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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此刻已是巳牌时分,一轮红,高高地挂在天空。华云龙眼望阮红玉的人影消失不见,心头倏生惘然之感,不觉信口道:“郎心有意妾无意,暗自神伤暗自愁;倘得佳人心相许,丢却性命也风。”

 他忽然悠悠一声长叹,摇一摇头,抚一抚右臂,招来“龙儿”缓缓骑上马背,往洛方向徐行而去。

 -----第十章 至此方知江湖险-----

 华云龙转回洛,已是午牌时分,高升阁客栈兼营酒食,此刻正当饭口,吃食的人进进出出,熙熙攘攘,嘈杂热闹得紧。

 店伙计一见华云龙回来,连忙将上去,接过马缰,笑道:“公子何时离店的?咱们不见公子爷起身,不敢呼唤,后来发觉马匹不在,启开房门,只见被褥未动,包袱仍在,大伙都正在疑神疑鬼…”

 华云龙情绪落寞,没有心情答理,冷冷一哼,跨下马鞍,昂然进入店内。那店伙计将马匹交给另外一人,追上来道:“青楼红苑,固不乏绝美女,但总嫌下庸俗,早知公子爷也好此道,您老应该提我个醒儿,我朱小七…”

 他以为华云龙连夜不归,乃是去寻花问柳,因之遂自荐,有意做这一桩生意,讲到这里,忽见华云龙衣履不整,前背后俱已破损,不觉微微一怔,讶然接道:“噫,公子爷为何这般狼狈?”

 华云龙听他唠叨不休,厌烦至极,喝一声道:“噜嗦。”忽又语气一转,问道:“昨夜有人找我么?”那店伙计被他一喝,先是一怔,继而哈连声道:“没有,没有。”华云龙哈哈说道:“那就不要唠叨,去准备一点酒食,送来房里。”那店伙见他神色不豫,连忙应是,转身退去。

 华云龙洗过澡后,一人在房内自斟自酌,回忆一夜来的遭遇。首先他便想到尤氏,那尤氏容貌甚美,武功平常,自称是司马长青的侍妾,从她知司马琼的行动而论,这一点倒是勿庸置疑,但她竟然出手偷袭自己,又在灵柩之中预藏毒药,当是主谋之人早期设下的埋伏。司马长青外号“九命剑客”武功之高,不去讲它,阅历之深,经验之丰富,更非常人可及,一般鬼蜮伎俩,休想瞒过他的耳目,但那尤氏潜伏多年,居然不为所觉,城府之深,他想想也觉不寒而栗。

 尤氏的深沉固然可怕,那主谋之人选中了她,令她常荐枕席,潜伏多年,最近始才下手取人性命,这份长远的计谋,如非心坚狠之人,焉能出此?华云龙想到这里,不觉冷汗浃背,心旌震,深深感到前途荆棘正多,想完成使命,恐非容易。

 不容易又待如何?司马长青与他祖父华元胥乃是八拜之,谊如同胞,他华某出身忠义之家,就算没有家命,华某也不会遇难而退。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闷酒,然后念头一转,转到玄衣少女主仆身上。据那玄衣少女所讲,杀害他司马叔爷的主谋之人,是一位姓仇的少年公子,此人乃是“玄冥教”的小小头目,那尤氏则是姓仇的属下,他想想觉得殊不可能。第一:姓仇的既称公子,年纪必然不大,若说姓仇的远在几年之前,便差遣尤氏潜伏在司马长青身边,实难令人置信。

 第二:他离家之时,他父、祖均曾明示“玉鼎夫人”或是血案的主谋。故此,他暗自忖道:“玄冥教”教主或许就是“玉鼎夫人”那尤氏必是“玉鼎夫人”所遣,姓仇的公子最多不过奉命行事,或是监督执行凶杀而已。

 他所以作此推断,关键便在尤氏蓄养的“黑儿”身上。据他所知,他司马叔爷夫妇乃是睡梦中遇害,伤痕同在咽喉,似是被兽类咬死。那“黑儿”

 虽是一头黑猫,但却爪利齿坚,行动如风,善于搏击,尤氏既是主谋之人早年派遣的细,又是“黑儿”的主人,因之在他心中,早已认定“黑儿”就是凶手,尤氏便是“遣兽行凶”的人。华云龙风惆傥,更是见不得美貌少女身世悲凄,隐含怨尤。那玄衣少女潜伏灵堂,好似探查“玄冥教”的秘密,又似与自己有着关连,他记得薛娘曾经言道:“杀了这小子,老爷的性命就保住了。”

 可见玄衣少女之父正遭危难,其身世必极可悯。华云龙聪明绝顶,微一揣测,便知玄衣少女之言必非无因。

 玄衣少女也曾言道:“小女子觉得,江湖上正在酝酿大变,司马长青首当其冲,不过是替人受过,作了代罪之羔羊罢了。”

 这话与他母亲的吩咐不谋而合,他便想到薛娘茶中施毒,必取他性命而后已,其中的道理,乃是玄衣少女受了胁迫,自然不是对他华云龙一人,凡是华家的子弟,都在她们主仆猎取扑杀之列。

 讲的明白一点,也就是玄衣少女之父正遭监,或有性命之危,她们主仆与华家为敌,乃是受了迫,身不由己。

 他这样一想,不觉对那玄衣少女的言语,当作是一种暗示,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暗暗决定要对玄衣少女加以援手,查明事实真象,救出她的父亲。

 由于他将玄衣少女之言当作暗示,便也想到隐身暗中的对手,乃是冲着他们华家而来,这情况就严重了。

 他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转回晋北,将其中的情节禀告家人,但继而忖道:祖母既将追缉凶手的责任付予我,在凶手未曾查获以前,我怎能回去?只见他微微一笑,随即推杯而起,好象事情便这样决定了。

 于是,他带上宝剑,外罩锦袍,手中摇着折扇,悠悠闲闲地踱出房门,代了店伙几句,便自逛街而去。说他逛街,那也并不尽然,其实他心中也有盘算,是想在洛城中,碰碰那位姓仇的公子,若有可能,他更希望再见玄衣少女一面。

 可是,那玄衣少女既无落脚之处,又不知她的姓名,姓仇的公子更是从未谋面,便连长像如何,也不知道,要想凑巧碰上一面,何异于大海捞针,谈何容易。眼看红街山,夜幕渐垂,洛城中已经燃起一片灯火,他仍是一无所获,徒劳往返。

 这时,他正由东大街往回走,越过司马家的大门,他忽然心中一动,暗暗忖道:司马叔爷被害多,仍然停柩家中,未能入殓,这样不但令死者难安,更是被对方当作陷阱,引同道好友吃亏上当,枉送性命,我何不将那灵柩暂厝一处,后再请琼姑姑前来迁葬?想到便做,一瞧四下无人,当即脚下一顿,越过院墙,朝那灵堂奔去。

 他心中已有打算,拟将司马长青夫妇的灵柩,暂厝昨夜被火焚去的茅屋之中。那茅屋新近焚去,地当荒郊野外,周围俱是齐的蔓草,又隐蔽,又不惹人注意,将灵柩暂厝其中,倒也不虑被人发觉,堪称适宜。

 讵料,华云龙奔至灵堂,举目一望,不觉一声惊噫,骇然瞠目,霎时怔住。原来灵堂中素幔高挑,灵案依旧,案上的烛台灯盏,分毫未动,独独不见了两具棺木。时仅半之隔,司马家唯一遗孤,远在云中山“落霞山庄”如说有人收殓了司马长青夫妇的灵柩,事实上殊不可能,但那灵柩却是千真万确的不翼而飞了。半晌过后,只见华云龙抿一抿嘴,冷冷一哼道:“鬼蜮伎俩,妄想愚弄华某…”

 言未臻意,目光如电,已向四下搜索起来。用意很明显,他已认定移走灵柩,必是敌人所为,他要穷搜四周,看看有无蛛丝马迹,可供追索。

 可是,失望得很,移走灵柩之人,心思缜密,除了灵案之前与灵柩之侧的尘埃稍见零外,竟然不着一丝痕迹,这就令华云龙暗暗震惊了。

 须知灵堂本是大厅,长、宽各五丈有奇,又因久无人至,地下积尘甚多,那两具灵柩体积不小,份量不轻,搬动起来碍手碍脚,并非轻而易举,来人不但将灵柩搬走,而且不落任何痕迹,心思之缜密不去说它,轻功之高,体力之强,已可列为一高手。

 此人究竟是谁呢?华云龙震惊之余,暗暗讨道:灵柩停放于此,尚可引人上当,移走灵柩,究竟有何意图?他不是浮躁之人,也不是胆小之辈。

 他承受父母的血、文太君的抚育,风倜傥之中,另有一股坚忍不拔的毅力,纵然血气方刚,有时难免冲动,但遇艰难,每能勇往直前,毫不瞻顾。

 心念转动,苦无所得,只见俊眉猛轩,抿一抿嘴,倏然迈开步子,径朝素幔之后那扇小门走去。忽听身后冷笑一声,有人不屑地道:“华小子,你还想走么?”

 华云龙毫不惊慌,也不答理,仍旧一步步向前走去。忽然白光一闪,剑气袭人,一柄钢长剑刺到了背后。华云龙身形陡旋,手中折扇任意一挥,敞声笑道:“哈哈,阁下身手还差了一点。”

 只听“叮”的一声,折扇击中了剑尖。纸面竹骨的折扇击中长剑,那折扇安然无损,长剑则被震开了两尺,如非袭击之人顺势而退,长剑就几乎会手飞去。

 袭击之人微微一怔,心有未甘,长剑一振,就待二次出手。忽听一个严厉的声音峻声喝道:“退下,勿躁。”华云龙“唰”地一声打开折扇,摇了几摇,朗声笑道:“朋友也强不了多少,躁与不躁,都是一样。”

 严厉的声音冷冷说道:“嘴上称能,算不了英雄,今夜你能安然离去,才算本领。”华云龙这才满脸含笑,缓缓转过身去,夷然问道:“阁下姓仇吧?”

 那人站立厅后小门之内,门外即是甬道,光线黯淡,看不清容貌,但却见他显然一怔,随即大声狂笑,傲然说道:“华家子弟果然不差,可惜你自投罗网,已是活不长久了。”话声微顿,忽又峻声道:“燃起火把,让他死个明白。”

 火把应声而燃,大厅内刹时通明。华云龙举目四顾,但见八名紫衣壮大汉,各距两丈,环立四处,每人左手火把高举,右手长剑垂地,一个个目光熠熠,身强体壮,年纪均在三十开外,分明武功都有底,殊非等闲之辈。

 再看站立门内之人,二十上下年纪,身穿海青织绵劲装,肩披同短氅,悬古剑,足登薄靴,一副武生装束。

 只见他浓眉带煞,目光区狠,方脸削腮,嘴角斜挑,那桀骜不驯,盛气凌人的模样,好似生来带恨,他若姓仇,倒也名实相符。华云龙看清形势,仍然漫不经意,折扇一拱,含笑道:“仇公子布下陷阱,怎知在下一定会来?”

 姓仇的公子冷冷说道:“来与不来,原在乎你,眼下你毕竟身在此厅。”华云龙点一点头,道:“在下与公子素昧平生,公子却好似必杀我而后快,其理安在?能见示么?”

 仇公子浓眉挑动,冷声哼道:“明知故问。”华云龙“嗯”一声道:“看来公子真是“玄冥教”的属下了?”

 仇公子瞿然一震,暗暗忖道:“这小子果然有些能耐,本公子的底细,他似乎全都知道。”心中在想,口中冷然道:“本教即将威行中原,一统武林,没有瞒你的必要。”

 华云龙暗暗吃惊,外表神色自若,道:“这样讲来,此间主人的血仇,该向公子索取了?”仇公子傲然道:“不错,我是主谋,你若想报仇,找我便了。”

 华云龙道:“要报仇自然有你一份,我怕公子不是主谋。”仇公子目光一凌,峻声喝道:“混帐,你敢瞧我不起?”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事实如此,岂容公子好称英雄。”

 仇公子大为气恼,怒声喝道:“讲你的事实。”华云龙夷然说道:“公子既是“玄冥教”的属下,你那教主才是真正的主谋。”

 仇公子神情一楞,愤然说道:“本公子乃是教主座前首席弟子,此间的血案,由本公子策划执行,你讲话唠唠叨叨,硬将责任加诸家师身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华云龙暗暗窃笑,忖道:“此人但知争强好胜,是个有勇无谋之徒,知内情,这是上好的机缘了。”这样一想,当即抱拳重作一礼,笑道:“公子的大名怎样称呼?”

 仇公子冷然道:“仇华。”华云龙凛然一震,忖道:仇华?那是仇视咱们华家啦。忖念未已,朗声笑道:“久仰,久仰,令师呢?”仇公子傲然道:“家师上…”

 忽听一位紫衣大汉急声道:“公子慎言。”仇华知警,顿时住口不语,双目一瞪,紧紧凝注在华云龙脸上。华云龙敞声一笑,道:“若犯令,不讲也罢。”

 仇华口齿一张,似待言语,但因事关重大,终于未曾说出乃师的姓名。华云龙见了,心知将无用,当下语锋一转,道:“请问公子,司马大侠的灵柩,是你移走的么?”仇华神情淡漠,冷笑一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华云龙好生诧异,剑眉一蹙,忖道:“怪了?此人似无心机,为何这般回答,难道司马叔爷的灵柩不是他移走的?”

 他心中疑念未已,那仇华已自接道:“本公子险险上了你的大当,再也不答你的问话,你不必攒眉挤额,妄动心思,取你的宝剑,本公子要出手了。”

 “当啷”一声,将古剑撤在手中,身子一晃,向前了过来。华云龙察颜观,知道问也无用。他也是气高傲的人,前此所以忍气声,本是明内情,如今仇华心存警惕,再也休想往深处探究,自然不愿再事拖沓,以致落人话柄,当下哈哈一笑,朗声道:“你速战速决,出手便了,不用为我耽心。”

 那仇华看去桀骜不驯,临到出手,却能气稳神凝,可知曾经名师调教,武功必然不凡,华云龙口中在讲,心中却也不敢大意,暗暗力贯双臂,静以待敌。

 仇华近丈许,宝剑一振,霍然劈出,口中喝道:“小心了。”他那剑式看去平淡无奇,劈出的劲力部位,却能恰到好处,华云龙剑术造诣极深,一眼便知遇上了劲敌。

 他心中暗暗吃惊,手下不敢怠慢,折扇一挥,迫将上去,道:“在下领教绝学,仇公子放手施为。”

 他平素刁钻古怪,临机对敌,仍然难改本,上步出扇,本是点向仇华的手腕,招至中途,忽然身子一矮,贴着仇华的剑锋转了半圈,陡地右腿一伸,左臂一个肘锤,直向仇华右肋撞去。

 这形势有如儿戏,仇华是虑不及此,如若不然,他那剑势只要加快一线,华云龙便得皮破血,当场负伤。

 但是,华云龙毕竟这样做了,而且右腿左肘的去势均极快速,又是贴身施为,仇华避无可避,得一声怒吼,身子临空拔起,翻落一丈以外。

 华云龙朗声一笑道:“公子爷,你的艺业并不高明嘛。”仇华羞怒迸,大吼一声,猛扑过来,古剑连挥“唰唰唰”

 一连三剑,罩定华云龙前要,急急攻去。华云龙左晃右晃,连连闪避,蓦地折扇一划,朝那层层剑影之中点去,笑道:“这三剑还差不多,你若能使在下撤剑还招,才算得一高手。”

 只听仇华冷声喝道:“不撤剑,是你自速其死,莫怪本公子心狠手辣。”身形一折,剑法倏变,但见千百道寒光闪闪,忽而在左,忽而在右,玄奥诡谲,莫测高深,恍若龙腾蛇行一般,曲曲折折,莫知所之,而那变幻莫测的剑势之中,另有一股狠毒无比的辛辣之气,令人见了目眩神移,顿生当者披靡之感。

 云中山华家的武功,素以剑术见长,华元胥在世之,不去说他,弃世之后,遗下十六招剑法及一柄铁剑给他的儿子,他儿子华天虹便以一柄铁剑闯江湖,独挽狂澜,期间得过“剑经”又获《剑经补遗》的髓,在剑术一道,那是无出其右了。华云龙自小聪明,幼承亲炙,不但一般武功深具底,见闻之博,自也不同凡响。然而,仇华的剑路一变,他非但看不出那套剑法的来龙去脉,且有置身剑海、莫知所适的惶然之感。

 那仇华年纪虽轻,确也未可小觑,狂傲嚣张,自也无怪其然。华云龙心中暗暗焦急,但因年轻气盛,话已出口,不愿撤剑应敌,只是尽力闪避,小心防守,倘遇间隙,便以手中折扇强行还击。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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