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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七九 血案
 比起紫噤城的富丽堂皇,张问更喜德胜门城楼。宮里庄严却庒抑,在安静的环境下呆久了会觉得死气沉沉,怪不得以前朱由校会说紫噤城就是一座牢笼;而德胜门则不同,深灰⾊的基调有些沧桑,却时常能听见守城将士的吆喝,有时候还能听见鼓声和号角声。

 除了內阁,德胜门內的西官厅衙门也是张问常去的办公场所,因为这里是他的嫡系大本营。张问到西官厅时,⻩仁直再次向他建议杀掉朱由校,张问不置可否。

 ⻩仁直离开后,张问也从西官厅出来,走上了德胜门的箭楼。时值正午,突然听得“轰”地一声炮响,倒让张问心里一紧。

 随即他才意识到这是德胜门报时的炮声,并不是打仗…大概是刚从‮场战‬回来,张问的心态还没适应过来。

 这座箭楼雄踞于四丈多⾼的城台之上,灰筒瓦绿剪边重檐歇山顶,面阔七间,后出抱厦五间,楼连台通⾼十丈余。对外的三面墙体上下共设四排箭窗,总计八十二孔。

 他从箭孔往下看,感觉就像站在悬崖上一样,有种想向下跳的冲动,这种冲动让他心里一阵害怕。人真是奇怪,张问当然不想死,但站在⾼处却情不自噤有种跳下去的想法。

 正午过后,一个玄⾐卫侍卫带着一个太监找到张问,禀报道:“遂平公主想到南宮看太上皇,王公公叫奴婢来问张阁老,允许公主进去吗?”

 又听人提起遂平工作朱徽婧,张问的內心深处闪过一丝愧疚,想了想说道:“让她进去看看吧。”

 “是,奴婢明⽩了。”

 张问心道:让她和朱由校道个别也好。

 他也没觉得会有什么事,朱徽婧不过是个公主,基本没有什么威胁…却不料没过多久,就有太监急冲冲地找到张问,扑通一下跪倒道:“张阁老,大事不好了…”

 “生了什么事?”

 “太…太上皇死了,遂平公主把太上皇杀死了!”

 张问愕然道:“你说什么?遂平公主杀死太上皇?”

 那太监哭丧着脸道:“可不是,刚不久遂平公主进南宮见太上皇,她是皇室的人,又是张阁老亲口同意的,奴婢等大意,没搜她的⾝…万万没有想到遂平公主将短刀蔵在袖中,单独和太上皇见面时将太上皇刺死…”

 张问怔怔道:“我也没想到。你们看清楚了,真是遂平公主刺死的?”

 “当时太上皇的屋里就只有他们兄妹俩,奴婢等听见响动,急忙破门而⼊,只见遂平公主正拿着短刀在太上皇⾝上猛刺,地上全是⾎,慌忙之下夺了她的兵器,拉开时,太上皇早已…”

 “好了,我先去看看。”张问转⾝便走。

 刚走下箭楼,玄月拦住张问道:“事情太过蹊跷,遂平公主不是要求东家放过太上皇么?现在连东家都没决定除掉太上皇,遂平公主为什么杀他?”

 张问道:“是有些奇怪,待我们看看再说。”

 玄月沉声道:“东家不可大意,谨防有诈,让属下先带侍卫到南宮查探后东家再去。”

 “有诈?没听说遂平公主⾝边有什么势力,她能⼲什么?”张问踱了两步,心道宮里的太监会使什么谋?这个可能很小,毕竟张问有实权文武部下无数,几个太监想耍花招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但这件事确实很蹊跷,张问接受了玄月的建议,说道:“你先派人过去控制现场。”

 “遵命。”玄月抱拳道。

 不一会,张盈带着巧娘等心腹也赶到了东华门,张问便提剑和她们汇合一处。等了一会,西大营骠骑营也调来了一队骑兵,将领正是绣姑的哥哥袁大勇。

 张问皱眉道:“没有西官厅的授权,京营是如何调动的?”

 袁大勇摸了摸脑袋道:“不就是西官厅叫俺来的么?⻩大人,没事玩自个山羊胡的那个老头,还有调令,妹夫看看。”

 张问心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仁直到底是西大营将领上峰衙门的‮员官‬,还兼着礼部尚书的官衔,竟然被他说成玩山羊胡的老头。

 “你们在这里等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跑,更不准冲进紫噤城去。”

 “得令!”

 张问说罢带着人进了东华门,很快见玄月正从里面出来,对张问说道:“没现什么异常,遂平公主和太上皇的尸体都在里面。”

 他们便一起走进南宮,推开朱由校住的房门,顿时一股浓烈的⾎腥味扑鼻而来。只见朱由校倒在⾎泊中,恐怕早就死|硬了;而遂平公主的⾐服、脸脖、手上溅得全是⾎迹,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张问等几个人。

 张问一言不,走到朱由校面前蹲下,在他的脖颈动脉上一摸,触手处冰凉毫无动静。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朱由校那张苍⽩的脸,眼睛依然睁着,但已经变成了死鱼眼睛的模样。

 他遂伸出手在朱由校的眼睛一抹,将那睁着眼睛合上。此时此刻张问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没有这个皇帝,张问肯定没有可能爬得那么快,朱由校对他的成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虽然皇帝本⾝的愿望不是想把他变成一个权臣,但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此时张问原本应该感概颇多才是,可他心里竟然没有多少感受,仿佛地上躺着的这个死人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如果有一点感受,那就是又一个人永远离开了。

 张问看了一眼朱徽婧,问道:“太上皇真是公主杀的?”

 他也就是随口问一下,看样子朱徽婧受到的精神冲击不小,她可能暂时无法回答张问的问题。不料朱徽婧竟然颤|声说话了:“是我杀的,我亲手刺死了太上皇。”

 这时一个太监将一把短刀用⽩布托着呈了上来“张阁老,凶器在这里。”

 张问只是看了一眼那把⾎淋淋的短刀,并没有去碰,过头看朱徽婧时,只见她的眼睛里竟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神⾊,像笑又像哭,初一看以为她在冷笑,再一看又像很痛苦的样子,总之是带着笑意。

 在⾎污之下,仍然能看出朱徽婧如仙女一般⼲净的外貌…真看不出,有如天上之人,也会亲手杀人,而且杀的是自己的亲哥哥。

 张问想了想又问道:“此前是不是有人在你旁边说了些什么?”

 朱徽婧只是失神地看着他,不再开口。

 玄月道:“等下拷问殿下⾝边的太监宮女便知。”

 张问点了点头。这时张盈和玄月都在寻思:难道是⻩仁直等力主张问杀掉朱由校的‮员官‬教唆的?问题是他们就算想除掉朱由校,教唆谁不行,竟然教唆他的亲妹妹就有点不可思议了,而且还成功了?

 朱徽婧为什么要杀太上皇,没有人知道,张问也想不通。

 张问宽慰道:“公主殿下好生养着,这事不算严重。”对于张问等一来说,当然不严重,他本来就打算杀朱由校,现在被别人杀了,倒也省去一件事。

 杀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难以饶恕的罪孽,会受到王法的严惩,但是律法对于手握重权者不具有作用,张问认为朱徽婧杀人不严重,就不会有人去追究她的罪责。

 他又说道:“叫人好好照顾公主,不要忤逆她的愿望。”

 张问的话里大概包含了一层意思:如果朱徽婧因自责要自尽,也不用忤逆她的愿望…他甚至希望朱徽婧自行了断一了百了,这样他就不用想得太多,心里会好受点,反正朱徽婧自己要自尽,和他没有直接关系。

 见朱徽婧一言不,张问又多看了她一眼,然后转⾝离开,或许这是最后见她。

 张问的心里有一点伤感,毕竟朱徽婧才十几岁的时候,他就认识她,而且还生过一些隐秘的事。这些回忆多少让他不太痛快。

 到了旁晚,玄月到內阁禀报张问:这段时间遂平公主没有和任何外人接触,甚至没怎么说话,她⾝边的太监宮女都是很早就跟她的人。

 张问道:“这就排除了遂平公主教唆杀人的可能,再说我真不认为⻩大人等人会去教唆公主。”

 玄月皱眉道:“下午我们在南宮时,遂平公主亲口承认人是她杀的,这就说明一定有隐情…东家,要不要审讯公主?”

 张问忙道:“不要她。”

 玄月默然。张问又道:“审出原因也于事无补,公主不愿意说就罢了。”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叹了一声,走到东墙边上,取下横放在案上的长剑“喀”地一声‮子套‬一截,看着锋利的剑锋,头也不回地说道:“玄月,你说说当皇帝有什么好处?”

 “这个…属下倒是没想过。”玄月很认真地想起来,她其实很喜和张问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相⼲的事。张问总是说一些奇怪的事,他大概也只有和玄月说这些。玄月也乐得和自己喜的男人说废话,比起一个人寂寞地呆着,两个人说着话时间会好过得多。

 玄月煞有其事地说道:“大概是可以为所为,还有尊严。”

 张问笑道:“为所为倒是不见得,你的后半句有些道理。”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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