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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特来告诉
 青田无奈,对挹香道:“才得相逢,又成离别。仆家中有要事,不能逗留吴下,明晨就要动身了,后会有期,君宜保重。”挹香十分扫兴,乃道:“前与青翁匆匆赋别,今青翁又言归,相见之缘,何若是其浅耶!”

 青田又叮嘱了一番,两下相别。挹香回家。想道:“如今过青田已去,幸得认那家住处,明我独去访这美人,倒也清净。”有成竹,反觉欣。

 次,挹香果然独至王家,适爱卿已归,挹香命侍儿通报,良久,侍儿出谓挹香道:“小姐尚未起身,请公子少待。”挹香唯唯。

 坐了半晌,又一侍儿出道:“小姐现在梳妆了。”又有顷,见侍儿持白银烟袋出来道:“小姐梳洗已毕,已在那里更衣了。”

 挹香此时心神已醉,双眸子罔不顾酸,只眸美人出来,正睃之间,忽闻天中重门启处,呖呖莺声道:“小姐出来,”

 言未毕,只见一人从绣帷中莲钩窄窄,如轻燕般娉婷袅娜走将出来,挹香知是爱卿,便暗暗偷觑,见其衣杏红衫,束藕丝裙。脸晕微红,如芙蓉之朝

 眉横淡绿,似柳叶之拖晓烟。仿佛嫦娥离月殿,依稀仙子下蓬莱。果称红闺绝,实堪于众美中特拔一鼎。于是,挹香兢兢上前,深深一揖道:“仆慕芳名,如雷贯耳,思一觏,深恨无缘。

 昨遇友人过青田,论及芳卿奇才藻思,企慕甚殷。蒙渠挈仆登堂,未获觐及兰仪,而觌面宜迟。芳卿又有竞渡之兴,使楚灵均千古波涛涵泳乎卿之情,愈觉其然而不滓也。

 今过青翁有事回家,仆冒昧登堂,猥蒙容见兰阶,得偿素愿,真三生之幸也。”爱卿道:“妾村野陋姿,自惭蒲柳。昨蒙君子枉顾蓬门,自怪游兴太豪,致疏接。今君弗咎前愆,草庐复践,妾不胜惭愧之至。”

 挹香道:“仆素痴狂,幸蒙诸姐妹常存青眼,故红楼翠馆虽亦物一二,求爱姐之丰雅韵致,扫尽青楼脂粉气者,竟不可得。

 卿非阆苑司花耶?真才不问可知矣。前者过青翁朗爱姐《锦帆茎怀古》佳什,令人服无已,吾辈须眉真愧死矣。然观卿如此韶秀,如此捷才,又加如此端丽,可惜误生门户,以致沉沦,不胜浩叹。”

 爱卿见说,凄然道:“妾非王氏之女,本籍松陵。父亲钮月泉,曾为处州巡检。后因兵戈扰攘,十四岁即失怙恃。伶仃弱女,何所靠依,乃被邻妇王氏入青楼。抚怀及此,言之痛人。每择一从良计,一则未得其人,二则假母处又不肯放,是以辗转难安,恨深骨髓。”

 言讫,泪珠儿扑簌簌个不住。挹香道:“原来爱卿姐是旧家淑媛,宦族才人。泥涂太,雪忌明珠,遭逢若此,良可悲叹,但所言未得其人,不知得何等人,方选人姐姐青眼?岂吴中极盛之人才,而竟无一人如愿者乎?”

 爱卿道:“妾自堕焰火坑之后,阅人多矣,奈何得知己者竟乏其人。或遇一二知心,总带纨习气,曷敢以终身遽订,致慨‘终风且暴’之诗。是以落花无主,动辄俱难。”

 挹香听了爱卿这一席话,又可怜,又可羡,又可哭,又可喜,心中早已默契,乃劝慰道“爱姐安心静俟,忽悲伤‮体玉‬。待否去泰来,自然变灾为福。”

 爱卿见挹香举止端庄,语言诚实,大非轻浮子弟所能,居然品高行上之士,心中也甚敬重,即命治酒相款。正是,红丝千里姻缘系,一见相怜情已深。不知席间说些什么话儿,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爱卿见挹香儒雅风,忠诚朴实,十分钦敬,倾心相待。片刻侍儿来禀道:“酒席已摆在留香阁里。”爱卿邀挹香同至阁中,见结构幽深,陈设甚雅,琐窗屈戌,掩映绿纱。

 旁即爱卿卧室。挹香观看了一回,与爱卿入席,彼此逊让,互相斟劝。酒将半酣,挹香道:“久闻爱姐高才,诗坛中可独立一帜。弟虽诵过佳章,已开茅,今夕萍水相逢,既蒙设樽醉我,我俗肠,还要请教。”

 爱卿道:“街谈巷语之词,鄙陋不堪动听,潦草不堪入目。君如勿笑,妾方敢献丑。”挹香道:“卿勿太谦,就此请教。”爱卿也不请题,挥成一首,双手递与挹香。

 挹香展开一看,见上写着:有感偶成即请教正九十韶光柳暗催,风尘几度费徘徊。桃花命薄真堪叹,大半飘零雨里开。挹香读了这首诗,不觉顿触悲怀,泪随声出。乃道:“此诗一字一泪,芳卿之心事尽寓诗章,真非纸上空谈矣。”乃拈毫也赋二律以赠之。

 诗曰:从来红豆最相思,惆怅三生杜牧之。南国夭桃红旎,东风芳草绿参差。娇当今藏还易,恩到来生报已迟。我未成名卿未嫁,二人一样未逢时。

 其二绰约丰神绝妆,翩跹小影怯风凉。谪来仙子原幽,看破人情尚热肠。眉为善愁常减黛,衣因多病懒薰香。

 韶华肯为春风驻,一样花开冠众方。爱卿见诗,不胜踊跃,大赞道:“开府清新,参军俊逸,篇篇珠玉,字字琳琅。典丽皇,烛天起云霞之,措词雄健,掷地成金石之声。诗才如此,直堪媲美前人。”

 于是更加钦敬,曲尽殷勤,举杯相劝。酒阑后,挹香告别回家。书馆无聊,徘徊良久,忽想着:“前梦境,说什么二十相逢正室,又说什么姓钮,莫非就是钮爱卿小姐么?

 我金挹香若得钮爱卿为室,任他舞榭歌台之辈,我之愿亦足矣。只怕小姐心中未尝有我。”辗转良久始睡。明,过郑素卿家,闲谈一回。

 膳罢,又至婉卿家。适婉卿在房试兰汤,挹香嘱侍婢勿惊动,侍儿依命。挹香坐少顷,使开侍婢,悄躲在碧纱窗外,于罅隙中偷看。见他一湾软玉,两瓣秋莲,褪娇躯,斜倚朱盘中,手执罗巾,在那里轻轻拂拭。如醉杨妃华清宫新承恩泽,暖试温泉。挹香看了一回,不觉漾,轻轻的推进纱窗,默默不言。

 婉卿认是侍儿添汤,及回眸谛视,谁知却是挹香,半惊半羞的道:“金挹香,做什么!”挹香道:“我也要想洗澡。”婉卿道:“不要在这里没规矩。”

 挹香道:“婉妹何欺我耶?你试兰汤,便有规矩,我要洗澡,难道就没规矩?”一面说,一面竟将衣服卸下,跨入朱盘。

 婉卿无奈,只得与他同浴兰汤,拂拭了一回。挹香于浴盘中口占一绝云:玉腕金环鸦髻蟠,生香质浸朱盘。灯光远近屏山曲,一树梨花未干。浴罢,唤侍儿倾去余汤,二人同至望荷轩纳凉饮酒。

 时届五月下旬,火伞张炎,天气渐多酷暑。幸此轩四面通风,嵌空玲珑,堪消暑气。挹香坐了一回道:“我要去看月素妹妹了。”婉卿道:“你去,你去,本来这里留你不住的。”

 挹香见婉卿有些醋意,乃说道:“我为有件东西遗忘在月妹处,我去拿了就要来的。”婉卿道:“本来叫你去,那个叫你不要去的?”挹香见他如此言语,便说道:“你叫我去,我倒不去。”

 婉卿道“你去,你去,你不去,月妹妹要记念你的。”说罢,两只手扯了挹香至门首,开了门,将挹香推了出去,说道“快些去罢。”竟将门闭上。

 正是:闭门推出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张。挹香被婉卿推出了门,不得已至月素家,恰好月素在护芳楼午睡,挹香轻移慢步,悄悄然踱进房中。见月素酣睡在湘妃榻上,如西施舞罢慵妆,香晕酡颜,海棠无力。

 身穿湖色罗衫,一湾玉臂做着枕头,秋波微阖,黛轻颦,朦胧的睡着,主挹香暗忖道:“侍儿们好不当心,小姐睡着也不替他覆些锦被。”

 心中十分怜惜,即就前来推月素道:“月妹如此睡品,要受凉的。快些不要睡。”月素惊醒,见是挹香,便打了几个欠伸,复又朝里而睡,因说道:“你勿惊搅我。

 昨宵听黠鼠相斗,响彻房栊,闹了一夜,未曾稳睡。今十分疲惫,拥被养神,不睡的。”挹香道:“养神未免落寝,疲惫事小,睡而受凉事大。我与你闲谈片刻,就可忘倦了。”

 月素仍合着眸子道:“我颇困倦,略养神。你往别家姐姐处去去再来。”挹香道:“叫我往那里去?即或去了别家,都要推我出来的。”月素听了。

 嫣然一笑道:“你既要在此,可坐在那边,不许吵我。”挹香听了,便拜下头去,偎着月素的粉脸道:“不要睡,不要睡。”

 月素见他面含酒意,口酒气,遂问道:“你又在那里喝酒?”挹香道:“才到婉妹家,适婉妹试兰汤,我也洗了一个和合汤。既而到望荷轩乘凉饮酒,我说要到你家来,他便拖我至门口,推我出来,你想该也不该?才得到你处,你又叫我到别处去,岂不是又要推出来的?”

 月素道:“你在此没有什么好处,还是到婉妹妹家去洗洗和合汤,饮饮和合酒好得多哩。”挹香听了这句话。

 也不回答,倒身向上一睡,将衣袖只管拭泪,说道:“我为了你在婉妹妹处受了许多气,特来告诉你,你又是冷言冷语。我从此情禅勘破,要去做和尚了。”

 月素见他发愤,亦将娇躯斜靠在挹香身上,按着挹香笑道:“我与你顽顽,你倒认起真来。你敢做和尚么?”说着便拧挹香。挹香连忙讨饶道:“好妹妹,饶了我罢,我不做和尚了。”月素笑道:“你也会讨饶的么?”

 挹香道:“妹妹,你要讥诮我,我自然要做和尚了。”月素道:“你还敢说么?”挹香发急道:“不说了,不说了。”月素道:“你既不说,我与你讲,今婉妹妹推了你出来,你可知他的心里么?”挹香道:“有甚不知?他无非怀梅而已。”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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