娘子与我作成出手做,亏杀你两施主,一个出钱,一个出力。

 不是老⾝路歧相央,难得这位娘子在这里,官人做个主人替娘子浇浇手。’你便取银子出来,央我买。

 若是他便走时,难道我扯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是不动⾝时,事务易成,这光便有六分了,我却拿银子,临出门时对他说:‘有劳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他若起⾝走了家去,我终不成阻挡他?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又好了,这光便有七分了。

 待我买得东西提在桌子上,便说:‘娘子且收拾过生活去,且吃一杯儿酒,难得这官人坏钱。’他不肯和你同桌吃,去了,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此事又好了,这光便有八分了。

 待他吃得酒浓时,正说得⼊港,我便推道没了酒,再你买,你便拿银子,又央我买酒去并果子来配酒。

 我把门拽上,关你两个在屋里。他若焦燥跑了归去时,此事便休了,他若由我拽上门,不焦躁时,这光便有九分,只欠一分了,只是这一分倒难。

 大官人你在房里,便着几句甜话儿说⼊去,却不可燥暴,便去动手动脚打搅了事,那时我不管你。

 你先把袖子向桌子上拂落一双箸下去,只推拾箸,将手去他脚上捏一捏。他若闹吵起来,我自来搭救。此事便休了,再也难成。若是他不做声时,此事十分光了,这十分光做完备,你怎的谢我?”

 西门庆听了大喜道:“虽然上不得凌烟阁,⼲娘你这条计,端的绝品好妙计!”王婆道:却不要忘了许我那十两银子。”

 西门庆道:“便得一片橘⽪吃,切莫忘了洞庭湖。这条计,⼲娘几时可行?”婆道:“只今晚来有回报。我如今趁武大未归,过去问他借历⽇,细细说与他。你快使人送将绸绢绵子来,休要迟了。”西门庆道:“⼲娘,这是我的事,如何敢失信。”

 于是作别了王婆,离了茶肆,就去街上买了绸绢三匹并十两清⽔好绵。家里叫了玳安儿用毡包包了,一直送⼊王婆家来。王婆喜收下,打发小厮回去。正是:巫山‮雨云‬几时就,莫负襄王筑楚台。

 当下王婆收了绸绢绵子,开了后门,走过武大家来。那妇人接着,走去楼上坐的。王婆道:“娘子怎的这两⽇不过贫家吃茶?”

 那妇人道:“便是我这几⽇⾝子不快,懒走动的。”王婆道:“娘子家里有历⽇,借与老⾝看一看,要个裁⾐的⽇子。”妇人道:“⼲娘裁甚⾐服?”

 王婆道:“便是因老⾝十病九痛,怕一时有些山⾼⽔低,我儿子又不在家。”妇人道:“大哥怎的一向不见?”王婆道:“那厮跟了个客人在外边,不见个音信回来,老⾝⽇逐耽心不下。”

 妇人道:“大哥今年多少年纪?”王婆道:“那厮十七岁了。”妇人道:“怎的不与他寻个亲事,与⼲娘也替得手?”王婆道:“因是这等说,家中没人。

 待老⾝东楞西补的来,早晚要替他寻下个儿。等那厮来,却再理会。见如今老⾝⽩⽇黑夜只发咳嗽,⾝子打碎般,睡不倒的,只害疼,一时先要预备下送终⾐服。

 难得一个财主官人,常在贫家吃茶,但凡他宅里看病,买使女,说亲,见老⾝这般本分,大小事儿无不管顾老⾝。

 又布施了老⾝一套送终⾐料,绸绢表里俱全,又有若⼲好绵,放在家里一年有余,不能勾做得。今年觉得好生不济,不想又撞着闰月,趁着两⽇倒闲,要做又被那裁勒掯,只推生活忙,不肯来做。老⾝说不得这苦也!”

 那妇人听了笑道:“只怕奴家做得不中意。若是不嫌时,奴这几⽇倒闲,出手与⼲娘做如何?”那婆子听了。

 堆下笑来说道:“若得娘子贵手做时,老⾝便死也得好处去。久闻娘子好针指,只是不敢来相央。”那妇人道:“这个何妨!既是许了⼲娘,务要与⼲娘做了,将历⽇去人拣了⻩道好⽇,奴便动手。”

 王婆道:“娘子休推老⾝不知,你诗词‮家百‬曲儿內字样,你不知识了多少,如何人看历⽇?”妇人微笑道:“奴家自幼失学。”婆子道:“好说,好说。”便取历⽇递与妇人。

 妇人接在手內,看了一回,道:“明⽇是破⽇,后⽇也不好,直到外后⽇方是裁⾐⽇期。”王婆一把手取过历头来挂在墙上,便道:“若得娘子肯与老⾝做时,就是一点福星。何用选⽇!老⾝也曾央人看来,说明⽇是个破⽇,老⾝只道裁⾐⽇不用破⽇,我不忌他。”

 那妇人道:“归寿⾐服,正用破⽇便好。”王婆道:“既是娘子肯作成,老⾝胆大,只是明⽇起动娘子,到寒家则个。”妇人道:“何不将过来做?”

 王婆道:“便是老⾝也要看娘子做生活,又怕门首没人。”妇人道:“既是这等说,奴明⽇饭后过来。”那婆子千恩万谢下楼去了。

 当晚回覆了西门庆话,约定后⽇准来。当夜无话。次⽇清晨,王婆收拾房內⼲净,预备下针线,安排了茶⽔,在家等候。

 且说武大吃了早饭,挑着担儿自出去了,那妇人把帘儿挂了,分付儿看家,从后门走过王婆家来。那婆子喜无限,接⼊房里坐下,便浓浓点一盏胡桃松子泡茶与妇人吃了。

 抹得桌子⼲净,便取出那绸绢三匹来。妇人量了长短,裁得完备,将起来,婆子看了,口里不住喝采道:“好手段,老⾝也活了六七十岁,眼里真个不曾见这般好针指!”

 那妇人到⽇中,王婆安排些酒食请他,又下了一箸面与那妇人吃。再一歇,将次晚来,便收拾了生活,自归家去,恰好武大挑担儿进门,妇人拽门下了帘子。武大⼊屋里,看见老婆面⾊微红,问道:“你那里来?”

 妇人应道:“便是间壁⼲娘央我做送终⾐服,⽇中安排些酒食点心请我吃。”武大道:“你也不要吃他的才是,我们也有央及他处。他便央你做得⾐裳,你便自归来吃些点心,不值得什么,便搅挠他。

 你明⽇再去做时,带些钱在⾝边,也买些酒食与他回礼。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休要失了人情。他若不肯你还礼时,你便拿了生活来家,做还与他便了。”正是:阿⺟牢笼设计深,大郞愚卤不知音。

 带钱买酒酬奷诈,却把婆娘自送人。妇人听了武大言语,当晚无话。次⽇饭后,武大挑担儿出去了,王婆便踅过来相请。

 妇人去到他家屋里,取出生活来,一面来。王婆忙点茶来与他吃了茶。看看到⽇中,那妇人向袖中取出三百文钱来,向王婆说道:“⼲娘,奴和你买盏酒吃。”

 王婆道:“啊呀,那里有这个道理。老⾝央及娘子在这里做生活,如何娘子倒出钱,婆子的酒食,不到吃伤了哩!”

 那妇人道:“却是拙夫分付奴来,若是⼲娘见外时,只是将了家去,做还⼲娘便了。”那婆子听了道:“大郞直恁地晓事!既然娘子这般说时,老⾝且收下。”

 这婆子生怕打搅了事,自又添钱去买好酒好食来,殷勤相待。看官听说:但凡世上妇人,由你十分精细,被小意儿纵十个九个着了道儿。

 这婆子安排了酒食点心,和那妇人吃了,再了一歇,看看晚来,千恩万谢归去了,话休絮烦。第三⽇早饭后,王婆只张武大出去了,便走过后后门首叫道:“娘子,老⾝大胆。”那妇人从楼上应道:“奴却待来也。”

 两个厮见了,来到王婆房里坐下,取过生活来。那婆子点茶来吃,自不必说。妇人看看到晌午前后。

 却说西门庆巴不到此⽇,打选⾐帽齐齐整整,⾝边带着三五两银子,手里拿着洒金川扇儿,摇摇摆摆迳往紫石街来。到王婆门首,便咳嗽道:“王⼲娘,连⽇如何不见?”

 那婆子瞧科,便应道:“兀的谁叫‮娘老‬?”西门庆道:“是我。”那婆子赶出来看了,笑道:“我只道是谁,原来是大官人!你来得正好,且请⼊屋里去看一看。”把西门庆袖子只一拖,拖进房里来,对那妇人道:“这个便是与老⾝⾐料施主官人。”

 西门庆睁眼看着那妇人:云鬟叠翠,粉面生舂,上穿⽩布衫儿,桃红裙子,蓝比甲,正在房里做⾐服。见西门庆过来,便把头低了,这西门庆连忙向前屈⾝唱喏。那妇人随即放下生活,还了万福。

 王婆便道:“难得官人与老⾝段匹绸绢,放在家一年有余,不曾得做,亏杀邻家这位娘子出手与老⾝做成全了,真个是布机也似好针线,的又好又密,真个难得!大官人,你过来且看一看。”

 西门庆拿起⾐服来看了,一面喝采,口里道:“这位娘子,传得这等好针指,神仙一般的手段!”那妇人低头笑道:“官人休笑话。”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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