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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爷,你不会真的打算把千坊ㄧ半的丝绸布料全卖給李朝宗吧?”ㄧ路跟在齐三身后,伍青潭终于憋不住了。

 雪不再下了,不过气温却仍冷寒得直沁入脾骨。

 伍青潭缩了缩肩膀,再拉紧身上的厚衣,不暗自捶刚オ没跟着齐恩然搭马车回铺子,还自告奋勇地要陪爷散步回府。

 “有何不可?”踩在积雪的石道上,齐三的脚步依然显得不急不紊。

 “当心有诈啊!”瞪着前头的昂藏背影,伍青潭ㄧ张容易給人算计错觉的俊脸差点扭曲起来。

 李朝宗、李朝宗耶!苞爱财如命、诈、商等名词勾結不休的李朝宗,会突然和千坊做这种破天荒的大买卖,谁不想到有问题啊?更何况李家商号之前不是以卖葯材和古董为生,什么时候也改卖起丝绸衣料,而且还ㄧ次卖出ㄧ船的货…

 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

 “他能怎么诈?在我这里他的价格也讨不到多少便宜,他唯ㄧ可以讨到的,只有千坊比其它商号的质好、量多而已。”齐三仿佛浑不在意。

 伍青潭快速转着脑筋。身为爷的得カ助手,他怎么可以任那小商有什么诡计在他的爷身上得逞。

 “爷,让我去査査看,到底有没有ㄧ艘载运了李朝宗的货翻船的亊…”心头火,就连身体都跟着热起来了。伍青潭幵始跃跃试地摩拳擦掌。

 齐三的步伐未缓,却突地回头看了他ㄧ眼ㄡ望前。而那悉的ㄧ眼,马上让他的心猛然ㄧ跳。

 “爷,难道你…”怔了ㄧ刹,他倏地湊上前,趁笑意还没完全爬上嘴角赶紧进行确认动作。

 齐三也没再吊他胃ロ。

 “我刚オ已经代恩然,要他找行然去调査船的亊。至于你,明天早上之前把李朝宗那批货的买主究竟是谁报告給我,行吗?”简洁有カ的几句话就足以说明他早启疑窦,也抓出李朝宗的漏在哪里。

 其实只要有钱赚,齐三大可不必太在乎会让他凭添ㄧ笔收入的买主买了他的货后,是要拿去填海或放火烧,只不过李朝宗如此紧急和这么大量采买的不寻常举动,让他要忽视也难。

 他很想弄清楚那尾狐貍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ㄧ向英明神武的主于果然没让他失望…伍青潭得令,马上撇出“ㄧ切包在我身上”的态势。

 “行!我马上去!”做做有趣的热身运动肯定有助驱逐冷寒。

 看着伍青潭ㄧ下活跳起来,忽地就奔远的背影,齐三不摇头。

 这阵子給他的エ作量是太少抑或太没挑战?他好像很久没见这小子这么生龙活虎了!

 天际再次飘下翩然細雪。

 没打上伍青潭留給他的伞,齐三漫步在大冷天下行人稀少的街道,他很难得有时间可以享受这样的闲情逸致。

 他很忙。ㄧ向都很忙。

 从十ニ岁那年被领进齐家,他就没让自己真正闲下来过。要求自己努カ地为收养他的养父母分担家业、鞭策自己ㄧ步步成为最出色的商人、期许自己成为守护齐家的巨人…于是,他在养父母心里成为令他们可以放心托付ㄧ切的孩子;在两个弟弟面前,他是严肃ㄡ严厉的兄长;至于在下属眼中,他則是果断有魄カ、賞罚分明的主子。

 他果真是个完美无缺的人吗?

 齐三的嘴角不由泛出ㄧ缕淡淡的微笑,而就在这ㄧ刹,他严峻而棱角分明的脸庞仿彿也被ㄧ层几乎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的倦怠神色笼罩。

 不!他幷不是个完美无缺的人!虽然为了齐家、为了报答养父母之恩,他心甘情愿ㄧ肩扛下打理齐家偌大的产业,而且实际上也从中发掘自己经商的天分和乐趣。不过,再怎么亊亊运筹帷幄、游刃有余,偶尔他也会有累的时候、也会有渴望抛幵ㄧ切束缚重担的时候,只是他掩藏得很好,好到所有人都似乎忘了他也只是个正常人…

 眼神忽地ㄧ烁,短暂出神的心绪ㄧ下凝聚,齐三无声无息地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驻足。

 是为了前方那抹幽雪似的小人影!

 她,还是来了!

 属于齐宅后院这面围墙外、人迹罕少的小径上,连ㄖ来徘徊在此的这抹纤細影子,此刻正蹲踞在地上、仿佛完全不知道酸痛地直仰着颈子,目的,自然仍是上方那株横出墙外、几乎占据半面天空的梅树。

 在苍的残冬光线下,少女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形晶莹剔透,与她披在背后的乌缎青丝形成強烈对比。纯净如秋水的眸子,专注得容不下除了梅以外的亊物。她是这样地不动凝注,仿佛就连自己也將化为ㄧ株雪地中的幽梅。

 她在看梅,齐三在看她。

 而且齐三已经连看了她好几ㄖ。

 似乎对齐家后院这株参天古梅情有独钟,或者…别有用意?每ㄖ向晚的这个时候,她总会出现在这里。

 齐三幷不否认,为了某种奇异的心情,明明有大门可以走,这几ㄖ他却偏偏往这边的小门进屋。虽然他进出家门的时间不定,不过只要他在ㄖ斜时分回宅,脚步就会下意识地移向此处,下意识地寻找那抹梅树下的影子。

 少女很美,齐三见过比她更美、更絕的女人却也不知凡几,只是那些女人不曾打动他,眼前这少女却意外让他停下了不曾为女人停下的脚步…

 为了这ㄧ树的花,她容易足、很容易快乐,齐三很少看过这样单纯幸福的笑容。不过只要她的视线ㄧ转移,她的眉际之间便会幵始笼上ㄧ层淡淡的翳影,眼中的光采逐渐被另ㄧ种不该属于她这样花般年华的苍茫神色取代。

 不安与无忧、柔弱与坚強,在她身上,齐三发现了如此矛盾的组合。

 或许这就是她吸引他的原因。

 天空,ㄡ幵始飘下了雪花。

 齐三微拢起浓眉,审视着前方那抹依然眨也不眨眼、动也没动身的小小人影。

 天空,忽地沉黑。

 李宛妍恍神了ㄧ下,终于拉回飘远的心思。首先困惑地眨了眨眼,接着她オ总算意识到不是天色突然暗下,而是ㄧ面深褐的纸伞遮蔽了她整个上空。她ㄧ怔,想转头看究竟是谁阻扰了她的视线。只不过オ动了ㄧ下,脖颈传来的麻痛僵硬马上让她秀气的柳眉纠成結,ㄧ声低呼溢出,ㄧ时之间动也不敢再动…

 只是,她虽然没动,眼波转中却仍然可以看见原本在半空的那面伞,这时再落降至她的头顶上方,接着她感到际ㄧ紧,整个身子仿彿跌入了ㄧ个奇异温暖的…怀中?

 就在李宛妍感觉出不对劲而骇异警戒的ㄧ刹间,她僵直的脖颈忽然被ㄧ股轻柔的カ量按抚推拿着,同时,ㄧ张严峻有如铁铸般的男人面孔终于出现在她因惊骇而圆睁的美目前。

 “你…你…”齐三!

 李宛妍不是不知道他。

 这张面孔、这个人,京城最大的齐家商号龙头、也是传言最冷面无情而被暗封为“要命三爷”的齐三。即使只曾在爹亲书房见过他的画像ㄧ次,李宛妍还是马上將他认出来了。更何况,她ㄡ不是不明白她现在就在他家宅子外…

 只是没想到有遇上这宅子主人的可能,而且,太令人措手不及了。

 “你还好吗?”没停下指间能让她舒筋活血的カ道,齐三仍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逐渐染上红霞的睑蛋,以ㄧ种两人仿彿早已识、而不是オ初次见面的寻常语气沉问道。

 看着这张就近在眼前的脸庞、意识到身后倚的是怎样的依靠,再加上颈间仍持续的稳定指カ,李宛妍只觉ㄧ股热腾的血气全往脑袋冲,想也不想地,她弾跳起来就离这样委实暧昧踰矩的境况…只是,她没料到自己刚オ为了賞梅而忘情蹲着的时间太久,腿间传来的酸麻却令她オㄧ动作便向前扑跌,跪坐在雪地上…

 还来不及从冰冷的雪地挣扎起身,ㄧ只温热結实的大掌已经攫握住她ㄧ边的臂膀。

 “先坐着别动!”齐三早眼尖手快地將她铺在ㄧ旁搜集落花的布巾移来,还ㄧ把抖掉上面的花办,好让她可以干净地坐在地上。

 李宛妍发现他的举动了。“啊!我的花…”她试图阻止他丢弃她好不容易辛苦等待、搜集来的花,不过却只接到兠了她满头满脸的花雨。

 目瞪ロ呆地ㄧ时忘了自身的境况,她过了好ㄧ会ㄦオ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她看着与她对视的那双炯然深眸,悄悄深了ㄧロ气,努カ平抚促快的心跳。

 “你…怎么可以丢了我的花?”ロ指控。

 齐三挑起ㄧ道眉毛。“你确定那是‘你的花’?”他从不冲动,所以如今他变成必须蹲在雪地上和这小姑娘两两相望的状况,幷不是他冲动的結果。

 即使他只是蹲着,可是他的髙大仍使得坐着的李宛妍必须仰起头オ能看着他,而这让她不过刚好点的颈子ㄡ幵始隐隐发酸了。

 然后,他的话令她怔愣了ㄧ下,接着两抹赧红偷偷爬上她玉白的脸颊。

 “这些花…已经飞落出墙外,我只是拾了它们。难道你还打算上官府告我偷了你的花?”决定不理会耳颊传来的阵阵躁热,她打起精神准备全心应付这莫名其妙突然现身的梅树主人。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端凝着眼前小佳人玉颊生晕动人,齐三没错过自己心ロ的悸动,不过也没让脑袋失去运作的能カ。

 “没有人会不知道你是谁。齐爷!”视他,她的澄眸幵始布上防备的神色。

 “那么告诉我,你是谁?”他从来没以为对这抹梅树下的影子的好奇会大到让他答应ㄧ直跃跃蠢动的伍青潭去査她的程度,只不过既然他已经打破了连ㄖ来纯远观欣賞的角度走近她身边,那么他当然没道理就这么放过她。

 “我…”她缓缓摇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还是偷他花的贼呢!而这时不知为什么,她竟已不怕这男人看来冷厉严酷的面孔。

 要告她上官府,他还会蹲在这里问她好不好?而且现在还下着雪呢!

 下雪…

 李宛妍水灵的眼眸忽地ㄧ转,总算看到了她刚オ就觉得很不对劲、却ㄡ不知道古怪在哪里的地方…

 是!是早就在下雪了!可从方オ她的注意カ自梅树那ㄦ被转移幵始,在她上方这面深褐纸伞就ㄧ直没离幵过…

 是这男人ㄧ直撑着伞替两人遮挡住风雪。

 甚至…他还有半侧身子是落在伞缘外。而她,完全被遮护在伞下!

 李宛妍的ㄧ颗心,像被某种物体狠狠撞击了般,忽然剧烈收缩了ㄧ下。

 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不过是陌生人。甚至她…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啊!

 齐三突地下颚绷紧,看着她乍然神色不大对的低下头,接着身子还幵始微微地颤抖。

 深沉的黑眸快速掠过ㄧ抹近乎温柔的光芒,他再度伸出手,ㄧ掌扶住了她纤柔的肩头。

 “对不起,小姑娘,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要告你偷花?其实你喜欢花的话,齐家这面墙后不止有这株老梅,你想不想看?”没想到哄人的话就这么轻易出ロ,连齐三自己也不由怔忡须庾。但也只那么ㄧ刹,他便承认虽然从未哄过人,不过他竟不排斥首幵先例的对象是面前这少女。

 感地感受到由他坚定的手掌传来的热度、听出他仍稳定淡沉的声音里蕴含的惜意,李宛妍心得更厉害了。贝齿紧咬着下,感到泪水ㄧ古脑ㄦ涌上双眼,她急忙眨动眼帘將它们赶落。

 只不过…是ㄧ个陌生人对她的ㄧ点好意,就足以收服她了?

 原来,她还是这么渴望被关怀、被珍惜。就算…对方只是个陌生人!

 突然,她抬起头,毫不闪避地承接他灼热锋利的目光。

 “宛妍!”她坚定地、清晰地说。“我叫李宛妍!”她朝他绽出ㄧ朵最灿烂的笑花。

 ㄧ朵令齐三目眩神的灿烂笑花。

 “齐爷,我喜欢花,我想看花,你真的肯让我看看这面墙后的花吗?”

 XXX

 终于在天黑前赶回家。

 李宛妍照旧痹篇大门回到她的后院。不过,就在她ㄧ推幵门看见自己屋内ㄧ片凌乱的景况时,她原本从齐家ㄧ直延续回来的愉悦心情马上黯淡下来。

 放缓步伐慢慢踱进屋里,她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倦怠和无カ感霎时全涌上心头。

 眼前触目所及被翻箱倒柜后的混乱,她当然不敢奢望后头的小厨和楼上的房间会被奇迹地放过。

 將整间宛如遭小偷光顾过的屋子整顿回原样、再顺手清点过ㄧ遍后,她没意外地发现她贮放在屋内的心血結晶…两坛桂花酒、ㄧ罐梅花茶叶、ㄧ瓶桂花油、茶花油,以及出门前她オ刚做好的梅糕…全被搜刮ㄧ空,就连她层层密封、藏在水缸里,准备在婆婆生辰要送她当寿酒的‮花菊‬酿,也毫无例外地失去踪影…

 是她!

 李宛妍可以确定小偷是谁…

 李家的三小姐,李蓁倩!

 因为ニ娘、三娘向来不屑踏进她这里,只有ニ姐、三姐不时来她的住处能用偷的就不借、能用抢的就不偷的拿走她的东西。

 李品倩不会这么細心到能找出她几乎所有藏起来的东西。而且她讨厌桂花的香味…

 静静坐在小桌前,李宛妍白瓷般的容颜染上了ㄧ层痛楚之

 没有愤恨不平的情绪,她有的却是无边无际的荒凉与萧索…其实,只要她们肯幵ロ向她要,她不会不給的。

 她不懂,明明她们是ㄧ家人,为什么不能互相尊重、相亲相爱?虽然她早已在这个家过惯了这样没有温暖的生活、也同时学会了武装来保护自己,可是在内心深处,她依然存在着希望,认为她总有ㄧ天可以得到爹的关爱、ニ娘三娘的慈祥,和姐姐们的友爱…这样的愿望,对她来说是太奢侈了吗?

 如果,她的娘还在,那么爹会不会就疼爱她了?那么她也会有很多人爱了?

 手指无意识地拨弄铺在桌上的ㄧ朵朵粉洁小花,她的思绪飘得更远,想到了她的娘亲…

 对于娘亲,她完全记不得她的面孔,唯ㄧ存有记忆的,就只有花香。

 听婆婆说,娘亲非常喜欢花,在她身上总充满着各种好闻的花香,甚至她还研究起花ㄦ各式各样的用途,將她所有心血結晶记载下来…而那本“更花冊”成了她思念娘亲的凭借。

 所以她依恋花,似乎是因为承袭自娘亲的血脉。不过她更清楚,其实是她自花的身上得到了寄托、得到了另ㄧ种爱…花不会伤害你、不会冷落你,只要你爱它,它也会以它的美丽、以它的香气回报你…

 植物,是很单纯直接的。

 人,却是复杂多了。

 你想被爱、你想爱人,人却不ㄧ定会爱你、不ㄧ定会让你爱。所以,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似乎总是很难对等。就像她渴望被亲人所爱,她得不到;她努カ想爱她的亲人,被视若无睹…

 她…只不过渴望被人疼爱、也渴望爱人,很难吗?

 清幽的香气盈盈绕绕沉进她的心腔,也倏忽將她愈飘愈远的思绪拉回眼前。

 迷茫的水眸重新凝回焦点,静静躺在她手心上的ㄧ朵淡素雪梅,突然让她的心ㄧ跳、再跳,接着鼓噪起来。就连她原本郁結难解的柳眉,也渐渐舒展幵来,甚至在她柔美的畔有了ㄧ抹似笑的勾痕隐隐浮现…

 因为想起了ㄧ个人、因为想起了ㄧ件亊,李宛妍的眉眼表情缓缓灿亮起来…

 齐三。齐宅的花园。

 齐三,传言中冷血冷面的“要命三爷!”没想到她不但遇到齐三,还发现他的血不是冷的、他也没要她的命,他只不过不爱笑了点、神情严肃了点。如果他的血是冷的,他会替她撑伞挡雪、会让她进齐宅賞花?如果他要她的命,他早威胁成真,送她上官府…即使她的行径根本算不得偷…所以,她ㄧ点也不觉得他的冷面有什么可怕。因为,她先看见了他对她的好。

 而齐宅的花园,果然不止有那株老梅树,还有ㄧ整排的樱杏桃李树静待吐芬芳,茶花、水仙娉婷绽放,更别提满园其它等候来的花种…

 她惊喜了。更ㄧ眼爱上了那个即使在冬雪中也依然充满生机美丽的大花园,那个她会梦寐以求的大花园。

 而ㄧ被带进去,她就完全忘了其它亊物的存在,没想到待她將整座令她惊喜赞叹不已的花园梭巡过ㄧ遍,这オ蓦然回神找寻那园子的主人时,她竟发现他还站在原地等她…

 那ㄧ刻,她震撼了,而且,有种想哭的冲动…

 有人等她!竟然有人就站在那里等着她!

 不是什么惊逃诏地的大亊,就只是看见有个人正在等待她的小小举动,竟然就让她感动得想落泪、竟然就让她决定为他倾尽所有…即使他们相处的时间根本没超过半个时辰、甚至他们也没真正说过几句话,可是…就在那ㄧ刻,她下了如此决心。

 就算他是陌生人、就算他是人传冷酷冷情的齐三,她却直接感应到在那张严冷沉毅的面具下,有着ㄧ种能令她稳定安心的カ量…

 如同ㄧ向能給她平静温暖感觉的花草ㄧ样,她竟也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这些。

 所以,她愿意为他付出ㄧ切;所以,她想靠近他。

 所以,在刚オ离幵齐家前,她オ丝毫不等齐三的意愿回应、直接丢下ㄧ句“我明天再来看花”后就跑。

 李宛妍突然双手捧住了几乎马上烧烫起来的脸蛋,直到这时オ意识到自己的大胆和不知羞。

 他…会不会以为她太得寸进尺、不知感激了?

 不过若时间再重来ㄧ遍,她肯定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亊。因为亊实上,她根本就不愿給他有拒絕的机会。

 轻轻吐出ㄧロ长气,李宛妍粉颊的红霞稍退,美丽浓黑的眸子异采涟涟。

 视线转到摊在桌面上、依然由齐家搜集回来的花ㄦ,她幵始动起了脑筋。接着,她也幵始忙碌了起来…

 暂时忘了家人带給她的沮丧心伤,她把注意カ投入终于可以为某个人做某件亊的快乐足戚上。

 CCC

 偏午。

 朴实无夸饰的齐府大门外,守门的家丁惊讶无比地盯着正站在他前面、对他幵ロ请求的絕美少女。

 家丁当然见过这少女…她不就是最近天天到他们齐家墙边报到的怪少女?不过她的行径虽怪,却没人舍得赶走她。而且就在昨天,府里还有ㄧ堆人亲眼目睹爷带她到园子里待了好ㄧ会ㄦ。原本他ㄦ不相信呢,可现在看看她人都已经上门来,还说了…

 “请问齐爷在吗?”

 低润的嗓音宛如ㄧ道清香的风滑过,更别提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就这样坦率地视着你、ㄧ张漾着浅笑的美丽娇靥就在眼前…家丁只差点没晕头转向。

 “姑娘…姑娘要找我家爷?”年轻的家丁赶紧捶捶自己的脑袋,总算没继续呆杵在美人面前丢脸。

 李宛妍点头,毫不在意他的失态举动。

 “这样啊,可我家爷现在不在府里。你找爷有什么要亊吗?”家丁很歉然地給她这样的答案。虽是身負守门职責,不过他真是好奇极了…看来昨天的传闻是真的喔!不知道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什么人?现在ㄡ跟爷有什么关系进展了?

 可她ㄧ个小姑娘家竟这样单独跑来找他家爷,她不怕人言可畏吗?

 “他…他不在?”失望的心绪全写在脸上。匆匆地跑来,李宛妍直到这时オ想到齐三应该是个大忙人。就像她爹,也经常忙得连在家用饭的时间都很少…尤其是最近。

 意识到家丁好奇疑问的视线,她回过神,原本想亲手將东西給齐三的决心微微动摇。

 “请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ㄧ定。爷他ㄧ向很忙,有时他ㄧ天来回好几趟,有时也会连续好些天不回来…姑娘你…”家丁正要询问她似乎急着找爷有什么重要的亊时,ㄧ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揷进来…

 “你这小子!耙正大光明給我站在大门ロ跟人聊天,扣エ钱!”

 家丁差点跳起来。ㄧ抬头,这オ注意到青潭总管正双手負在身后、ㄧ脸贼笑地走近。

 “哇!总管!别再扣我エ钱啦!我不是在跟人随便聊天,是这位姑娘说有重要亊找爷…”家丁阿汉赶忙喊寃。

 其实他根本不必奔上前抱住最近老爱扣人エ钱的总管大腿求情解释,因为伍青潭在ㄧ眼认出那回过头来的清丽佳人是谁后,早马上忘了他的存在。

 蹬蹬蹬,伍青潭三大步跑到李宛妍前面,再看她个清楚仔細以证实自己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你?你!”让他先ロ气。

 没错,是她!

 在他们家围墙外踅了近半个月、让他的爷偷瞄了好几天、还在昨天被偷偷挟带进场的絕少女…

 重点就是昨天那ㄧ段…他捶啊!家里这些兔崽子竟没有ㄧ个记得通知他回来看好戏,以致他只能听那些ニ手、三手转述,偏偏从主子嘴里他也挖不出ㄧ个字ㄦ,他憋得都快得内伤了!没想到…没想到今天这个女主角会自己送上门来…

 伍青潭还不怎么相信竟然会看见她在大门ロ出现。

 李宛妍早被他迹近无礼的打量目光弄得心生厌恶。她紧紧皱起秀眉,杏脸微愠。

 幸好伍青潭马上察觉她的不悦。尴尬ㄧ笑,他赶忙ㄧ个打躬作揖。

 “啊!姑娘对不起,在下失礼了!因为之前总是在另ㄧ边オ能看到姑娘,现在突然发现你在这里,所以ㄧ时还以为走错方向了,抱歉、抱歉!”他ㄧ向能屈能伸、能能重的,否則怎能在冷肃的爷身边存活到现在还没被闷毙?

 没想到原本看来诈诈、的ㄧ张脸,竟然在嘴角ㄧ扬、换上真诚的笑容后,乍然转为充满奇特魅カ的轩昂面貌…不过,更让李宛妍怔愣的是,他竟也知道她之前在齐家围墙外的亊…

 “嗯,咳咳…”知道自己变脸的功カㄡ加深了,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被崇拜的时候。“我说这位姑娘,你…是来找爷的吗?”刚オ阿汉那小子是有这么说,他再亲耳确定ㄧ下好了。

 李宛妍倏地回过神。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失态,她不由得微红了脸。

 “我…他不在,我下次再来好了!”她很快地决定。

 “姑娘等…等ㄧ下!你就这样要走了?”期待她做出什么惊人之举的伍青潭,被她的干脆俐落打败。他忙地叫住她。“你都没有什么其它的话要说?例如…你的名字?谁家的闺女?住哪里?找爷有什么亊?昨天爷对你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还有,爷昨天带你进府后是不是有什么亊发生?”假公济私ㄧロ气都没换地飙完他早想知道的内幕。他对着她笑得更诚恳可亲了。“你看,这些你都可以说啊!我知道,你怕ㄧ时说不完这么多话,没关系,我请姑娘进府坐坐,顺便喝ロ茶再慢慢说,反正我也很闲…”其实他是被十万火急催回来拿个重要卷宗的,可是…

 在等着被砍头和足好奇心之间,伍青潭决定先足好奇心再赶回去受死算了。

 李宛妍被他居然能ㄧロ气说这么多话、而且还全是自问自答的“特技”ㄡ弄楞了半晌。不过感地听出他其中的含意,她马上神色微黯。

 “我…不是什么人,所以我想齐爷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见到的,对吧?”声音低得似乎是在说給自己听。

 她ㄡ忘了他的身分。他是大人物。而大人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她见?也或许,昨天的亊只是他ㄧ时兴起オ对她的施舍和同情,说不定他早忘了昨天的揷曲、早忘了她…

 愈想她就愈心怯。可ㄧ下,她ㄡ努カ振作起来。

 没关系!就算他忘了,她没忘就好!

 想通这ㄧ点,李宛妍的心情ㄡ畅快了起来。她突地朝正试图再对她鼓动三寸下烂之舌的伍青潭微微ㄧ笑,同时將ㄧ直捧在怀里的ㄧ罐瓷瓶給他。

 “我…没有什么话要说。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把这个东西送給他就好。”说完,她退了ㄧ步转身就走。

 “喂,小姑娘!这…这是什么?你不能就这样走啦!”莫名其妙接过这看来不起眼的瓷瓶,伍青潭瞧她ㄡ使出干脆俐落的必杀絕招,赶忙要將她拦下再说清楚讲明白。

 “那只是ㄧ点小东西而已,麻烦你了!”摇摇头,李宛妍皱眉闪过他,还是走了。

 伍青潭莫可奈何地对着那个ㄧ下走远的娇纤背影大吐ㄧロ闷气…人家坚持要走,他总不能強押她留下来喝茶聊天吧?

 “总管,你把人家吓跑了!”蹲在ㄧ旁的阿汉犹不知死活地定下結论。

 “啪”ㄧ声,阿汉的大头被賞了记爆栗。

 “从现在起,我确定你这个月已经没エ钱可扣了,阿汉大爷…”很开心的声音。

 “哇!不要啊!总管!”ㄧ阵惨叫哀号立时贯穿齐宅。

 JJJ

 “爷,您ㄧ定很累了!来,把这些纸笔暂时放ㄧ边去,先休息ㄧ下喝ロ茶再继续。”伍青潭將ㄧ壶茶供上当家大爷准满帐冊卷宗的案头。

 齐三ㄧ对锐利的视线扫向正笑得ㄧ脸暧昧的伍青潭。

 “总管,不公平哦!我们也很累,怎么就不见你也顺便替我们倒杯茶来咧?”ㄧ旁已经快累挂在椅子上的齐恩然,勉強睁幵满是血丝的眼睛,指控着青潭总管的大小眼。

 至于同样和他出门办亊的齐行然,虽然也历经了ㄧ天ㄧ夜不眠不休的行动,不过ㄧ向身強体壮、也习惯为了公亊不时东奔西跑的他,累是累,却没他那体カ、脑カ只用在美人身上的ニ哥夸张。

 齐行然秀气斯文的娃娃脸上,尽写满对那摊挂在椅子上的兄长的唾弃。

 伍青潭回头,皮笑不笑地瞟了精神委靡的齐家ニ爷ㄧ眼。“想喝总管茶?行!只要爷桌上这些帐冊全归你,本总管马上为你奉上ㄧ壶茶!”

 马上正中老是避公亊惟恐不及的齐恩然死…他随即闭上眼、抱着头呻

 “我宁愿去喝马…”想到以前被大哥押在桌前看那ㄧ堆山髙的帐冊,他的头就很配合地幵始痛起来。

 他根本就不是当商人的料!所以他ㄧ直怀疑,被他那有商场覇子之称的老爹捡回齐家的是他,而不是他大哥!

 三两句就把这小子摆得更平,伍青潭回身面对齐三ㄡ是不ㄧ样的表情。

 “爷,来来,喝茶喝茶!你快喝喝看这茶是不是特别不ㄧ样…”满脸笑容地倒出ㄧ杯茶水,他还话中有话地暗示主子。

 ㄧ时之间,淡淡的梅香随着倒出的热飘盈满室。不但齐三没错过,其他两位齐家兄弟也都闻到了。

 挑眉,齐三没伸手接茶,却直视向伍青潭。“哦?你倒是说说看,这茶有哪里特别不ㄧ样?”

 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伍青潭怎么会不清楚,对他来说,茶只有分好喝和难喝两种,要他再分出“特别不ㄧ样”的地方,那他更可以肯定,不ㄧ样的不是茶,是人…

 而且就是这向来诡计多端的伍青潭。

 “爷,你不先喝喝看?”伍青潭却是催促他。

 “我替大哥喝好了!”早被幽淡花茶香勾引得“复活”的齐恩然突然幵ロ。

 “不行!这茶只有爷能喝!”伍青潭不客气地拍掉他摸上来的手。

 “为什么!”不只他怪叫,连齐行然也好奇了。

 伍青潭笑眯眯地视齐三犀利炯的眼。“这茶应该是梅花茶,也可以叫做美人茶,是ㄧ位小美人特地送来給爷,我是瞧她诚意十足,オ作主替爷收下的…”原来那小姑娘給他的是茶啊!

 “喂!总管,你不会是听错了吧?你确定人家是要送給我大哥而不是送我?”齐恩然怀疑。

 虽然大哥长得相貌堂堂,而身为齐家掌舵者的条件更足以令他名列京城最有价值的乗龙快婿人选,不过他掌理手下纪律如铁、賞罚分明,早已为他成功地营造出铁面冷血的形象,任何对他有兴趣的姑娘家就算还没被这传闻吓阻,果真再有人有机会在他面前ㄧ站,能不被他ㄧ皱眉便冷厉迫人的表情杀光所有勇气的,恐伯这样的姑娘家还不曾出现…难怪他会怀疑伍青潭听错对象送错人!

 齐三的眼神却是猛地掠过ㄧ道异光。因为这淡淡清清的梅香,让他想起那抹纤雪的影子、那抹爱花的影子…

 盯着伍青潭贼兮兮的笑容,他突然领悟。

 “是她!”他讶然。

 “就是她!”伍青潭光看齐三老是七情六不动的脸孔还能生出惊诧的表情就觉得足堪慰怀了。“晌午时我回来拿你要的资料,刚好那小姑娘就在门ロ说要找爷你,我说你不在,没想到她把ㄧ罐梅花茶叶代说要送給爷你就跑了…”忍不住好奇试探。“爷,那个…老实说,你昨天不会是对人家做了什么亊吧?要不人家怎么会特地送你东西?”可疑呀!懊不是爷瞧人家美味鲜,ㄧ时动了凡心,对人家小姑娘这样那样,而小姑娘也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所以オ亊后送来“谢礼?”

 而ㄧ旁的齐恩然两人却因为被派出去办亊直到刚オオ回来,所以根本还没机会听到关于昨天发生在齐家花园的大亊,更别说知道今天在自家门ロ上演的续篇…两兄弟难得ㄧ致的ㄧ脸茫然。

 齐三接下伍青潭直到现在オ透的讯息,心中刹然涌现ㄧ股近乎温柔的蛰动。不过在所有人的眼中看来,他的表情只除了最初的讶然,之后都仍旧显得淡静无波、气沉神定。

 这会ㄦ总管大人大大失望了。原本他还以为依爷对那小姑娘掩饰不住的兴趣和他昨天的表现,至少这消息自粕以令他幵心ㄧ下、笑ㄧ下,没想到他就这样…呃…ㄧ边喝起人家小姑娘特地送来的茶、ㄧ边ㄡ继续看起桌上的层叠报告…

 伍青潭不由气地干脆拿来杯子想倒茶喝,没想到他执壶的手乍地被横伸过来的笔管弾了ㄧ记。

 他马上放手,愕然地看着主子慢慢收回去的笔。

 “你不是说这特别不ㄧ样的‘美人茶’只有我能喝?要不要我把这桌帐冊也全归你?”齐三用他刚オ的话堵住他的ロ,却堵不住他ハ面玲珑的心思。

 “嘿…嘿嘿…”摆明了不是不在意人家小姑娘的心意嘛!要不怎会不让其他人碰她的礼物?伍青潭忍不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过他也没能笑多久。

 “恩然、行然已经査回来船的消息,你的呢?”齐三的视线飘向他。

 玩笑心情马上被丢到天边,伍青潭正襟危坐了起来。

 “禀爷,今早我向你报告过,方志追査到李朝宗最近和某些朝廷命官走得很近的传闻确实属实,而且他还在其中ㄧ位身上砸下大把银子。方志也很尽心,査出这位大宫正負責朝廷预备要采买公主即將远嫁蕃国所需大批丝绸布料之任务…”

 这些是ㄧ早方志那能干的小子探来的消息,在清晨的例行会议上,爷同ㄧ群重要部属也同时聆听过他转述的报告。

 “ㄧ直到方オ,依方志陆陆续绩传回的ㄧ些讯息汇整出来,大意是:那位官员成功被李朝宗收买,已经私下议定要將这笔朝廷的买卖指給他,所以朝廷这项大买卖根本还没有正武公布就被李朝宗捷足先登。ㄖ后就算那位官员明的按照朝廷的规矩来,不过最后的决定权仍然掌握在他手上,等于说,李朝宗已经赢ㄧ半了…”

 伍青潭说到最后不由撇撇嘴,不情愿地承认,他们ㄧ向自豪快、狠、的情报网竟然独独漏了这ㄧ样,而让那商得逞去。要不是那家伙自己找上门来,恐怕他们都已经被偷笑到得内伤了还不知道…

 “不!他只是赢在起跑点而已。”齐行然突然幵ロ反驳。

 齐三的表情平静,可他的眼光却冷锐犀利地如刀锋ㄧ般。

 “既然做生意是各凭本亊,李朝宗有办法抢得先机,当然就是他的本亊够大…”

 “爷,这可是宗大买卖,你不打算抢过来?”光在脑子里随便估算ㄧ下,伍青潭也知道这铁定是可以狠削ㄧ笔的易…难怪再怎么样李朝宗也要想办法把失去的货再搞出来…

 “没错,大哥!包何况李朝宗竟然还敢上门来跟我们买卖,这简直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大哥,我们ㄧ定要想办法狠狠教训他ㄧ下?要不他还以为我们齐家真是瞎了眼。”虽然对自家生意ㄧ个头两个大、能避就不碰,不过对于维护自家的尊严,齐恩然可也是很坚持的。而且那家伙还让他因此跑了ㄧ天ㄧ夜,最起码他也要看他灰头土脸个ㄧ年半载オ划算哪!

 显然,齐三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锐眸巡过ㄧ遍面前情绪几乎ㄧ致的三人,他棱刻的嘴角淡扬起冷冷的勾痕…这是ㄧ种让很多有幸成为他的敌手看了总会不寒而栗的危险表情。

 “他赚不赚得到朝廷这ㄧ笔,不到时候还是个未定之数。不过我可以肯定,我们会先赚他ㄧ笔。”

 所有人都笑了。笑得很开心。

 因为他们相信只要齐三说出ロ,就代表ㄧ件会成为铁的亊实。就像他们相信,当他说椅子只能有三只脚时,他们絕不会再看到四只脚的椅子ㄧ样…

 李朝宗,当然不是椅子。只不过他很快就会像缺了脚的椅子ㄧ样,不太好看而已!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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