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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忘情的抓痕(全书完)
 大鹏与阿猴帮林惠君打扫完房间,房东在旁边不停碎嘴要她赶快搬走,说晚上已经约了一户准备要把户口迁到这里的人家要看屋,还想把阳台那些盆栽移走,好空出更多空间来。

 阿猴觉得这人实在太过势利、不给人留情面,很想往他脸上揍一拳。大鹏把林惠君的几箱物品搬上货运公司的大货车后,便拉着她的行李箱,放上机车固定牢靠,惠君搭着阿猴那台车,告别了这间住了一年的房子。

 大鹏载着东西,不敢飙太快,骑在后头,看着林惠君的背影,与阿猴的车距渐渐拉远。“干你娘!这人!催催催!有需要这么赶吗?”阿猴想到刚刚房东的恶劣态度,不又埋怨起来,想帮林惠君出气。

 “好了啦!宇昊,没关系啦!本来租约就签到今天而已。”“老师啊!住这款烂厝实在太委屈你!”

 “不会啦!”实习的最后一天,那些平时爱找林惠君支援的体育老师们与辅导室老师,除了口头上的感谢,就是把一些厂商送来的文具样品当礼物给她,显得敷衍了事。

 反而是学生们热情的很,傍晚开始聚集在阿猴家的小吃部,要来送“大欉”、“大姐”把街上这间还算大的小吃部挤得是座无虚席。因为之前拿着扫把制止混混围殴大鹏的举动,让林惠君有了“大姐”这个名号。

 甚至有别间学校的学生仰慕惠君“大姐”的“义气”也来送她。“侯宇昊!快来帮忙!”难得店里有这么多人,侯伯伯一时忙不过来。

 “你看人家大鹏多懂事,你就只会在旁边纳凉!”大鹏专心地切着豆干与海带、葱花等小菜,阿猴被爸爸心不甘、情不愿地叫来,就帮忙盛饭、淋上燥。

 “你啊,如果不想念书,国中读完了就回来接这间店!不要成天在外面晃,没出息!”“吼!我才不要!”“不要?不要做这个那你要做什么?”“吼!烦咧!”“念你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知好歹!”

 “好啦好啦!我要把饭端去给老师啦!”“喂!顺便问老师要喝什么,今晚我请客!”“你说的喔?”“他的,你这猴崽子!老子说出口的就算数!怀疑啊?”

 发现林惠君看向这边,侯伯伯发现自己的大嗓门又闹了笑话,觉得很不好意思。“老师!谢谢你啊,把咱们家这猴崽子教的可乖的!”“侯伯伯,宇昊本来就是个好孩子啦!我没有做什么。”“唉,你有空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啊!”“好!好!一定!一定!”那晚,林惠君在众人的笑闹声中,结束了实习老师的任务。孩子们甚至送到火车站都还不肯离开,一度引起了铁路警察与宪兵的紧张,是后来赶到的淑怡出面说明,才让场面缓和下来。

 “老师啊!这个是我们这里的名产啦!不是什么高贵的东西啦!但是很好吃喔!让你带回去请家里还是朋友吃!”“谢谢王妈妈。”“老师啊!很谢谢你照顾我们家大鹏啦!”“王妈妈,这是我本来就该做的。”

 “你啊,以后如果有事要我帮忙,记得喔!要讲喔!看是要写信还是打电话,我一定帮到底。”“好!谢谢王妈妈。”“大鹏!来!跟老师说再见。”淑怡把站在一旁的大鹏拉过来。

 大鹏刚刚偷偷喝了几杯台啤,满脸通红,觉得有点茫,想看清楚林惠君,眼里却是朦朦胧胧的模样,脚步也站不太稳。

 “老师,谢谢你!”说完这句,大鹏竟然醉得不省人事,晕了过去,引起现场一阵惊呼,接着又是一阵爆笑。众人直到看着林惠君通过剪票口、进了月台,回头挥挥手后,才逐渐散去。

 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有人忍不住哭了,最后一齐大喊着“惠君老师再见!惠君老师再见!”响亮的声音,穿透进了车站内。

 ***开下交流道后,佳蓉又回到了这个县市,但是这次开的是新买的进口车。选举的宣传旗帜,满了每条道路,大大小小的广告墙也挂着候选人的拜票看板。

 “一人当选,两人服务,恳请继续牵成,支持**号、**号吴富美!”新车的隔音效果很好。

 但是对向驶来候选人的宣传车广播声,还是听得很清楚。(嗯哼。)漆成粉红色的宣传车上,印着吴富美与林建宏的照片。自从当选上一届县议员后,吴富美就踏入了政坛,林建宏也因此成了吴富美的服务处主任。

 担任议长的父亲被收押的时候,吴富美在媒体前声泪俱下,哭喊着“我们家是清清白白的茶业世家,我爸绝对不可能做出不法的事情来!这都是有心人士的弄!”佳蓉想起了那一幕,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蛇鼠一窝,还真敢说!)在卸任的当天,吴议长就以涉及**中学工程弊案的嫌疑,有逃亡串证之可能,以及其他藉着特权与关说、处于灰色地带的各种可能违法行为,遭到收押,吴家也遭到搜查、掀了一番,非常难堪。

 虽然建设公司、砂石场等旗下企业不是自己经营,只是挂著名誉董事长的位子,但是实际的负责人、自己底下的子弟兵,其中不少人并不老实认罪,执法单位只好擒贼先擒王,来迫这些小弟,希望可以早结案。

 这个举动在地方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连带影响了地方势力的版图。许多涉案人终于愿意认罪,来换取吴议长在查无具体事证的表面说词掩护下重获自由,但是整个吴家班的元气大伤,影响力大不如前。

 过去对吴家无处不巴结奉承的地方人士如墙头草,一见苗头不对,一个接着一个疏远了吴家。若不是吴富美打着“传承吴家精神,服务在地乡亲”名号出来竞选,维持住一个县议员席次,在政界恐怕会全无人脉支持。

 佳蓉来到了这个球场,出面接待的是分公司刚来不久的一个小妹,青涩、热血却又有点莽撞的样子,活像自己当年刚入行时的模样。“陈总好!”“嗯,好,快带我去换装吧。”“好!请往这边来!”

 换好了特别订制、上面绣有公司商标的球衣后,佳蓉准备要上场开球。乘着教科书开放政策的良机,佳蓉让这家出版社跃升为市场上数一数二的大公司,自己也熬出头、爬上了总经理的位子,卖掉以前买的房子,举家搬到台北去。

 现在公司已经朝着补教事业发展,还在佳蓉强力斡旋之下赞助了这次中学球联赛,一方面赞助球运动,另一方面当然是为公司打响更多知名度,全垒打墙上偌大的广告,透过电视转播,想必又会让不少人知道这家出版社。

 “大家好!现在我们有请这次大力支持中学球联赛的**出版社陈佳蓉总经理来为我们开球!”这场县总决赛的观众席被比赛双方加油团、啦啦队分成两边,分别由**中学训导主任洪茜茜、新成立没几年的**完全中学教务主任吴佩琪带领。

 两人礼貌地握手之后,就分别坐镇在学生当中,要为自己学校的球员们加油。今天的天气非常燠热,使得**中学的学生们的加油声显得有气无力,但是**完全中学却在吴佩琪开朗的笑容带动下发出了宏亮的声音。

 “来!同学!跟我喊!**中学!强出击!”“**中学!强出击!”“**中学!打击出去!”“**中学!打击出去!”“很好!我们一起帮球队加油喔!”洪茜茜不想被吴佩琪比下去,要求学生们打起精神,但是却起不了多大效果。学生敷衍地大喊了几声后,又回到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佳蓉登上了投手丘,捕手眼见是个女人,以为又是个花拳绣腿,并没有很认真地看待。

 以非常标准的姿势投出了一记97公里的直球,球进到手套里发出了紮实的声音,佳蓉的球底子让漫不经心的捕手吓出一身冷汗,打击手仪式地随便挥了后,也忍不住好奇撇过头去、查看刚刚这球的进垒位置。

 “哗!好球!我们谢谢陈佳蓉总经理!”对着场上的群众挥手、鞠躬致意后,回到休息室,佳蓉准备换回衣服,却发现置物柜里的个人物品被弄得一团。“小妹,你有看到谁来动过我东西?”

 “陈总!没有啊!”“那怎么会这样?”“啊!我不知道,我中间才离开几分钟而已。”“你是怎么做事情的!?连顾个东西都做不好?”

 “啊!陈总!对不起!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不见?真不见的话你又要怎么负责?”佳蓉开始清点带来的东西,折好的衣服除了被翻皱了。

 都还在,总公司下午开会的重要文件、钱包里的现金、提款卡、信用卡等,也都还在。在包包暗袋里搜到一团热热的东西,把佳蓉吓了一跳,提心吊胆地瞧了瞧。

 最后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似地拿了出来,(是你吧?)“没事了!东西都在。喂!来吃一个。”佳蓉手上拿着纸袋装着的车轮饼,递给了小妹。

 已经被吓哭的小妹站在一旁,非常担心自己闯下了大祸。(学姐,你回来了,)包包上面的徽章,是唯一不见的东西。佳蓉一边吃着车轮饼,一边望着包包留下的那个钉孔。

 (好吧!说好的,你拿回去吧!)“你哭什么啦?跟你说没事了啊!”“陈总!对不起!”“你这傻妞!我说没事了!听到了没有?”佳蓉继续赶着跑下一个行程,先到街上那家小吃部买了一堆小菜,再开车来到这间安养院。“呦!老盛!你干女儿又来啦?”“哇!老盛可好的,都有这么漂亮的干女儿来探望!”

 “江伯伯!曹姐!你们好啊!”盛宣民被护士推着轮椅出来会客。当年的脑内伤虽然大难不死,却影响了平衡与记忆,逃过了司法的追诉,但是曾经叱吒一时的盛宣民,如今看起来只是个凄凉的老人。

 “你…是…哪位?”“干爹!我是佳蓉啊!你的干女儿佳蓉啊!”事实上“干女儿”只是佳蓉自称,自从辗转得知盛宣民在这里后,佳蓉便会找时间来看他,即使从前往事说来并不光采。

 但是再怎么样,盛宣民对自己仍算是有提携的恩情,如今这模样让佳蓉见了很不忍心,由于一时想不到怎么对院方说明自己的身份,便随口说是“干女儿”

 倒下后的盛宣民没了人际往来,子至今也仍然行踪成谜,大家都恨不得躲他躲得远远地,只剩佳蓉会来探望他。

 不过每隔一段时间,便有来源无法追查的款项汇到这间安养院,指定为盛宣民的入住费用与零用金,使得盛宣民还能维持一定程度的生活品质。

 院方也曾怀疑而向佳蓉求证,但是这笔金钱的来源并不是佳蓉。“佳…蓉?”“对啊!干爹!来!吃东西!帮你买好了喔!”“侯家、侯家。”“对!好吃!好呷!真好呷!”

 “侯家。”之前带食物来给盛宣民,他吃没几口就停住筷子了,直到佳蓉从这家小吃部买了这些综合了外省与本省风味的小菜,才让盛宣民大快朵颐,差点连汤汁都得一滴不剩。“侯家。”

 “好呷喔!下次再帮你带喔!”盛宣民本能地伸出手抚摸佳蓉穿着黑色丝袜的漂亮大腿,佳蓉也不以为意,笑盈盈地看着盛宣民。

 其他老人看到了此情此景,直羡慕着老盛。安养院的视野很宽阔,海拔较高,加上有绿的关系,使得夏日气温比平地凉爽许多。佳蓉望着远方海平面与海上的云朵发呆,直到听见鼾声,才发现盛宣民已经睡着了。

 ***刚刚那位女客人每次来,都会把店里的招牌菜每样点过一次,大鹏因此忙得不可开。国中毕业后,大鹏就跟着侯伯伯学手艺,并没有继续升学,淑怡起初不愿意自己孩子也因为低学历被社会鄙视。

 但是后来想想,一技在身,还是做吃的,也不是坏事,便放手让大鹏去适发展。侯伯伯非常严格,口味只要有点偏差,便毫不留情地教训大鹏。每天清晨、天还未亮,就要上市场采买,还要注意厨房那锅老卤汁的浓淡风味变化,适时补上调味的素材,完全马虎不得。即使是这样操劳,但是大鹏从来没有喊过一声苦。

 侯宇昊后来读了高工汽修科,在镇上开起一间机车行,娶了老婆、成家立业。侯伯伯直到大鹏当完兵、退伍回来,觉得这孩子是个男子汉了,才放心把这家小吃部交给大鹏。

 家远叔叔帮忙出了一部分的资金,让大鹏顶下这间店。店里挂着新锐画家徐添财的几幅画作,风格看似不搭,却引来了不少人

 收藏家对于徐添财如此随意对待这些在拍卖市场上价值不菲的作品,都吓傻了眼。也曾经有雅贼来探路,但是见到人高马大、手里还拿着一把大菜刀的大鹏,就打了退堂鼓。

 “来喔!请坐喔!吃饭吃面水饺馄饨都有喔!”大鹏低头专心煮面,眼角余光见到摊前有人,只得先用习惯的招呼语揽客。

 “大鹏?”惠君结束了**中学的代课老师甄试,饥肠辘辘时,走着走着就回到了这里。重回多年前实习的这所学校,还有一些老师还记得她。

 但是熟悉的校舍几乎都在几年前那场大地震中全毁,只剩那栋当年落成的新建大楼她还认得,其他建筑都是新盖过的,校园已经换了个她陌生的模样。

 虽然国家开了师资培育的大门,事实上随着少子化的人口趋势发展,教师数量是供过于求,像惠君这样逐代课机会而居的教师并不少。

 父母并不在意这种一窝蜂的后果,学医的哥哥能否顺利出来开业,才是两老目前最关心的。于是惠君渐渐认为这种游牧式的生活反而不错,让自己可以顺理成章远离那个家。

 要是没有代课机会,就去接家教,再不然就是打零工,只要生活不至于匮乏就好。

 “惠君老师?”大鹏见到久违的惠君,顶着一头连妈妈淑怡现在都不会想做的老式卷发发型,穿着老气的洋装,拉着那个没换过的行李箱,好像穿越时空一样来到自己面前。

 “来!老师!快进来坐!”那个午后,两人把过往都聊了一遍,惠君配着冰凉的啤酒,吃着一道又一道怀念的侯家口味料理,很开心知道当年那些学生们大多都有好的发展,那个自己曾经最费心的大鹏如今也独当一面了。

 不管甄试的结果如何,惠君已经决定停下的脚步,在这个小镇留驻。只是还没想过会待多久。那夜,狂喜的惠君骑在大鹏壮的身上,双被他不停抓,在他脖子上留下了忘情的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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