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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可如此一来,嘉靖就得叫自己的伯父孝宗皇帝一声爹,而自己的亲爹却变成了叔父,心中自然不愿,虽然在群臣的压力下被迫屈服,却和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有了心结。登基不久,进士张璁揣摩圣意,上了一道“继统不继嗣”的奏章,主张仍称孝宗为伯父。嘉靖大喜,发内阁廷议,没想到廷议的结果却是依旧,一些主张继统的官员被贬,张璁也被赶出了北京。

 “廷议大礼一案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余波依然未尽吗?”望着文亨桥上熙熙攘攘的人,我不有些感慨,廷议说穿了不过是皇帝和大臣争权罢了,可嘉靖是个有主见的皇帝,杨廷和如此倔强,后果难堪呀!

 “不是廷议余波未尽,而是又起波澜。”沈希仪的笑容看着有些苦涩“南京刑部主事桂萼上疏主张继统,于是廷议争端再起。

 在下不过说了几句应该继统的话,就被连贬九级,首辅大人官威实在太盛了!”他叹了口气“唉,不说也罢!”

 “丧亲不能夺情!杨公有些死脑筋了,干嘛非抱着程朱理学不放?孝宗皇帝本来就不是皇上的爹,非着皇上多出个爹来,杨公未免矫情。”

 师父养我育我,又把庞大的家产过继给我,我也没叫他一声爹啊。沈希仪脸上出赞许之,道:“别情兄此言正合我意!”

 鲁卫接过话头“刑部的桂萼?我见过他。那小子情暴烈,屡屡和上司对着干,这样的人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是个异数。”又问沈希仪道:“老弟,我听说首辅大人想利用统嗣之争来打击政敌,可有此事?”

 “空未必来风,前次廷议吏部尚书王琼下狱,此次桂萼自然逃不过媚主邀宠的评语,听说还要弹劾翰林院学士杨一清、南京兵部右侍郎席书,甚至连赋闲在家的新建伯王公都不放过,夺其爵位,真是天理何在?!”沈希仪越说越有气,细眉倒耸、怒目圆睁,最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的桌子上“喀喇”

 那桌子竟被拍出了一道裂。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沈希仪手上的力道这么足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他那张文气的脸还真是骗人不浅。不过,我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要是没这点实力,怎么会被别人传为两广第一勇将?

 我更关心的是我的老师,大明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王守仁,他老人家辞南京兵部尚书不赴,一直赋闲在家。

 师父一直教育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特别是干我们贼这一行,更不能太出名,你名动江湖了,离死也就不远了。

 朝廷是另一类江湖,想来也是如此。而我这位新拜的座师王公现在却真的是名动天下了,五年前宁王宸濠谋反,是他独率一省兵马仅用四十三天便将其剿灭,威名远播四海,不仅群臣忌其功,就连当时御驾亲征的正德帝都恨他抢了自己的光芒,因为他还在南下的途中,那边宁王已经束手就擒了。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将杯中的女儿红一饮而尽“当初明公因王琼知人善任,将功劳尽归于他,让首辅大人没了面子,看来现在要算旧帐了。”

 “别情兄很关心朝政啊。”沈希仪颇有些意外的望了我一眼“你是不是进过学?”“是呀,小弟是读过几年书。”

 我知道我关心的东西多了些,鲁卫是苏州的总捕头,品轶比我高,但他决不会去关心杨廷和与王琼之间的争斗,那毕竟离他太远了,他更关心的是苏耀什么时候退休。

 不过,这个沈希仪年轻干练,后定大有所为,我心里便有了结之意,不想瞒他什么“说起来,明公还是小弟的座师呢。”鲁、沈二人俱是动容,沈希仪拱手正道:“希仪失敬了!王公乃我大明军神,素为我等敬仰,不过…”

 他细目中出一丝狐疑,沉道:“王公门下弟子三千,但叫他座师的希仪只知道方献夫和冀元亨两个人…”

 沈希仪竟然动了疑心,这倒出乎我的预料,我也没想到老师门下那么多的门生,亲传弟子却只有两人。想起老师特意在我手中摺扇上提了一首诗,才知道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此等细琐之事也早了然于心。

 看鲁卫眼里也颇有些疑色,我展颜一笑“啪”的将手中摺扇打开。“溪边坐水,水心共闲。不知山月上,松影落衣斑。”

 沈希仪读过之后又看了一眼落款“不错,这正是王公亲书的“山中示诸生”诗,希仪真是得罪了。”他望了我一眼,问道:“王公不轻易收徒,别情兄是不是有功名在身呀?”

 “唐佐兄真是目光如炬,小弟乃应天府新科解元。”我笑道,心里暗忖:“这沈希仪倒是精明。”

 鲁卫狠狠瞪了我一眼,显然是不满我没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沈希仪看起来却并不如何惊讶,只是叹了口气,道:“王公想怡情山水恐怕也不成了,杨廷和的弹劾相当严厉,说王公初与宸濠私下交通,因恐其事败,才发兵讨之,令师兄冀元亨已经因此被捕入狱了。”

 那皇上怎么说?我心里一惊,冀师兄一直跟随老师,几个月前在应天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下狱了呢?今上真是恩威难测呀!

 皇上也是瞻前顾后的拿不定主意。哼!狡兔死,走狗烹,皇上恐怕不是拿不定主意,而是主意正的很吧,我心里暗骂,想想把持朝政的杨廷和、费宏等人都是老师的政敌,我知道要解老师于危难之中,还得依靠皇上。

 可谁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呢?“唐佐兄,你说桂萼是南京刑部的?皇上给他处分了没有?”既然杨廷和想利用廷议大礼来打击异己,那我也用廷议大礼来回击你吧。

 “那倒没有,听说还要宣他入京哪。”我眼睛一亮,皇上果然不想再有两个爹了。“那宣他了没有?”沈希仪说他离京的时候还没有,现在就不知道了。

 我问鲁卫桂萼平和什么人相契,鲁卫笑道:“他可是个刺头,上司都敢骂,下属就更不用说了,哪里有什么朋友!象我这一把年纪的,见他的那次就被训了两个时辰。不过,他是进士出身,听说对读书人倒是很尊重。”

 我心里有些悲哀,鲁卫在江湖何等地位,却被区区一个六品主事呼来喝去,想来真是可笑。不过,刑部辖下的那般缉捕、司狱若不是行伍出身,就是象苏耀、鲁卫这样的练武之人,桂萼一个文人,自然不喜与他们交往。

 问了桂萼的住所,我心中有了主意,看沈希仪的表情,似乎他也明白了我要采取的行动,想起人生际遇如此玄妙,我不由暗叹这趟应天府还真是来对了。

 回到毗陵驿,鲁卫就开始审我:“老弟,水剑派弟子、杭州府巡检司副巡检、应天府的解元和王公的门生,这四个身份到底那个是假的?”他还真给我留面子,没当着沈希仪这么问我。

 “玲珑会跟您老人家说谎吗?”很意外的鲁卫竟点了点头“没准儿,那两丫头摆明爱上了你,连你说她俩是妾室都没出言反对,当时老哥我还真吓了一跳,依我看为了你造什么假她俩都能干,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又把自己说的话推翻了“钱江身上的伤是造不了假的!”

 那也可能是玲珑把水剑法私下相授呀。鲁卫象看个怪物似的看着我“罢了,你即便现在不是水剑派的弟子,等过几天见到了玉夫人,我想你也该是了。

 杭州府巡检司的牌和老哥我的一样,都是刑部统一发放的,想来老弟也不会在我面前作假。不过,老弟那么有钱,会不会是买的呀?”

 看来任何职业都有自己的职业病,就像贼看到美女总要想方设法的把她收进自己的后宫,而捕快看到不太合乎他思维的事情的时候,他便开始了无休止的猜测推理。

 “鲁老哥,这话你是不是憋了很久了?”我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给他浑家留下了五百两的住宿伙食费。

 “没这事儿,老弟。”鲁卫不愧是江东第一神捕,竟从我的语气表情里看出了我的心思,脸上立刻布满了笑容,连皱纹全都舒展开来“我那口子可说了,没遇到过象老弟你这样的同行,区区一个副巡检实在是屈才了,用不用老哥和李之扬说说?跟他还有些情。”

 真是笑话了,我这官儿还是李之扬送的情呢。刚想说话,沈希仪扣门而入。看他白净的脸上满是感动,我就知道定是为了送他银子的事儿,果然见他拱手对我道:“尊宠赠金内,希仪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看到他的灰布衣衫,我就觉得鲁卫那身黑色缎子长衫很是扎眼。今上的祖宗们都认为下面的官员是具有完全高尚人格的纯人,于是官俸之薄,能让九成拿朝廷薪水的人理直气壮的说:“我要贪污。”

 因为不贪污的话,连生活都有问题,鲁卫是正七品,和一个县太爷的品轶相当,月俸七石五斗米,算起来也是九百斤白花花的大米,看着着实不少,可咱大明朝发薪水是米三钞七,由于滥发纸钞,鲁卫能拿到手里的不过是二石五斗米外加不足一两的银子,他不贪污,别说穿着绫罗绸缎、住着繁华地段的宽敞大屋,恐怕就连吃顿都要寻思寻思。

 鲁卫也笑道:“老弟,用不着又是有愧,又是不恭的,这小子是个财主,几百两银子他不会放在心上。”鲁卫是个老江湖,看来是明白我想结沈希仪,便替我敲起了边鼓。沈希仪说了句“愧受了”便不再提银子的事儿。我看他做事明断,决不拖泥带水,倒是越发看好他的前程。***

 我枕着萧潇的大腿,玉珑坐在我眼前把一颗杨梅细心的放进我嘴里。昨夜果然平安无事,鲁卫着急回苏州,一大清早就走了。吃过早钣,沈希义也带着子、妹妹过来道别,彼此说了些珍重的话,便分道扬镳。

 在常州我雇下了老马车行最大也是最豪华的一辆四骑八轮马车,也就是我小时候看慕容千秋坐的那种,而车夫则是已经升任车行二掌柜的老张。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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