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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烛火烤烧许久
 于是返回长廊,往大公子居处飘去。谁知才过长廊一半,一阵风儿吹来“四肢百骸”要散开来了一般,身子轻飘飘的离了地面,贴附到了廊顶,若不是被挡着,似乎就要随风飘逝而去,大骇之下,忙凝神定气,好一阵缓过来,眼前景物次序浮现,才重又变得清晰,心知离魂魄消散的时间已不多。

 却见眼前这阵风势甚是恼人。此时恰是初秋时节,季候替之际,北来之风“呼呼”直刮,势头正猛,似乎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我心间愈来愈透着空凉,止不住浑身轻抖,这正是凝聚魂魄的真气不继的迹象,不心下叫苦。这时,后边脚步声响,一股酒气先飘至“鼻”端。

 我回头一望,见廊下走来数人,一名贾府家丁在前引路,后边跟着三名玄袍方士,从左至右,由高到矮并行而至。观其容貌,皆丑怪无比。左首一人高高胖胖,躯体笨,橘皮一般的脸能看见一粒粒凹,满面红光,着酒气,却竭力作出肃穆庄重之。中间一人,牛鼻冲冲,眼中白多黑少,神色呆滞。右边那方士,身子瘦小,干巴巴的弓着,一对鼠眼停不到一处,时刻在滴溜溜转个不停。

 我一看之下,虽在伤痛中,却差点出笑来,这几人的模样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招魂辟兼治病卖符的方士样子!

 汉末之后,民间渐有不修道法、专事画符设坛号称治病除的方士,游走四方,骗财骗,人数之众,甚至超过修习功法的道士。

 不知从何时起,愈是相貌丑怪者,愈是受人追捧。或许容貌愈丑,愈会被人当作奇人异士的缘故吧,便如白发苍颜的郎中,更被人视为医术高明之士一般。

 这几个人,若仅从相貌上来说,铁定是当世罕见的异人无疑了。等他们走过,我忍笑扑将下去,紧贴在左首那高胖的方士背后,仗着他又胖又大的身躯遮去了大半风势,缩着身子往前飘去。

 前行间,眼前景物渐渐飘忽起来,身子几次差点被风吹散了去,我心下着急,嫌那高大方士走得太慢,暗运一口真气,凝成一线,锐如针刺,往他脖子吹去。

 他后颈一缩,却没什么反应。我暗骂了声:果然是蠢笨如牛的货!连着几口真气朝他耳后道刺去,却见他似乎还是浑然未觉,我正觉不妥,猛见他转过身来,吼叫一声,一方黑布当头罩下,避之不及,感觉整个身子落入黑影笼罩,四下圈围过来,身子一轻,已被人提在手中,左冲右突,皆被黑布挡着,逃逸不出,我这才惊骇起来。

 听得一个重的声音,那高胖方士道:“哼!我从不免费捉鬼,你刺我一下倒也罢了,居然接二连三戏弄本道,真是不知好歹!”

 我险些晕了过去,世间还真有能捉鬼的方士?怪只怪众人把江湖方士形容得太过不堪,我一时大意,竟落入此人之手。心下正恨传言害人。忽觉上方开口处抖动缩紧,似是用什么丝带之类的系上了,听那高胖方士道:“阿才,你把招魂幡拿好了,莫给他跑了出去。”

 接着袋身摇晃,传到了另一人手中。这招魂幡四角收起后,里边空间只能容下一个人头颅,现在却把我整个人都裹了进来。

 我的魂魄无形无状,也不感觉着局促,且尚有上下窜动的余地,只是自己忽然被缩成了拳头大小一般,心底有种极其怪异之感和说不出悲哀。

 “身子”被缩小之后,我的真气凝聚在一块,目力倒变得更强了,透过薄薄的黑布,能看清外边情形,旁边那瘦小的方士空着手,那么自己是在那个牛鼻方士手中了。

 前头走着的那位贾府家丁转过身来,看着这边,脸上神情像是不信,犹疑地问:“捉到鬼了吗?我怎没看见?”我心中苦笑:“别说你不信,说出来我也不信啊!”可现在自己实实在在被人裹在幡中,拎来拎去的,完全不是在做梦。

 高胖方士哼了一声,似对贾府家丁的怀疑表示不悦。旁边的瘦小方士道:“那当然,你没法眼嘛,自然看不到,想看一看吗?”那贾府家丁似有些害怕,呆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嗯!”瘦小方士道:“十两银子!”那贾府家丁嘴儿张大:“什么?”瘦小方士理所当然地:“十两银子,我师父便耗损真力帮你开通法眼,你就看得见了。”

 那贾府家丁仿佛给人了一鞭子,一言不发,转身便走。瘦小方士追着叫道:“这是最公道的价钱啦,开了法眼,以后你不论白天黑夜都可看见鬼啦!”那贾府家丁也没转身,只听他嘟囔:“你自己天天见鬼去吧。”瘦小方士尖声细气道:“十两银子都不舍不得,我了一百两银子,师父还没帮我开法眼呢!”

 将我提在手里的阿才嗡声嗡气道:“什么?你才一百两银子,师父怎的收我二百五十两银子,师父…”

 他的鼻音甚重,尾音更是拖得很长,便如老牛哞叫一般。高胖方士道:“嚷什么!我让你早出师一年,不就挣回来了,你以后还想不想学法术了?啊?”阿才道:“弟子当然想…”

 高胖方士道:“想学就闭嘴!”阿才和瘦小方士当即不敢吭声。一会儿,几人到了大公子居处,透过幡布,能看见许多人在大公子屋里屋外候着。那贾府家丁见方士们停步不前,回身诧问:“怎么啦?”

 高胖方士傲然一“哼”却不说话。那家府家丁似乎会意过来,高声喊道:“龙虎山张天师驾到…”

 我吓了一跳,那高胖方士是龙虎宗天师府掌教张天师?师尊虽已独立门户,可按辈份我还得称张天师一声“师叔祖”哩。

 只是听说龙虎山这一代天师早已归隐静修,怎么出来干这些应酬琐事?看那高胖方士笨无比的样子,又哪有一代宗师的风范了?瘦小方士在旁低声提醒:“错了,是龙虎山下…”贾府家丁应漫不在乎道:“一样,一样的,差不多。”

 瘦小方士便没吱声。几人昂首阔步走入大公子卧房,里头女眷均已避至隔壁侧室,当下拉开架式,布坛设香。张天师察看过大公子,面朝大公子卧,隔着一张支着黄幡香雾缭绕的桌子,开始施法。

 他口中念念有词,洒下一把符纸到坛中,火一霎旺了起来,张天师蓦地从出一柄挑木剑,朝虚空中急刺徐劈,发出“哧哧”声响,身形大开大转,在坛后游走不定,有时将剑突然从旁观的家丁耳畔刺过,吓得那人一动也不敢动弹。

 忽地张天师将身一转,口中断喝一声,剑尖指向坛上烛火,但见火光一倾一倾,如被疾风吹过。我听得上方微有声息,往上一看,侍立在幡边、被幡布遮着的阿才正鼓着腮帮子在那拼命吹气呢,不哑然而笑。

 我冷眼相看,见那张天师身形步法倒是中规中矩,气度不凡,但功力却委实不敢恭维,恐怕比我还要差上许多。

 刺剑发声等等,只能算江湖骗子手段,自然不足一提。使气运剑。本来扑灭烛火乃轻而易举之事,他居然也办不到。不心下纳闷,如此功力,怎能步入灵界,将我捉住?

 正寻思间,张天师左手两指并作一处,朝招魂幡一指,剑尖偏斜,跟着刺过来,我心下一惊,身子飘空,他的剑已从阿才手中将招魂幡挑过,往烛火送去。

 我感觉下头火气一炙,忙往四处躲。听得满屋中人皆发出惊唤之声,人群耸动,屋里气氛一下热闹许多。

 好一会儿,张天师似乎炫耀已毕,才将招魂幡移开,手团着幡袋紧下,表示内中空无一物,并非藏着什么小活物。然后送回阿才手中。那幡布也不知什么做成的,烛火烤烧许久,却丝毫未损。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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