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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主席约见
 段苏权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主席说的歼灭战,就是从长官到伙夫:或是击毙,或是俘虏,不能让其漏网…”

 泽东微微一笑,望住凯山·丰威汉:“假如你们把诺萨万、文翁、西河抓住了,我劝你们也不妨用用洗脑筋的办法,把他们当宝贝看。”

 1965年12月3,彭真与凯山进行了中、老两第二轮会谈。之后,当时正在上海的泽东约见凯山·丰威汉。

 两领导人见面前,中联部要为泽东准备一个千字左右的情况反映,段苏权自然要参加。写情况反映时。段苏权回忆了不久前同凯山的几次交往和谈话。

 那天,段苏权入睡较晚。刚刚打了一个盹,就被炮声震醒了。他屏住气仔细听了听,炮声是从桑怒前线传来的。

 最近,他曾去过桑怒省的香科县,那是凯山同志最早打游击的地方。去过川扩省的富科特山,那里正是巴特寮和右派军队对峙的主要战场他还视察了甘蒙盛丰沙里盛孟赛盛南塔省,走遍了上寮、中寮,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

 他看到这支有着抗法斗争光荣传统的英雄部队确实可以担当起民族解放的重担,同时也有些具体意见想与凯山·丰威汉等老挝人民负责人谈谈。

 炮声不紧不慢,时断时续地响个不停,他睡不着,那炮声像是在他心里敲鼓,震动着那些心里话想一吐为快。

 段苏权披衣起身,走到军用地图前,借着进来的一点月光,久久地凝神思索,脸上替闪过疑惑和失望的神色。

 “起得好早啊,老段!”

 段苏权转脸望去,是军事组的孙丕荣同志。他慢步踱到桌旁。问:“你听这炮声是从获孟前线传来的吗?”

 孙丕荣是一位久经战火考验,曾担任过后勤学院指挥系主任的军事指挥员,作战经验丰富。他走到挂图前,数了数上面的方恪,指着图上的某一点:“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不过,敌人的开炮声我们不可能听到。”

 “那么,是我们向敌人打炮喽?”段苏权望着孙丕荣,以强烈的战术意识和丰富的作战经验立刻证实了自己最初的判断。苦笑着说:“你听,是在敲牛皮糖么!敲了二、三个小时了,这能打个鬼?”

 孙丕荣被将军形象的比喻逗笑了。他颇有同感地点点头。这样使用炮兵,不仅不能消灭敌人,并且很浪费炮弹。

 他收住笑,向将军建议:

 “今晚,凯山总书记不是要来学习吗?正好可以了解一下情况,一起讨论讨论。”

 晚上,老挝人民总书记凯山·丰威汉像往常一样,由他的秘书陪同,来到中国工作组驻地,同段苏权一起学习研究老挝革命的有关战略战术问题。

 “听见打炮了吗?”凯山总书记脸上带着一团喜气,进门就向段苏权通报情况,说:“今天凌晨,我们向盘踞在获孟前线的一个敌人据点进行了炮击。”

 “噢。我们听到了。”段苏权点点头,随手打开一张五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指着获孟前线的我方阵地向敌方阵地划了一条直线,探询地间:“炮击是从凌晨3时半开始,打了3个小时。从断断续续的炮声和持续的时间看,可能是封锁敌人的交通运输,或是拦阻敌人的进攻?”

 “不,是炮击敌人的据点。”凯山总书记呷口茶水,兴奋地解释说:“是配合我步兵连队歼灭敌人守军的一个连。”

 “噢…”段苏权显出严肃,点点头。他的询问只是一种谨慎的表现,这也是他的性格特点。为了使谈话更准确有力,他收起地图,又问一句:“战果怎么样?”

 “全打垮了。”凯山将手痛快地一样“拔掉了这个据点!”

 段苏权不动声地点点头。如果打炮确是为了封锁交通或是拦阻敌人,那么这3个小时的炮击就另当别论。问题是这场炮击恰恰就是他所担心的“配合步兵连队去歼灭敌人守军”这种炮击法怎么可能全歼?

 而凯山的回答也不是歼灭,只是”打垮”

 因为对方是兄弟的总书记,段苏权的谈话不能不讲究方式方法。他绕个弯子说:“总书记同志,我今天就打歼灭战的问题,想谈谈个人学习泽东军事思想的一点体会,供您参考。好吗?”

 “好好,好好。”凯山总书记一连说了四个好。他虽然是一个的总书记,但谦虚好学。他正年轻,30多岁,面对一位作战生涯要比自己多十余年的中国将军,常常能虚心下问,他打开笔记本,认真地望住段苏权。

 段苏权在凯山对面坐下,用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一字一板他说:“歼灭战就是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就是对于所打击的敌军,从长官到伙夫,或是击毙,或是生俘,不能让其漏网!比如今天凌晨你们打炮,进攻敌人据点,出动多少部队?”

 “一个连。”

 “这就不叫集中优势兵力。敌我兵力对比是一比一,这样打不成歼灭战。另外.炮击断断续续,零零散散打了3个小时,只能把敌人轰跑。如果集中所有炮火在短时间里密集猛烈地轰击,那么敌人就跑不及。就可以消灭大量的有生力量!”段苏权将双手作一合击状。

 坐在旁边的孙丕荣补充说:“前不久。613营一个连进攻加套以北的无名高地,先以82迫击炮单炮击了一个上午,然后才发起冲峰,其实敌人早就跑光了。像这样的战法,最多能叫个击溃战,不能叫歼灭战。”

 凯山总书记的秘书是一名华侨,显然不像中国这些老军人有丰富的战争经历和军事知识,他用不太熟练的广东话问:“把敌人打垮了不就等于是消灭了吗?”

 孙丕荣摇摇头,略一思索,说:“击溃战与歼灭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战法。客观效果也截然不同。比如,保卫人民中央的一个高炮连被打垮了,士兵全跑了,有的回家,有的去玩姑娘。可是,经过半个月的收拢,他们又归队,重新恢复了建制和战斗力。你看,敌人把我们打跑了,可以收拢回来,同样的道理,我们把敌人击溃了,敌人也可以重新收拢兵员恢复建制和战斗力。这样打来打去,永远改变不了敌我力量的对比。”

 “敌人对丢弃武器装备跑回去的人员,不加责备,反而加薪。就是这个道理。”段苏权接过来话头,说:“任何一支老部队,都有他自己的一套传统、作风,即使受到重刨,只要保留了一部分,补充新兵后很快就能恢复,其传统、作风,战法可以保存延续下来。可是一旦全部歼灭,这支部队就不复存在了。就算你能召来新兵,还叫那个番号,也是名存实亡。失去魂儿了,没有战斗力了。”

 段苏权从凯山的眼神里看出,他讲的这些对方还不能一下子全部理解消化。便伸出面手,张开十指。进一步比喻道:“你看这十手指,它们都不同程度地负过伤;伤可以养好,所以我现在仍然有一双有力的手。但是,如果我被切掉了一手指,结果又会怎样呢?那指头就永远长不上了。这只手就不可能恢复原来那么有力。所以主席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凯山·丰威汉会心地笑,频频点头,用左手的食指按住右手的大拇指,风趣地说:“是的,要是把一个大拇指断掉了,那我就成一级残废了。今天我收获很大,让我回去想想,明天再来。”

 第二天晚上,凯山总书记又准时来到段苏权将军驻地。

 他把挎包拿下来放在桌子上,一边取笔记本一边说:“段同志,您昨天讲了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回去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但是,断其一指必须集中优势兵力,怎样才能集中优势兵力呢?”

 段苏权早有准备地打开泽东选集:“今天,我们共同讨论一下泽东同志在1946年写的《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这篇文章吧。”

 尔后,段苏权联系他到桑怒、川扩——查尔平原地区了解到的战例,深入浅出地阐明了泽东关于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战略方针。凯山总书记边听边在笔记本上记,重点之处还划一些红杠杠。蓝圈圈。他又不时瞩咐那位精心挑选来的懂汉语的华侨秘书要详细记录,准备印成老文,发给中央委员们。

 段苏权合上“驯,表示讲话告一段落。凯山舒口气,谦虚地问:“老师,现在可以提问了吧?”

 “同志,同志,”段苏权笑着连连摇手“我们是同志式的互相讨论学习。”

 凯山总书记笑着点点头。然后十分认真地问:“段同志讲到要集中6倍。或5倍、或4倍于敌的兵力,至少也要有3倍于敌的兵力。最多时,你们几个兵团打敌一个兵团。但我们一共才3万多人,还要坚守各个战区的阵地。怎么才能集中优势兵力?”

 段苏权没有马上回答。他随手把一盘招待客人的水果糖倒在桌子上。分成两堆。一堆多,一堆少,然后指着多的那堆说:“这是敌人。这堆少的是我方。”

 段苏权将“敌人”散开,说:“敌人占了琅拉邦、万象、沙湾拿吉、沙拉湾…”其中一粒糖孤立拿出,在桌上轻敲两下:“这是敌人在获孟的一个连队。”段苏权从“我方”的糖堆里抓出五粒。

 对那一粒敌人摆成包围的态势:”我方只要不散开,就能拿出几倍于敌的力量…”“唔——!明白了,明白了!”不等段苏权讲完,凯山总书记就高兴地叫起来:“你的意思就是说:总体上敌强我弱,具体战役战斗中我们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对吧?”

 “这里关健在于形成拳头,不要只想分兵把口,占领一城一地。歼灭了敌人,不怕这些地方不属我们。”将军深深吁口气继续说:“总体上的劣势,要靠每一个局部上的优势歼灭敌人,而逐渐改变成总体上的优势。比如,先集中一个营歼灭敌人一个班,一个排,或者集中两个营歼灭敌人一个连。”

 “可以办到.这是可以办到的。”凯山总书记连连点头。

 随即把“敌人”分给在座的同志们:“来来来,各个歼灭又过一夭,寮中央办公厅清早派人送来一只40多斤的架子猪,解释说:“凯山总书记吩咐,今天下午学习后,他要请中国同志吃一次烤全猪。”

 工作组的炊事员在老挝同志的指导下,将猪杀好、剃、洗净、掏出下水,往猪肚子里进十几种香料,再将肚子好,用一竹竿横穿进去,架在柴火上翻来覆去地烘烤。

 猪开始滋滋冒油的时候,凯山总书记来了,他没有进会议室,而是顺了香味飘出的方向来到烤猪的地方。

 “好香,好香!”凯山总书记鼻子,风趣地对围在那里观看烤全猪的中国同志说:“烤好了,请大家打一个歼灭战!”

 他这些天想的说的全是“歼灭战”

 凯山童心未泯地动手动脚帮忙烤猪,段苏权过来招呼:“总书记同志,咱们去学习吧,猪让年轻人烤。”

 凯山向大家做个鬼脸,他其实也是年轻人,只是职务在身;不能像一般年轻人那么自由自在罢了。

 “今于研究的是打运动站。”段苏权走到军用挂图前。指着用红蓝铅笔标出的敌我态势,说:“敌人的一些阵地十分坚固。武器装备又很强,在这种情况下,我方就不宜采用阵地战。攻坚战去歼灭敌人,而应采取打运动战的方法去歼敌。”

 凯山总书记问:“这是不是意味着要放弃一些地方,放弃一些阵地?”

 “是的。要采取调虎离山的办法,使敌人离工事同我们野战!”将军做了一个敌深入的手势:“他要占领一些地方,可以,把包袱给他背上。他兵力分散了,而且部队一旦运动起来,弱点就要暴,我们抓住其弱点,力争在运动中歼敌。”

 凯山又问:“你能否举一个中国革命的战例来说明?”

 “可以。”段苏权举了保卫延安的战例。讲述了主席放弃延安,在青化店等地区三战三捷的经过。尔后说:“这就是不以保守地方为主,而以运动战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

 最终迫使敌人退出延安,退出陕北。”

 “主席真是伟大的军事家!”凯山竖起大拇指,继而又迟疑他说:“这确实是一个好战法。不过,老挝的具体情况…到处是山岳丛林,交通不便,部队像这样的穿、迂回、包围,会有许多具体困难。”

 “后勤保障很困难,这是实情。”一直坐在旁边的孙丕荣话说:“据我了解,一个战士在前线作战,需要4一5个战士进行后勤保障,每个支前的士兵只能负荷10—15公斤物资。如果部队进行大规模运动战,确有不同于平原作战的后勤保障问题。”

 “对。”段苏权点点头“所以老挝革命还存在一个极待解决的问题,就是发动群众,组织民工支前。这个问题不解决,就无法解决山区丛林作战的后勤保障,也就无法开展大规模运动战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

 凯山思索着缓缓点头:“今天学习和研究的运动战问题很重要。发动群众的问题我们也正在研究摸索。看来,只要群众发动起来了,运动战就可以在老挝开展。”他望住段苏权,诚恳他说:“谢谢同志们的帮助。”

 一阵烤猪的香味顺风飘来,凯山的秘书动鼻子:“好香啊!”凯山立起身,做个请的手式,风趣他说:”下一个题目:品尝烤全猪!”

 段苏权等人随凯山一道来至烤猪旁。经过烘烤的全猪。

 泽焦黄,质酥,香味扑鼻,油而不腻,有些像北京烤鸭,人食欲。

 凯山抓刀割下一块,首先递给段苏权,请他的老师品尝。

 “不错…很香。”将军夸赞。

 “来呀,别客气。”凯山招呼大家,”让我们集中兵力打歼灭战!”

 人们纷纷围拢上来,你切一块,我割一条,痛痛快快地大嚼起来,一边还传递着瓶子喝茅台酒。

 凯山总书记兴致很好,喝过几口酒便跳起了“龙崩舞”

 我们的同志也边吃、边喝、边跳,还唱起了陕北民歌:“猪呀,羊呀,送到哪里去?送给咱亲人解放军…”凯山年轻的脸孔上泛起红晕,朝段苏权风趣地喊:“段同志,这不就是打运动战吗?”

 段苏权笑了。那只烤猪已经只剩了骨架…给泽东的千字情况反映完成了。段苏权陪同凯山来到上海,住进上海锦江饭店,准备晋见泽东主席。

 两天过去了,迟迟没有消息,凯山食不甘味,心里有些急。

 “段苏权同志,是什么原因使主席对我们的接见推了又推呢?”

 在餐厅的包间里,凯山放下筷子,用餐巾擦擦嘴,再次问将军。

 段苏权也有些困惑了解。这次是泽东主席特邀凯山到上海见面,没有特殊原团是不会迟迟不面的。什么事情使主席难以身呢?

 “凯山同志。请不要着急。”段苏权放下筷子,安慰道:“在国内难得这么清闲,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段苏权出国一年来,他不知道,一场大的政治动正在国内酝酿着渐渐形成气候。他的那位老上级、老首长,曾经参与决定他为秘密出使人选的罗瑞卿大将,正在这同一个城市里经受着一生中最为严酷的政治诬陷与迫害。

 这是1965年的12月中旬。

 罗瑜卿受迫害的全过程,在他的女儿点点的回亿文章中已有了详细叙述。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大将军襟怀坦,蒙冤不怨;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罗瑞卿大将是个历经大难而不死的传奇人物。“四·一二”大屠杀,蒋介石没能够杀了他;二次反围剿观音崖之没,子弹打穿脸腮,他继续指挥战斗,阎王爷点了名也拒不报到;长征中,他弹伤的嘴只能张开五分之一,照样嚼着草皮带将二万五千里征程走下来;冠对太行山灭绝人的大扫,多少次他都化险为夷…然而此时此刻,他就住在距锦江饭店不很远的上海建国西路618号,开始经受林彪一伙人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

 这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难怪段苏权一无所知,无法向凯山·丰威汉做解释,就连参加上海会议的许多人在开会前也是一无所知。

 会前,刘少奇曾向贺龙元帅:“开什么会呀?”

 贺尤睁大眼睛叫起来:“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

 而罗瑞卿大将更是毫无思想准备。他在12月9到达昆明。当段苏权陪同凯山到达上海时,罗瑞卿大将正在接见昆明军区的领导干部,还谈到了援越援老的抗美救国战争,罗瑞卿11来上海参加会议,行前曾问贺老总:,‘开什么会,带什么材料啊?”

 贺老总说:“带上军事地图就行。”

 他们想的还只是履行军人的天职,却不知道已经有暗箭来。大将军一生南征北战,无所畏惧。对于内有人搞阴谋施诡计却毫无思想准备,以后终于发生了不幸的悲剧。对此,罗瑞卿在去世前,重读了根据泽东倡议而编写的《不怕鬼的故事》,曾感慨系之,喟然叹道:“干革命,就不能怕鬼,不能信。同林彪斗争,我吃亏就吃在怕鬼上。”

 同许多老一辈革命家一样,罗瑞卿是从长期的革命斗争中,经过许多胜利和失败之后才认识到泽东思想的正确。

 他也深知主席晚年的错误,并且自己蒙受了极大的痛辱。

 令人感动的是,他总是从革命大局出发,冷静地全面地科学地来评价主席,从不意气用事。

 他说:作为主席的学生,对主席晚年的错误,不能说自己就没有责任。

 罗瑞卿长期以来把自己看作是主席的“大警卫员”

 受尽磨难终不悔。周恩来、朱德、泽东逝世的三次噩耗。

 他都是在外地得知的。每一次,他都是经过同江青反革命集团做坚决斗争之后才得以回京参加葬礼。“四人帮”不给他汽车坐,他指着截去小腿,摘除了股骨的残腿说:“我爬也爬到***参加主席的追悼会!”

 后人每论及此,无不感慨泪下…

 两天之后,泽东的秘书终于打来电话:“段苏权同志吗?主席今天会见老挝同志,请你陪客人来吧。”

 段苏权将军陪同凯山一行驱车来到上海体育馆。

 泽东不住宾馆,住体育馆。因为体育馆有游泳池。迷信人说泽东是真龙天子,离不开水。其实泽东是酷爱游泳运动,这一点已是尽人皆知。

 来到体育馆,卫士将凯山一行人引进泽东住所。

 这是一个套问,外间摆着一圈沙发,靠墙放着儿个书橱,屋角的花架上。而盆君子兰正含苞放。

 大家在外间沙发刚坐下不久,泽东从里间走出来。他穿一双黑色圆口布鞋,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见凯山一行人要站起来,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不必客气,自己在正中位置的沙发上坐下来。

 没有那些个官场上的礼仪,一切都是同志式的,轻松。

 随便、亲切、自然。泽东已经从茶几上的烟盒里出一支熊猫牌香烟,熟练地擦燃火柴,问:“你们来四天了吧?”

 “是的。我们一直在等待您的约见。”凯山回答。

 泽东歉然一笑,把烟点燃,随手将火柴梗丢进烟灰缸,说:“我这个官僚主义,你们不要学。”

 他停住话,深深一回香烟,略停顿,徐徐吐出一股蓝幽幽的烟雾,掀起眼皮望凯山,老朋友拉家常一样问:“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吧?”

 “很好。”凯山向前倾倾身体。

 服务员步履轻捷,送上香酩。、

 “请用茶。”泽东示意,自己一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大家便也象征地端杯呷点茶水。

 “你们在国内搞得怎么样?”泽东重新望住凯山“有点起吗?”

 凯山坐得很正直,望着泽东说:“我们学习中国和越南的经验,已经取得了一定成绩。”他咽口唾,又指陪同前来的将军“段苏权同志的工作组给了我们许多具体的帮助。”

 泽东望一眼段苏权。笑道:“段苏权,你在平北工作过吧?”

 段苏权起立报告:“是的,主席。”

 泽东将手朝下,示意段苏权坐下。

 “巴特寮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啊?”

 “寮是老挝的同名异译,老挝又译寮国。巴特寮就是‘寮族的国土’,是抗法战争中老挝爱国力量的自称。”

 “噢,”译东点点头,继续问:“老挝现在各派政治势力怎么样啊?”

 凯山·丰威汉介绍了老挝人民及爱国战线的情况,又介绍了中立派力量的分裂情况:富马亲王和贡勒倒向右派后,以敦上校等人为代表的爱国中立力量与爱国战线进一步加强了战斗团结。他特别介绍了老挝右派力量内部矛盾斗争的情况。由于美国执行的“一厩多马”和”中途换马”政策,使其各派走狗集团之间互相争权夺利、互相排挤。互相火并,互相颠覆,甚至发生血冲突。富米·诺萨万集团与培·萨纳尼空集团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尤其烈,多次互相厮杀。凯山也介绍了文翁、西河等右派代表人物的政治背景及现实情况。

 泽东听过之后,点点头,转而问:

 “老挝现在有多少人口?”

 “我们常说300万。”凯山略一顿,又补充道:“联合国的统计数字是260万。”

 “少数民族占多少?”

 “主要是苗族,不到20万。”

 泽东微笑点头,不紧不慢地说:“听说有些苗族的上层分子在你们那里捣乱?这不要紧,你们去做工作,争取它的群众。你们的主要敌人还是诺萨万、萨纳尼空、文翁、西河。把这些敌人一个一个消灭,地方一个个占领,剩下三、四个苗王,问题不难解决。”

 凯山频频点头称是。

 泽东向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以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凯山,语调和缓他说:“你们一定要争取群众。不争取群众,群众不站在你们这边,敌人的武装就不易消灭,你们就无法站住脚。”

 泽东讲话都是言简意赅,有的放矢,每次接见凯山,都要由中联部(段苏权参加)准备一个千字文章,简明扼要介绍一下老挝目前的斗争状况和存在的主要问题,以便泽东能在不长的接见时间里。尽量给老挝人民和总指挥部的领导同志以实际帮助。

 这样讲,并非什么“大国主义”而是实事求是。因为中国革命在前,胜利在前,经验很多,正像当年中国革命向苏联革命学到许多东西一样。老挝革命也同样向中国革命学到许多东西。何况,这些谈话内容都是有文字记录的。

 “你们是怎样对待俘虏的啊?”泽东续燃一支香烟,深深一回,再问一个新问题。这些问题都是段苏权等同志的“千字文”中所重点提到的。泽东坚持先问再谈,这也是对老挝革命领导同志的尊重。

 凯山不自在地耸耸肩,记录上没有回答。

 老挝不大注意俘虏政策,抓到俘虏、一般都是待或毙。

 “无论是哪一个国家,士兵都是劳动者。要争取它的士兵。”泽东语调温和动情,眼里闪烁着和蔼慈祥的波光。

 “俘虏的军官士兵,愿意留者参加工作,不愿意留者要放回去。不要待俘虏,要宽大他们,包括军官也在内。帮他洗脑筋。不愿洗的顽固派,不洗了让他走,放回去再来打,抓住了再放回去。”

 凯山静静地听着,面前渐渐出现了中国革命战争史的一个侧影:成功与失败,政策与策略,都在其中闪现。

 “我们开头是杀过俘虏军官的,杀过3个师长,几个旅长。”泽东挥手做了砍头的手势:“就是27年至30年的事,犯了情误。以后纠正了,不管你多大的官,少将、中将。淮海战役,50万俘虏,有40多万留在了我们军队。”

 泽东双目徽合。目光从眼里内烁,透过明亮的的玻璃窗,伸向遥远的天际。仿佛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金戈铁马、号角齐鸣的战场上…稍顷,他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望定凯山·丰威汉年轻英俊的面孔:“即使是战犯,我们给他们的待遇也是不错的。让他们学习,组织他们参加。敌人叫洗脑筋,我们叫做思想工作。

 傅仪是洗得比较好的一个。到外地参观,他还怕老百姓打他、骂他。现在大部分赦免了,明年恢复其公民权。这些人造不起反了,因为他们没有兵了。”

 说到这里,泽东朗声一笑,充满自信:“假如你们把诺萨万、文翁、西河这些人抓住了,我劝你们也不妨用用济脑筋的办法,把他们当作宝贝看,这会有影响的。北平是和平解放的。傅作义率领40万大军起义。

 军官改造,士兵加入我们的军队。可能还有少数下级军官。

 连排长,他们是劳动人民出身,加入我军的也有。医生、无线电工作者也可以用的。我们政府有个部长,就曾是敌军的电台台长。参加红军以后帮助我们建设无线电。1930年我们开始有了电台,无线电工作者还不是俘虏的吗?还不是国民替我们训练的吗?”

 凯山连连点头,说:“我们很重视中国革命的经验,因为我们两个国家的情况有许多类似的地方。”

 泽东不停地着烟,烟气随着谈话从牙齿间断断续续迸出:“社会里总是要分化出一小部分人,来进行社会变革。

 比如我也是旧社会分化出来的,没有读好私塾,没有进过大学。我的职业是小学教员。那时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马克思、列宁。十月革命以后才知道马克思、列宁。组织中国共产时只有7O个员,都是知识分子。开一大时12位代表。那时谁也看不起我们。哪有你们现在这样大的势力?

 那时我们不懂得搞军队,跟国民合作。1926年举行北伐。

 1927年上半年国民反动派叛变了,杀共产了,这一杀就好了,不杀人就不能革命。我看,你们这些人也是反革命杀出来的吧?苏发努冯亲王不是几乎被杀掉了头吗?”

 凯山感慨道:“是埃血的教训告诉我们,必须以革命的武装反对反革命的武装。”

 泽东缓缓点头:

 “我们也是经常犯错误的。那时我们劝你们合作,许多同志掉了头,军队剩下也不多了。第一次内瓦协议,越南南方统统搬到北方,我们也参加了嘛!”泽东这种严格自我批评的态度使凯山深受感动,以更加敬仰的目光望着浑东,一眨不眨听泽东讲下去:“受了损失不怕,总结经验教训站起来接着干就是。1927年国民大搞白色恐怖时,我们有5万员,被国民杀掉一批,投降一批,第三批不干了。剩下不到1万人干革命。我们那时的人到现在剩下800人;现在领导中国革命的还是这800人。”

 言毕,泽东诙谐地一笑,又以调侃地语气补充:“人数少,资格老,有点经验,凭老资格哪。”

 不知不觉,会见已进行了2个多小时。泽东思维敏捷,谈锋甚健,从老挝的形势又讲到整个东南亚的局势。临别,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儿步,说:、“现在越南南方的斗争比我们的抗战争有发展。他们不把美帝看在眼里,也不怕飞机,以轻武器对付敌人的重武器,敢打夜战、近战,用手榴弹,拼刺刀,它的飞机、大炮就失去了优势。所以;我们要向他们学习,劝你们也要向他们学习。”

 凯山·丰威汉起身握住泽东的手,充满信心和情:“我们有决心把抗美救国的斗争进行到底。”

 泽东抬起右臂表示送客,用他那高亢的声音最后讲一句:“还是那句话:中国是你们的坚强后盾和可靠后方!”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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