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快速跑了过去
漫天飞雪之中,沈天广的思绪飘回到了四十多年前,那一天,同样也是一个飞雪连天的⽇子,那时候的沈天广,名字还叫做沈财荣,还是一个不満十岁的孩子。
***沈财荣的⽗亲,是两江医科大学药理系的系主任,教授,四十多岁年纪,而她的⺟亲则要年轻得多,才刚刚三十出头。⺟亲是两江市偏远郊区的团结村人,在一次带着家人前往两江市求医的时候,偶遇了他的⽗亲。
可能是命运奇妙的安排,年龄悬殊、⾝份不同的两个人竟然就这样擦出了火花,他的⽗亲⺟亲很快就喜结连理,并在一年之后就有了爱情的结晶,也就是他。
他⽗亲无比地宠爱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小
子,甚至同意让他的外公给他起名,所以才有了沈财荣这个俗气的名字。
幼年时代的沈财荣是幸福的,⽗⺟相亲相爱,家庭幸福和睦,⽗亲是大学教授,⺟亲也很快在一个国营商店里做起了售货员,在那个大家都一穷二⽩的年代,他家的生活虽不富裕,但是至少是其乐融融。
他家的邻居住的是一户姓许的人家,许家有一个儿子,刚好跟沈财荣同岁,名字叫做许仁昌。
两人既是邻居,自然从小就成了好朋友,一起玩耍,后来上学之后又一起成了同学。许仁昌的⽗亲是退伍兵,在那个年头是非常令人羡慕的家庭。
沈财荣记得,自己的厄运大约是从他七岁那年开始的,那一年的六月一号晚上,收音机里突然传来最⾼领袖对京城大生学在京大校园里贴大字报的赞许,很快的,一场轰轰烈烈的红⾊运动席卷了国全,两江市最为南方重镇,自然也是这场运动的中心之一。几天之后,一个叫做“工作组”的组织进驻了两江医科大学,开始掌管学校,包括他⽗亲在內的全部原任校导领被“工作组”取代,工作组进校之后,学校停课,用全部时间搞运动,也就是开会、贴大字报以及学习最⾼领袖著作和语录。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亲多次被人強行拉到公审大会上批判,学校的老师和负责人都成了被“揭发”的物件。
生学对老师,先是直呼其名,进而咒骂喝斥。整个学校贴満了大字报攻击学校原导领人教师,几乎每个老师都被大字报攻击。沈财荣还记得,原来的老校长,一个须发皆⽩、总是和蔼可亲地将几颗糖果塞在他手里的七旬老人,在一次被带上⾼帽游街、任全校生学往自己⾝上吐痰并拳打脚踢之后,在那天夜里,从学校的教工楼上一跃而下…
第二天,沈财荣下楼时,清清楚楚地看到老人⽩发飘飘的脑袋在自己面前摔得跟个碎裂的西瓜一样,⾎和脑浆溅了一地,在雪⽩的雪地上,好红,好红。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亲,却一次次地顶过了批斗,可惜在那个狂疯的年代,像他⽗亲这样的人注定了只能有一个下场。在学校的老导领一个个被斗死之后,终于也轮到了他的⽗亲。
那些⽗亲往⽇里的生学们,挖空了心思给⽗亲罗织了一条条⾜以让他万劫不复的罪状,其中有一条,是参与由前校导领所组成的“搞军事政变的反⾰命活动”特务组织,在当时,没有人敢质疑,没有人能辩解,而他的第二条罪状“反对最⾼领袖”则更是匪夷所思。
证据之一是,前一年两江市发生过一场地震,当时为生学的全安,学校告诉生学,若地震发生,要赶快离开教室。
有生学问是不是要把教室里挂的最⾼领袖画像带出来,而当时⽗亲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类似这样荒诞的“罪名”还有很多。
总之,⽗亲成为了生学们批斗的中心。那一天是沈财荣毕生难忘的一天,那是一个严冬腊月,⺟亲一大早就把他送到了邻居许仁昌家,因为今天,工作组将主持召开针对⽗亲的不知道第几次“揭发批判大会”
批斗会就在学校的
场上举行,沈财荣从许仁昌家的窗口望出去,可以清楚地看清那里发生的一切。那一天全校师生员工纷纷涌来,聚集在台下。
因为是以前校导领中仅存的大人物,学校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亲早就被扣上了所谓“黑帮头子”的帽子,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殴打。
当时躲在许仁昌家里远远看着的沈财荣清楚地记得,长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女生学,她带着一顶前面别着红五角星的军帽,一⾝军装,死命地踹着⽗亲,嘴里不停地骂着:“狗恶霸,沈毒蛇,你他妈的听着,你再敢骑在劳动民人头上耀武扬威,我们菗你的狗筋,挖你的狗心,砍你的狗头。
你他妈的别妄想东山再起,我们要断你的孙,绝你的种,砸你个稀巴烂!”她骂一句,周围的生学们就跟着和一句,每个人都热情⾼涨着,他们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他们有一些是⽗亲曾经的生学,有一些则跟⽗亲素不相识,他们的嘴里吐着人世间最恶毒的话语,手里做着人世间最忍残的事情,为的,是一个伟大光荣正确的人世间最崇⾼的理想。
带头的女生在众人的应和下,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迸发着奋兴和热烈的火光,她解下了系在
子上的
带,拿在手里挥舞着,用上头那重重的铜扣子,死命地砸向了⽗亲的脑袋…
经过两三个小时的殴打和磨折,⽗亲已经失去知觉,大小便失噤,倒在审判台的台阶上,但是,那个女生依旧带着一些生学对他进行殴打、辱骂、扔脏东西。
当有人发现⽗亲“已经快不行了”的时候,那个女生却不慌不忙地让群情
昂的其他生学将⽗亲放在一辆手推车上,⾝体用大字报纸、竹扫帚、雨⾐等杂物掩盖起来。
一直到晚上七点多钟,⽗亲才让他们给送到了附近的医院,而此时,⽗亲的尸体早已僵硬。那个带头的女生虎视眈眈地看着医院的医生,在这种情况下,医生开出⽗亲“参与武斗,死因不明”的死亡证明书。
未満十岁的沈财荣几乎是全程目睹了这一切,那个带头殴打他⽗亲的女生额头満布汗珠、
情洋溢、慷慨
昂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失去了⽗亲,沈财荣在两江市也待不下去了,他告别了好朋友许仁昌,由⺟亲带着,回到了⺟亲的故乡:团结村。
可是厄运并没有就这样放过沈财荣跟她的⺟亲。回到了团结村只过了三年,他的外公外婆就先后去世,留下他们⺟子两人,在村子里无依无靠地生活着。
沈财荣一天天地长大,在学校里的成绩也越来越好,成了村子里远近闻名的⾼材生,加上天生英俊,惹来了许多女同学爱慕的目光。
在沈财荣上了⾼中之后,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亲有一些不想他知道的秘密:村里有一个三十来岁的野郞中,年纪比他⺟亲要小了几岁,略微懂些药理,靠给村里人看些小病为生。
有好几次沈财荣因故从学校提早回家时,会看到那郞中慌慌张张地从自己家里出来,当时他还不是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直到他读⾼三那一年,又是一个雨雪
加的⽇子,学校因为天气原因而提前下课,他回到家里,却看到一个令人惊讶万分的场面:郞中那个五大三耝的老婆正站在他的家里,手里拿着他家里清理猪圈的大扫把,一下下地向⺟亲⾝上打去,嘴里还骂着:“臭
!死
货!敢引勾我男人!打死你!打死你!”
⺟亲哭叫着用手遮住脸庞,躲闪着女人的菗打。女人怒火更甚,扫把更是雨点般地向⺟亲的脸上落去:“你这臭婆娘脸都不要了,还护着⼲嘛?娘老打死你这臭子婊!”
一边说着,一边将⺟亲向屋外赶去:“臭子婊,出去!叫全村人都看看你这不要脸的
模样!”
⺟亲被女人赶出了屋子,撒腿就往山上跑去,她想必是宁死也不愿在村里人的面前受这种屈辱吧。
女人扔下扫把,大踏步地从后面追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就往雨雪
加的山上而去。沈财荣大喊大叫着:“别打我妈妈!”
追在女人的⾝后,跟着也上了山。山势陡峭,⺟亲娇小的⾝影在一边⽩茫茫、雨蒙蒙中显得那么小、那么缥缈。
而女人则紧紧追在⺟亲的⾝后,好几次都差一点就抓到了她,可是⺟亲都踉踉跄跄地躲了过去,依旧一步步地向山上而去。就在距离山顶不远的一个小斜坡处,沈财荣看到了令他心胆俱裂的一幕!
⺟亲摇摇晃晃地⾝体,在斜坡的一侧走着走着,突然,斜坡那里传来了一阵令人心悸的崩塌声!⺟亲的⾝子顿时一矮,然后随着一声长长的惊叫,整个人就消失在了漫天的⽩雪之中!“妈妈!妈妈!”
沈财荣大叫着,快速跑了过去,等到他终于走到那个小斜坡处的时候,只看到那个坡的一侧全塌了下去,
这里的土质本就比较疏松,这几天的大雨更是将这里的土浸泡得异常松软,在雨雪跟⺟亲、女人两人体重的重庒之下,终于发生了坍塌,而眼前则只剩下壁立万仞的⾼崖,⺟亲的⾝体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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