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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解忧、冯嫽与塔赛夫妇,往正前方的山上捜素,为了更仔细寻找,大家都下马沿着可疑的脚印追踪,还不时查看附近的沟壑。

 踏着深深的积雪,解忧牵着火焰走过朦胧的雾淞,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不是冰,也不是霜的东西长在树上。

 雾淞立在枝头,远看像一排排雪,十分壮观;近看则玲珑剔透,宛如流泪的眼睛。

 可是,在这样冰莹的大山里,一个孩子如何生存?

 带着焦虑的心情,解忧不顾面而来的风雪,忘记了寒冷,加紧脚步往前走。

 “公主,等等,塔赛夫妇好像不在了。”身后的冯嫽大声说。

 “没关系,他们一定会跟上的。”解忧回头看,密林中确实没有那对牧民的身影,但她并不担心,继续带着冯嫽往上走,因为她认定这座山不高。

 然而她错了,老山虽然不高,可山山相连、沟壑相通,她一心要寻找失纵的牧童,所以忽略了大山的特点。

 她们又走了好一会儿,来到一处平坦的山地,仍没有与塔赛夫妇会合,这时解忧有点担心,不由得问冯嫽:“好奇怪,塔赛夫妇怎么一直没跟上来呢?”

 冯嫽停下脚步左右看看,同样不确定。“是啊,这里的风好大,景也跟先前的不太一样,要是了路,那就糟糕了,让奴婢喊他们吧。”

 于是她对着山下大喊了几声“塔赛”立刻得到了回应;尽管声音模糊,但能听清对方在询问她们的位置,而他们就在下方的山坳里。

 “公主先休息一下,奴婢去带他们过来。”冯嫽对解忧说。

 “好吧,快去快回。”

 冯嫽骑上马往山坳里走去,解忧本想找个地方坐坐,可这里因为树少,风显得很大,在飞扬的积雪中实在没地方可歇息。

 这时她看到火焰在灌木边,啃吃出雪面的干草,不由走过去轻拍它的背。“好马儿,饿了?”

 马儿仰头,她再轻言道:“吃吧,等会儿好好带我找到格木喔。”

 马儿频频点头,解忧抚摸着它的背,看它埋头啃草。

 忽然,灌木丛里的一顶帽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俯身捡起来抖去积雪,看出那是乌孙男子的“吐马克”也就是用羊皮做成的冬帽,帽子还很新,而且从尺寸来看,绝对不是成年人的帽子。

 “格木!”她心中一喜,再次拨开灌木寻找。

 虽没发现其他东西,却看到地上隐约有着马蹄印。

 她急忙蹲下身紧盯着那个足印,再轻轻扒开地表的积雪,顺着足印寻找,终于发现沿着灌木丛往下的山坡上,有一串向下的马蹄印,而且还不少。

 一定是格木!解忧惊喜地想,那孩子准是了路走到这里,她得尽快追上,否则雪会将马蹄印掩埋得更深。

 解忧想回山坡,却见火焰一直紧跟在她身后。

 “你不吃草,跟着我干么?”她亲昵地拍拍它的头。“我们得等嫽儿来。”

 她心里急着想去找格木,于是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

 风忽然变得越来越急剧,雪花也越来越细密,她对着山岭喊冯嫽,没想到却从身后的方向听到回应,而她认为那是孩子的吆喝声。

 难道是山的回音?还是她听错了?她诧异地想着,再次高喊格木的名字。

 这次她又听到了那个回应,尽管声音很模糊,但确实是孩子的声音,她更加确定那是格木了。

 也许他正面临危险、也许他正在恐惧中,无论如何,她得去救他!

 如此想着,解忧决定不再等冯嫽,翻身上马,直接往身后的山谷跑去。

 此刻,如果她知道冯嫽正带着塔赛夫妇,朝她们约定的地方赶来的话,她也许会再等一等;或者说,如果风向正确的话,她的呼喊就能被冯嫽听见。

 可惜随着暮色降临,风向改了,因此冯嫽没有听到她的呼喊,而是身在西北坡的孩子听见了她的呼唤,并热情地回应她。

 解忧依循声音的方向往前奔赶,然而这座山似乎永无尽头,走了好久也没看到人或马。

 中途她尝试过呼喊格木,每次都有孩子回应,于是她坚持往前走,决心一定要找到那个迷路的孩子。

 然而山风越来越冷,天色逐渐暗淡,早先多树的山岭,此刻除了高大的雪山云杉和起伏的丘陵外,只剩低矮的灌木。

 天黑了,皑皑白雪中山影变得森然,她发现自己完全失了方向,现在唯一给她指路的,就是那歇歇短短的童声;即便她不再呼喊,那声音仍旧持续不断。

 当寒冷渐渐侵入她的躯体,冰雪凝挂在她的眉梢时,她甚至怀疑那孩子的呼唤是不是真实的。

 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

 昏暗的毡房内,火塘散发的热力难以抵消女人凄厉痛呼,所带来的寒气。

 翁归靡看了眼身边神情萎靡、默默祷告的族人,往火焰上再加了些柴薪。

 “她不行了!”巫医在帷毡内说。

 高大的乌孙人猛然起身掀开帷毡,跪地哭求:“法师救她!”

 翁归靡跟过去,看到双手染血的巫医垂头站在边嘀咕:“天神早有明示,汉女不能生养,你不该要她…”

 “不要死啊!”男人不理会巫医,抱起上苍白的女人嚎啕大哭,那悲伤的哭声出自如此雄壮的男人之口,足以令鬼神却步,却拉不回他心爱女人的生命。

 翁归靡心头剧颤,问巫医:“还能救吗?”

 巫医摇头。“神仙也难。”

 翁归靡往上看了看,见那个曾经是细君侍女的女人,正吃力地张开眼皮;她无神的眼眸,盯着脚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颤了颤,然后缓缓闭上,绝了气。

 男人大哭,巫医的助手,一个老妇人,哀叹着用毡子将脚那团东西包起。

 翁归靡这才看清,那是个婴儿——身上还沾着母亲血的初生婴儿。

 “孩子怎样?”他突兀地问。

 “死了,还没出娘胎就死了。”巫医佝偻着背,拍拍哭泣的男人抖动的肩,安抚他说:“汉女体弱,生不出雄鹰…”

 翁归靡脑海里出现解忧的笑靥,当即问道:“法师此言何来?”

 “来自上苍。”巫医指指头顶。“种马配种、男女配亲,关键要『配』。高大强壮的乌孙人,与娇小羸弱的汉家女,配而不当,定然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翁归靡惊悚地看了眼上苍白的女人,和被包起来的死婴,忽然感到舌发干、心神恍惚,于是匆忙对巫医说:“这里没事了,法师休息吧。”

 说完,他离开毡房,留下他的族亲独自哀悼亡

 “不会的,解忧没有那么娇弱,大王也不会碰她,她不会死!不会!”

 翁归靡骑上马,嘴里默默念着,心里却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忧虑纠

 他要回一趟赤谷城,边界已经平安,他与康居国国王的使者也见了面,正准备与他们订立盟约,正好可以此为借口回去见大王,也看看解忧。

 两个多月前与她黯然分别后,他没有一天不想她。

 这段时间,不知她与大王相处得怎么样?他既希望她与大王和桓宁相处融洽,那样生活才能安全和快乐,但又害怕她吸引了大王、得王宠爱。

 可是,他有什么权力阻止大王宠爱她?她是王的女人哪!

 这念头伴随着女人苍白的脸,和一团模糊的血,搅得他心慌意

 “驾!”翁归靡放开马缰,驱使着坐骑,往山谷荒原奔去。

 忽然,他看到了她——解忧!

 在月光与白雪之间,她宛如乘着火光的女神,从对面山脊上朝他飞来。

 那是梦吗?他睁大眼睛,不,不是梦!

 就算看不清楚来者的容貌,可她铭刻在他心上的矫健身姿,和她下的骏马“火焰”无不证实他没有看错,那就是她,他心爱的女人!

 可是——翁归靡脸上忽然出现惊讶的神情,双目困惑地注视着山谷下的旷野。

 “格木!”解忧绝对没有想到,跟随着孩子的吆喝,真的能找到失踪的牧童。

 “公主,是天鹅公主!”格木拉着另一个男孩朝她跑来。

 “天哪,格木,你父母和我们大家都在找你!”解忧下马,将他们一起搂进怀里,惊喜地说:“你们真聪明,如果没有你们,我肯定会失在山里!”

 “是乌就屠,是他把我从山里带出来的,也是他听到你的声音,然后一直发声引你走来。”格木指着比他年幼的少年说。

 解忧赞赏地看着那个俊俏而结实的男孩。“好能干的孩子,你几岁了?”

 乌就屠自豪地。“八岁了,我父亲是族长,他才能干呢!”

 “是吗?他——”

 马蹄声打断了她的话,三人一起回头,乌就屠兴奋地说:“他就是我父亲!”

 解忧瞪着面而来的男人,仿佛被冰冻似的,僵立在雪地上。

 翁归靡。

 而且,他有个八岁的儿子?!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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