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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8章 毕竟战阵无眼
 西狱的严密非是衙门内监可比,典卫大人代下来,这名囚犯每仅有一碗粮、一盅食水,牢头可是确实执行,食水里连半朵油花都没有,遑论食。

 没了《青狼诀》的回复异能,兼之丹田既毁,曾经纵横黑道的“照蜮狼眼”聂冥途,也不过是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罢了。

 习练半生的至功体虽付东,畏光的遗患仍在,半死不活的枯瘦老者紧闭双眼,凭藉本能挪动身体,避开对面小窗投入的阳光。

 聂冥途想过各种结局,独没料到会在这样的地方毫无尊严地烂着,耿小子甚至给他安排了大夫,确保伤势得到治疗。待衙门判下刑期,小王八蛋定不惜代价,教他坐穿牢底为止…(耿…耿照!

 杀千刀的小王八蛋…爷爷同你没完!)老人在心里不知咒骂了他多少回,用尽一切恶毒字眼,半梦半醒间,忽觉置身于一片草枯树凋、生机灭绝的景致里,彷佛是个小小山坳,原有屋舍一类的物事似遭火焚,难辨其形。

 一名肌如铁的僧衣巨汉背向趺坐,似正低头诵经,脑海深处随即响起嗡嗡低语。聂冥途听得耳,忍不住又凑近些个:“…南冥?”巨汉并未回头,偈唱声落,忽然大笑:“惟汝为囚,好自为之!”拂袖起身,迳朝一团光晕行去。

 那团华光极其耀眼,不知怎的却不觉刺目,聂冥途遮眉望去,只见光里还有一条高瘦人影,青袍皂靴,悬长剑,手里拿着一张判官鬼面,五绺长须飘飘,只是逆着光看不清长相,身形却甚稔。

 “老…老鬼?你怎么…”老人忽会过意来,怪笑道:“好嘛,南冥你也完啦,莫不是耿小子宰了你?

 让你失心疯,胳臂肘往外弯!干什么干什么,怕黄泉路上寂寞,专程找老狼一道?呸,老子还没玩够哩,滚你的罢!”

 捧腹大笑,忽又诟骂不绝,状若癫狂。巨汉低下头,似是念了声佛号,偕那青袍长身之人走入华光,自始至终,都未回头。聂冥途没料到那厮既骂不停,亦骂不转,抄起木石残碎一股脑儿扔去,犹不解恨,正追打,光团倏然消失。

 适才巨汉趺坐的地面上,冒出一道妖异红光,周遭草叶不住枯黄凋败,飞禽坠落、游鱼翻白,一片末世景象。

 “乖乖,什么宝贝这般厉害?”聂冥途弯伸手,指尖尚未触及,地面便已层层剥开,出一枚鸽蛋大的彤宝石,红光映亮了老人从错愕、惊诧。

 直到垂涎贪婪的诸般神情。碰到异石的瞬间,草枯叶黄的郊野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浮在幽暗虚空里的、透出刺目光华的天佛图字,无数光字结成六面,囚笼般将他围困其中。

 幻境里聂冥途无法闭眼,无处不在的天佛图字化成光柱,齐齐入眼窝。他抱着脑袋惨嚎,颅中沸滚如浆,按着两侧太阳的手掌被高热牢牢黏住,怎么也拔不开。

 佛图异光似熔去了体内诸元,兀自不足,光芒顺四肢百骸淌,所经之处,不管骨骼、脏器抑或血,俱都融成一片。

 最后在破碎的丹田里积聚,伴随着铁浆入的可怕灼痛…聂冥途算不清痛晕后又痛醒多少回,即使在狼首傲视武林的残生涯里,这样的痛苦也是绝无仅有的。

 直到他浸在冷汗里慢慢恢复意识,又再度嗅到混杂了排遗腐草的牢房气息,都不敢相信世上能有这么痛的梦。

 极度的酸痛与力感,使他无法任意转动脖颈,就这么盯着前方壁上的火漆图样,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该阖上眼皮。见鬼了。七水尘烙在他脑海里的“梵宇佛图”竟如梦境所示,化作金灿灿的佛字融浆“”出了脑袋。

 现在,天佛图字再也不能困住他。天观妖僧的绝学炮制了他三十余年,决计不会无端自解,按照那个怪梦的后半截“梵宇佛图”或许并未消失。

 而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聂冥途暗提一口真气。久未运行的经脉丹田就像积锈咬死的机簧,每一动都令他疼得迸汗,却是扎扎实实地动了起来,浑无半分花巧,就像被什么补起了原来的缺损与隳坏,变得更加结实强固,只需要一点打磨修整…

 耿照跪在圆寂的南冥恶佛之前,怔怔发呆。此战早知必有死伤,恶佛自告奋勇接下第一击,岂无必死的觉悟?只牺牲一人便教那厮伏法,实已不能更好了。

 饶是如此,少年依旧悲不可抑,正低声复诵着巨汉的离世偈语,忽然间心生不祥,回身一记寂灭刀劲悍然出手,来人着隔空刀气飘然闪退,怡然笑道:“世间无用残年处,只合逍遥坐道场!

 看来南冥恶佛平生作恶太甚,纵使改归正,仍落得如此下场,实令人不胜希嘘。”“…殷横野!”耿照眦目裂,正使出“风起于青苹之末”蓦地视界一花,殷贼忽自身前冒出。这一下虽然快绝,却非是“分光化影”

 他在虚境中与刀皇战过无数回,应对“分光化影”具心得,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着地一滚,又向斜里跃开,顷刻三变,次次方位不同,一气呵成,竟无丝毫停顿,刁钻已极。

 老人左掌箕张,地面一块焦石迳自弹起,如系丝索。扣指一弹,焦石“飕!”朝耿照面门去,总算少年应变快绝,起身时手里已抄着半截残木,堪堪磕飞来势狞猛的“暗器”那木条也应势爆碎开来。

 破片飞溅至殷横野身前,又被他信手弹出,化作命之利,耿照不敢空手以对,频拾频舍,接得左支右绌,匀不出一丝进退余裕。殷横野越攻越快,耿照勉强挡开一枚“暗器”手里残剩的半截状物尚不及换新,已被后两枚接连击中,手臂开,出空门。

 殷横野猿臂轻舒,五指凌空一抓,耿照顿觉膛剧痛,如遭尖锥入,摔落地面不住翻扭,面煞白,揪紧心口挣扎难起,已无力再战。

 殷横野嘴角微扬,正上前,蓦地飕飕两声铁箭落,一杆羽箭落在他与耿照之间,另一箭却直在半毁的大堂前,尾羽嗡嗡颤摇,示威之意昭然若揭。

 老人心念一动,舍了蜷在地面宛若虾的七玄盟主,身影微晃,下一瞬已出现在堂里后进,但听箭镞破空声不绝于耳,沿老人倏隐复现的动线满一列。

 直到为未塌的屋顶所阻,铁箭再也不入为止。连奄奄一息的雪聂二人亦不能吸引儒服老者的注意,殷横野足下不停,迳由堂底右侧的门廊,走入大院第三进。

 骧公幽邸依山形而建,一院本就高过一院,到了这第三进走势一转,微没入山背,从漱玉节的位置已看之不进,世上便再有第二柄玄母剑,也难及。

 在殷横野心中,始终不以为逄宫会与萧谏纸、耿照合作。若有逄宫通风报信,萧谏纸何必走一趟覆笥山打草惊蛇,教自己提早发难,沉沙谷内又岂能浑不设防,给打了个措手不及?简直毫无道理。以龙蟠、数圣之智,联手须下不得这般臭棋。如此一来“刀魄防佛血”一说仍可为真,逄宫翻遍经籍而得,萧谏纸的案头功力也非泛泛,双方不约而同查到了一处。

 只恨耿家小子阴险狡诈,反过来利用刀魄催动龙息大阵,龙皇祭殿本在冷炉谷内,掘出这点祖传棺材本来,也不算难以想像。殷横野原以为在制造出幽邸附近生机灭绝的异象后,天佛血早应移往他处,毕竟战阵无眼,难保不会有什么闪失。

 直到漱玉节适才情急之下,连两箭为止。向两人之间的一箭,自是阻止他对盟主痛下杀手,但在堂前的那一箭呢?

 漱玉节为何怕他往后进去?答案只有一个。天佛血仍在此间,只不过被那条尚未归还的碧鲮绡严密裹起,藏在这座慕容私邸里的某处。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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