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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 抉择
 匆匆地用了些饭菜,曹便出了梧桐苑。

 走到兰院时,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拐了进去。脑子里是初瑜方才的恳求,求他暂时装做不知情的模样,省的李氏难堪。

 曹寅已经回来,正盘腿坐在炕上用饭,李氏端着饭碗,陪坐在另一侧。曹扫了眼桌上的吃食,除了一道竹笋炖,其他都是素淡时蔬。

 见儿子进来,外出打扮,李氏放下手中碗筷,起身道:“这就出去?我使人送的绞瓜盒子你吃了没有,记得先前你最爱吃的,今儿正好我吃,使人做了全素的。”

 曹心中一暖,使自己不去看李氏的身,上前扶了她的肩膀道:“儿子吃了四个,初瑜用了两个,就是天佑与恒生也爱吃。母亲先坐着吃饭,儿子过来瞧一眼就走。”说着,将李氏推到炕边上。

 曹寅搁下筷子,对曹道:“虽说十三爷如今不上朝,但是西北出了这样大的事,备不住也晓得了。早先,他也是关注武事的,你要心里有数,能劝慰的还是要劝慰。”

 曹闻言一怔,还真没有想到此处,忙道:“是,儿子晓得了!”说到这里,看了看李氏带着几分乏意的神情。

 之前,还以为李氏是换季的缘故,才身乏渴睡的,如今才晓得是因怀孕的缘故。李氏被曹瞧得有些心里没底,笑着道:“瞅什么呢,我这脸上有花不成?”

 曹侧身站在李氏身后,帮她捏了捏肩,道:“瞧着母亲气不好,还是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吧。早将身子调理好了。也是全家的喜事。”

 李氏听到“喜事”神情有些不自在,讪讪道:“有什么好瞧的,我的身子。我还不晓得,就是天热罢了。”

 听着儿说话,曹寅也仔细多看了李氏两眼,点点头道:“是有些没精神,最近瞧你也是躺着的功夫多。还是接个太医过来瞅瞅,省的孩子们惦记。”

 李氏含糊着应了。曹见她不自在。也不好多说。同曹寅又说了两句话。便出去了。

 李氏将儿子送到屋外。看着他出了院子。才返回屋里。

 曹寅见李氏面前摆放地都是素菜。煎得金黄地绞瓜盒子也只吃了两口。只就着酱瓜喝着粳米粥。

 他不皱眉。道:“吃这两口怎么好?就是好人。也饿得没力气了!”说着。伸出筷子。夹了一只鸡腿。送到李氏地碗里。

 闻到扑鼻而来腥味。李氏地脸色不由地变得灰白。忙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曹寅地筷子止在半空中。侧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李氏。李氏地大丫鬟绣莺与绣鹃原是在屋子里侍候主子、主母用饭地。见状绣莺忙倒了半盏茶。送到李氏口边。道:“太太快。”

 李氏接了,三口两口饮尽,这脸色才算是好些。

 见到曹寅望着自己,李氏有些泛白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耳朵,却是看也不敢看曹寅了。

 她目光游移,只口中喃喃道:“老爷…”

 曹寅已经从炕上下地,看着李氏身上宽松的褂子,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李氏只觉得身子软,手足无措,臊得不行不行的。

 别说现下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都有了,长女曹佳氏如今也正怀着三、四个月的身子,这难道要同女儿一道做月子不成?

 曹寅使劲地咽了咽吐沫。盯着李氏的身。开口问道:“这…这…有了…”

 李氏已经是受不住,也不敢看曹寅。点点头便飞也似地进了里屋。

 曹寅的神情僵住,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手舞足蹈地追了进去,声音比往日洪亮十分:“夫人,夫人,大喜啊,叫我瞧瞧…”

 绣莺与绣鹃两个见了,都用帕子捂着嘴低笑,心里却都是松了口气。

 作为贴身侍婢,她们是晓得李氏实情的,也帮着瞒了一个多眼看着李氏就要显怀,她们也跟着担心。这要是过不到明面,就不好请太医来调理,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曹是故意在曹寅面前强调了李氏身子不舒坦地,就是想要提醒父亲留意一下,省的母亲抹不开还想要瞒下去。

 骑在马背上,曹心里还琢磨,若是过几父亲还不觉,自己要不要实言想告。

 李氏看着精神不足,但是脸上倒是比过去丰腴。曹原还以为是岁数大了福的缘故,刚才仔细看了,才现是有些浮肿。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到底要格外留心才是。

 少一时,到了十三阿哥府,天色已经是微黑。

 十三阿哥身边的总管太监张瑞在府外眺望,见曹到了,忙近前道:“曹额驸,您可是到了,我们主子爷念叨了好几遭了!”

 曹勒了马缰,将缰绳交给小满牵了,笑着说:“有劳大总管侯着,衙门里耽搁得晚了,这才来的迟了!”

 张瑞前边带路,道:“我们爷在厅上侯着呢,奴婢引曹额驸过去。”

 曹点头,随张瑞进了大门。

 客厅上,十三阿哥用手摸着脑门,走来走去,神情略显沉重。

 见曹到了,他止了脚步,脸上多了笑模样,挑了挑眉道:“咋这咱功夫才来,衙门里耽搁了?”

 他是康熙二十五年生人,今年虚岁三十,虽说这些年经历挫折,眉间是深深地在“川”字纹,但是眉目之间仍是出几分刚毅来。

 康熙诸位皇子中,除了康熙四十七年就被圈的大阿哥尚未得见之外。其他年长阿哥曹都是见过的。

 说起相貌来,除了八阿哥圆脸,不同于其他皇子,其他多是遗传了康熙的容长脸。这其中。就要数十阿哥与十三阿哥最为俊秀。

 说起来,康熙对这两个皇子却是另眼相待,不晓得有没有爱屋及乌地成分。

 十阿哥初封即为郡王,虽说子桀骜不驯,但是康熙却鲜少斥责。十三阿哥则是从十二、三岁起,便跟着康熙身边。

 南巡也好,北幸也好,直到一废太子这十来年间,他始终是康熙最疼爱的皇子之一。

 听到十三阿哥地问话。曹收回思绪,点点头,道:“是啊。几位大人今儿问起各司状况,将黑了才落衙。”

 十三阿哥侧耳听着,见曹没有多说,隐隐地有些失望,道:“晚饭还没用吧,刚好庄子送来了河鲜儿,咱们爷们喝两盅?”

 曹出来时,已是吃了半,但是见十三阿哥面期待。不好扫他的兴,便笑着点头道:“天气渐热,正惦记这口儿,今儿倒是要叨扰了十三爷了!”

 十三阿哥闻言笑意,吩咐张瑞带人去置了席面,摆在花厅。

 宾主两人坐了,十三阿哥挥了挥手,打侍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了张瑞一个在厅外侯着。

 桌子上。有切片的鲜藕、剥开地鲜菱角与莲子,还有一盘子田螺,与一盘子干炸小鱼。还有个西瓜盅,里面放了甜瓜丁、梅子、桑葚、桃、杏等时令水果。

 十三阿哥手里拿着瓶已经开盖的葡萄酒,道:“这还是前两个月你送来的洋酒,今儿咱们就喝了它。”说着,拿了玻璃酒杯,倒了两杯,一杯送到曹面前。

 曹双手接了。看着这玻璃酒杯中桃红色地葡萄酒不由晃神。

 真的很奇怪。虽说时光之河奔腾不息,但是冥冥中总有什么牵系似的。

 就如这葡萄酒与这玻璃酒杯。在三百年后不过是寻常之物,在三百年前也不显得唐突。

 十三阿哥拿起玻璃酒杯,笑着说道:“来,先干一盅。”

 曹举杯,与他碰了杯子,两人都饮尽了杯中酒。

 十三阿哥品品嘴里的酒味儿,摇摇头,道:“这洋人的玩意儿未必尽是好的,咱们这边自己酿地葡萄酒,也不必这个差。说起来,还是咱们大清的烧酒味儿醇,劲头大。”

 曹已经拿起酒瓶,起身将十三阿哥与自己的杯子斟满。

 “嗯,要是有好葡萄,酿出地酒水,指定也是不差地。”曹搁下酒瓶,笑着应道。

 十三阿哥没有接话,用筷子夹了片鲜藕,送到嘴里,看着曹,目光带了犹豫。

 曹端了酒杯,又小啄了一口,心里却是纳罕。

 瞧着十三阿哥的神态,莫非不是为了洋货铺子开业地事儿,真是关注西北战局?

 想到这里,曹心中一动,装到不在意的模样,转头看看窗外,道:“天黑了,不晓得我家老二到了延庆没有?”

 “哦?”十三阿哥颇感意外地问道:“曹颂出京了?他不是在侍卫处外班么?”

 曹将曹颂奉命随同其他九个侍卫送吏部尚书富宁安去兰州的事说了,至于准噶尔汗王策妄阿喇布坦兵犯哈密,哈密回王求援这些“前情”也一一解说清楚。

 十三阿哥仔细听了,时而皱眉,时而愤慨,而是惆怅不已。

 待曹讲述完毕,十三阿哥许久没有言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苦笑道:“曹啊,难为你,这般不留痕迹地告知我这些个。我这是怎么了,婆婆妈妈起来?今儿我使人寻你,就是听了准噶尔的消息,想要问个究竟。”

 说着,他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却是呛到了,他俯下身子使劲地咳着。出的酒水落到他地前襟,殷红一片。

 “呵呵!许是喝得急了!”十三阿哥一边用袖子拭了拭眼角,一边笑着说道,像是在告诉曹,也像是自言自语。

 曹瞅着他这般失神的模样,不知该如何宽慰。又怕十三阿哥尴尬。他便低头不语,只用筷子,同桌前的那盘莲子较劲。

 费了好半天力气,曹才将其中一个滚圆的莲子夹起。送到嘴里。

 莲子地清香与莲子的苦香混合在一块,别有一番风味。

 十三阿哥已经收拾妥帖,恢复常态,道:“这准噶尔人向来凶残,策妄阿喇布坦又是噶尔丹的侄子,匪使然。既是敢兵犯哈密,指定是做了周全准备。听说去年北方大雪,向来准噶尔人也是生计缺乏,这饿红了眼的恶狼。岂是那么好对付地?朝廷派去救援地兵力六千余,虽说不少了,但是奔赴千里之外。异地战,未必能得了好去。”

 曹听了,点头道:“十三爷说的是,想必万岁爷也晓得这点,要是没有意外的话,这几应还有旨意下去,喀尔喀蒙古与青海厄鲁特蒙古也将出兵应战吧!”

 “青海厄鲁特人?”十三阿哥迟疑了一下,问道:“驱狼赶虎么?他们同策妄阿喇布坦同源所出,要是里应外合的话。那青海不是危险?”

 曹却是没有想过这点,青海蒙古部,分了好几个台吉管辖,同朝廷关系还算亲密。在京中为官为宦的厄鲁特人也不少。

 蒙古人早已不是早年的蒙古人,在数百年的权势争夺中,他们这些黄金家族的子孙相互残杀,种下了无数仇恨地种子。

 满清入关后,为了防备庞大地汉民,拉拢蒙古人做他们地盟友。

 早年蒙古妃子霸占了大清后宫。昔日太宗皇太极地五妃都是来自蒙古各部地贵女,世祖顺治的两个嫡后,也都是出自蒙古科尔沁部。

 到了康熙朝,蒙古贵女入宫的就少了,但是也多是联姻到宗室王府。

 从满清入关前,努尔哈赤时起,爱新觉罗家的格格们便开始抚蒙古。经过近百年的功夫,草原上黄金家族的血脉与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渐渐融合。

 如今,蒙古各部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等。多是大清皇室的外甥。

 由最初地逐水草而居。到修建华丽的公主府,过着不亚于中原的骄奢生活。蒙古人已经失去苍鹰的血,沦为朝廷的犬马。

 十三阿哥说完,站起身来,对曹道:“蒙古人可用,不可尽信,皇阿玛也会提防这个的。就算下令要蒙古人出兵,也会再使八旗兵奔赴哈密。要不然的话,蒙古人的兵力多过朝廷兵力,要是真有阵前倒戈之事,岂不是让人懊恼?朝廷的颜面,也没有地方搁。蒙古人地野心,不可不防啊!”听着十三阿哥侃侃而谈,曹不愕然。

 他说的蒙古人出兵之事,十四阿哥下午在兵部也提过,也是同十三阿哥这般看法,认为朝廷应再派一路人马奔赴哈密,震慑蒙古人。

 这兄弟两个,一个失势,一个得意,但是对战争的嗅觉却是同样灵敏。

 同早年名声不显的十四阿哥相比,十三阿哥可谓是文武双全。他的学问,是康熙亲自教导的“诗文翰墨,皆工敏清新”武学这边,也是少年就崭头角,在皇子数一数二“于骑,必命中,驰骤如

 在十三阿哥十几岁的时候,还曾打死过一只老虎,所以才会被康熙亲口赞为“拼命十三郎”

 见曹神色如常,丝毫没有意外之,十三阿哥思量了一回,道:“怎么,有人提过这个?…可是十四阿哥?”

 曹点了点头,道:“下午十四爷确实提起过,瞧着那意思,十四爷倒是想要请命带兵。其他的几个王爷也是跃跃试,想必这两便有消息出来。”

 十三阿哥的神情僵住,半晌方转过身子,看着曹道:“曹,我也想要给皇阿玛上个请命地折子,如何?”

 曹犹豫了一下,直言道:“虽说十三爷一番热血,但是落到别人眼中,怕是要以为十三爷是要夺功起复,这其中实不好周全。”

 十三阿哥脸色灰白,喃喃道:“皇阿玛,也会这般看我么?”

 曹稍作思量,道:“万岁爷所想,不得而知。那些盼着军功地宗室王爷,怕是不愿十三爷占了先机。十三爷还是再寻思寻思,省的吃力不讨好,再受了委屈。”

 十三阿哥攥了攥拳头,道:“这些年什么没熬过,还有什么可担心地?”

 曹见他话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不皱眉。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不得而知,但是朝廷这边应该不会落下什么好,否则的话策妄阿喇布坦也不会有元气几年后再次叛

 “十三爷,要不,还是等等看如何?”曹不愿十三阿哥原本就困难的处境,受到这个战争的影响,变得更加不堪,忍不住再次劝道:“这两天人心未定,再过两天保不齐就有准信儿下来。”

 十三阿哥笑着摆摆手,道:“等有了准信儿,我再上请战折子,不是成了马后炮了么?别劝我了,你怎么也婆婆妈妈了?这个是我的心愿,马革裹尸,总比老死这石头棺材里强。”

 十三阿哥已经没了之前的惆怅与犹豫,只剩下满脸满眼的坚毅与果决。

 事以至此,曹也不好多说,只好岔开话道:“十三爷,十八那天开业的事儿,可还照常?”

 十三阿哥点点头,道:“自是照常,也没有为了个准噶尔人,咱们就自己个儿起来的道理。别说不过是一部之力,犯了的离京城数千里之遥的哈密。就算像噶尔丹似的,到了乌珠穆沁,十三爷也有信心将他打个…”亥初时分,曹的心情可不似十三阿哥那般乐观。

 通过这些年的冷眼旁观,曹对于康熙的子也算是晓得些。康熙是个冷血帝王,也是个有人情味儿的帝王。

 这两种看似矛盾的性格织在一起,造就了康熙的帝王权威。

 对于看入眼的人,他甚是包容,有的时候甚至是毫无原则地纵容。例如对当年的噶礼,对曹李两家。

 对于看不上的人,他出的阴冷刻薄,也使人胆战心寒。

 十三阿哥虽说是他的儿子,但是军功显赫的大阿哥、做了三十多年储君的二阿哥、备受朝臣百官拥戴的八阿哥,哪个不是他的儿子?

 十三阿哥的这般热血,未必能暖和了帝王猜忌之心,那结果或许只是失望与伤情。

 曹虽然同情十三阿哥,但是毕竟是外人,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是尊重十三阿哥的选择…

 进了胡同,路过东府时,曹看到兆佳氏的马车进府。曹硕原是骑马跟着的,看到曹,下马来请安。

 “这是去哪儿了,这咱才回来?”曹看了看大门里边,对曹硕说道:“你二哥出差,家里你要精心些,注意些门户,天干物燥,也要小心走水。”

 “去舅舅家了,下晌去的,所以才回来。大哥放心,二哥走前已经代过,弟弟省的。”曹硕躬身答道…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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