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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了的花圈
   木村纠夫突然被窗外的鸟声所惊醒,他惺松的眼,只见晨曦已经透过宾馆的纱帘把整个素雅的卧室映照得十分明亮,迟了!木村抱怨了自己一下,迅速地推开盖在身上软缎鸭绒被赤脚走到地毯上。当他伸手刚抓起一件上装时,蓦地,木村似乎被人猛击似地摇晃起来,衣服无力地滑到地面,有团濡有墨迹在襟边剌入眼中,他痛苦地闭起双目,捶着昏的脑蛋又返回铺上,伸展开四肢直地躺着,眼泪在无声地汩,盐涩的泪水从布满鱼鳞纹的眼角里渗出…

 如果说人的感情有时会象沸腾大海那样掀起狂涛骇,那么木村纠夫早已失去了能掀起波涛的青春活力,象许多老年人一样,经过八十几年岁月的冲刷后,过多的磨难使他的心早已变得疲备、麻木、迟钝和深沉,喜怒哀乐的常态大都丧失了,特别是皈依佛教以来,把往昔的记忆——那些值得怀念和悔恨的东西统统埋葬,埋葬在落叶纷纷的心田深处。他只是祈求意识和思维解升华时的渝。可是现在他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好,自己垒起的感情坚实防堤要决裂了。一种本能的畏惧和强烈的悔恨痛苦地噬着他,用内力、意念、理智等泥浆拌和成的堤坝在大块大块地塌落。多么痛楚的时刻,他记得,昨天他们一行由国内佛教协会组织的赴华寺院参观团在古城洛参拜白马寺后,乘专机飞抵这座关东小城。是主人有意识地安排,还是敦厚讷言的田长老自己的要求,当他们一行下机乘车沿着翻滚污水的江岸,来到花团锦蔟的市心公园,面是一幢平面幕墙威严立的市府大楼。四十余岁,浑身散发情又踌绪满志的黄纪红市长带着一帮衣冠楚楚的大小官员恭敬地握手。进入宾馆不久,还未等安顿完毕,木村纠夫就被长老唤到一间华丽的会客厅。进门,就奇异地感到室内空气肃穆疑重,主宾双方分坐二侧彼此都沉默着,许多双眼睛还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更让木村不能理解的是客厅中间长桌上竟放着一只用素洁鲜花扎成的大花圈,二条白练绸带的挽联上空无一字,旁边陈设一具精致的中国文房四宝,很明显这是为了在挽联上敬书备用的。难道出了什么不幸的事,他哆嗦了一下,刚启口问,田长老缓缓抬起手向他打了个稽,木村纠夫赶忙回礼走了过去。长老从身旁的茶几上递一张纸,嘱他按上面内容在挽联上抄录。木村能写一手漂亮的汉书魏碑,这是代表团中其它成员所不能的。他虔诚地接过一看,长老秀丽的笔迹是:

 兴仁村殉难者英魂千古

 日本佛教界访华代表团敬挽

 壬午年八月十五

 木村纠夫的头轰的下眩晕了,整个客厅的四壁都在摇晃,血鼓鼓地直往上涌,但他毕竟是受过严格训练过的武士,没有被情感激分寸,使劲地用自己的意志控制住。从外表看,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只是苦涩地闭了闭眼,小纸条在枯瘦多绉的手臂上象瑟风中的枯叶抖擞了一阵。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谁也没有去注意这个细节。木村纠夫挽起长袖,提笔慢慢地在砚中浓墨中醮添,他尽量放松自己,随着濡笔把心情平复。可是当他刚挥毫展书时,又一个汐在心中涌起,兴仁村殉难者六个字,仿佛是无数浸在血泊里痉孪的身躯,耳边是一片愤怒的吼叫和痛苦的哀呜。他周身发冷,手抖动厉害。这时由长老带头诵颂的“阿弥陀佛”的声音四面响起,他咬了咬了咬牙屏气书写,当最后一笔收止时,整个身躯已无力瘫软在绿色的地毯上,一团浓墨随笔甩在衣襟上。

 睁开眼时他已卧在自己休息的客房上,田长老及中国主人和同伴们都围在身边,医生也来了,冰凉的听诊器在起伏的脯上移动。木村连忙支撑起身合掌打稽,解释是脑震的后遗症老毛病又发作了,只要休息一下会了的,谢谢大家的照顾。并向长老请假,向主人致谦,明天上午到兴仁村吊唁他不能随同前往了。

 其实,在人们离开后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寂和凄凉。过去大半身戎马岁月里,曾有几次被陷入生命的危险关头,甚至在苦守南洋孤鸟上,整个部队都被打散了,他孓身一人在海水中浸泡了几天,硬是用手抓着礁石,嘴啃着苔鲜渡过来的,也未曾有现在这样恐怖的感觉,是的,那时有一腔沸腾的热血和坚胜的信念,还有象野兽般的狠心。他当时不害怕什么,没有什么使人害怕。可是现在,难道梵灯黄经真能改变个性么?为什么这般地使人在痛悔中倍受煎熬。

 夜已经很浓,没有月光,没有星星,窗外只有庭院廊径上地灯在幽幽发光,衬映进来的是大块大块花卉树木的团团黑影,横七竖八地在木村的衾上,在他已经十分沉重的心上。他闭着眼,回想白天客厅里的情景,太失措了!当时他曾用眼角飘过陪同的中国长官,那位黄市长也在其中,他并没有出悲怆和痛苦的神色,眼中却含有焦虑。现在静静想起来上车时隐约听见还要邀他们到什么开发区去,他懂中国话,当时就纳闷佛教徒都已超脱凡尘,为什么沿路来各地官员都热情地安排参观经济建设项目,大谈投资和引进项目的种种优惠政策。不解的是到这座城市程表事先没有安排的,是谁提出来的?又是谁引导一行人飞抵这儿特地来悼念兴仁村的?可以推测,有曾经在此待过的老兵,是谁呢?要真那样自己的表现已给人察了。他急促地着气,同行师友的脸一个个排列过去,还是没有那怕一点点印象的人。呵,六十多个秋了啊,罪孽!罪孽!除了罪孽还能留下什么。

 昭和十三年秋,木村纠夫从日本郡野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在河北扫支那八路军因作战勇敢被晋升委任到满州西南战略物资重镇龙涎煤矿驻军当连级尉官,统率一个加强连队就守戎在兴仁村。兴仁村背靠绵延起伏的群山,森林葱郁,景宜人。村落依坡而聚,面前是一片平川的田地,简易的房舍和石板埔成的街道纵横叉,可以猜测在圣战前这儿肯定比较繁荣,每逢旬都有山里人出来赶集。现在却是显得凄惶和冷清,为防止反草寇,山被封锁,严村民进出,断了山货路村民的日子生活过得紧巴巴的,个个青黄脸皮,萎萎缩缩地一付东亚病夫的模样。这几天因临近中秋节,家家户户的烟囱不时地冒出团团青烟,街上也有些卖月饼和果实的货郎出现,门扉上有的还张贴了喜庆对联和灯缨,显得略有生气。八月十五,园月辉映,大地皎洁,全连将士早早在营房摆起筵席,邀木村和其他长官团聚一起庆节日。支地的中秋节日本是月见节,都意蕴田野丰收在望,花果飘香,亲朋相会,赏月饮酒,欢乐吉庆。木村纠夫不善饮酒,但经不起下属和同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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