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决绝
屏风后的顾盼怔怔的听着,此时她终于明了这道圣旨的含义,瑜贵妃只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她的⾝体宛如生前,又留下这么一道遗旨,庇护于自己,她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待李祈正送走张公公,回转了来,看到顾盼又是愣愣呆呆,心里大急,脚步放缓,轻轻行到了顾盼⾝边,唤道:“盼盼?”
顾盼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看向李祈正,喃喃道:“她一个没有关系的外人都肯为顾家做到如此地步,我怎么能闲坐一旁呢?”
李祈正愕然地看着她,脫口而出:“你想做什么?”
顾盼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祈正,脸上一片决绝之⾊:“我要报仇。”
不待呆愣中的李祈正有所反应,顾盼仰头望向房外,目光坚定地道:“瑜贵妃可以为了保护我,舍弃她的生命,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了顾家,舍弃自己的生命?我要让贺家知道,顾家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债⾎偿”
李祈正心中一片冰凉,他从顾盼眼底看到了视死如归的决心,她真的要如此做,要以卵击石,他忍不住大声吼道:“你能做什么?连顾远南那个心机深沉的家伙都做不到的事情,威武大将军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又能做什么?”
顾盼昂头看着他,信心満満地道:“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是我一定要做些什么,不然,我下辈子会永远生活在懊恼与痛苦当中。”
李祈正看着她明亮的双眼,知道她心意已决,一时间,他突然觉得心灰意冷,自己所作的一切,似乎都没有被她纳⼊眼中,她一心只想复仇,那他呢?他就是这么的无⾜轻重吗?
他強忍心中难过,苦口婆心地劝道:“太子有了长子,太子一脉,皇位稳固,太子妃将来又是一个皇后,你
本动摇不了贺家的
基的,不如徐徐图之,慢慢的合算。”
顾盼直视他的双眼,坦然道:“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我很怕,怕像舅舅一样,正当壮年,却被小人暗算,英年早逝,我死了不要紧,我只怕我死了,顾家的大仇再也无人来报。”
李祈正突然发了狠劲,既然对她温柔相向一点用处都没有,那就狠辣一点吧,保住她的
命比什么都重要。
他声音拔⾼,厉声呼喝道:“来人,把王妃给我送回房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把她放出来。”
顾盼一怔,看着厅外涌⼊的一⼲丫鬟婆子,眯起双眼,恼道:“你要做什么?”
李祈正平静地看着她,理智地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不能对不起你表哥的托付,我一定要保证你的平安无事。”
话罢,他一挥袖子,看着一众丫鬟婆子把顾盼簇拥了去,她一双眼睛里満是忿恨,一直盯着他。
李祈正深呼昅一口气,恨吧,恨吧,就算被她怨恨,也比她死了好。
只是理智上是这么想,他心里依然带了挥之不去的
影,像是太
未升起前的晨雾,让人憋闷又无计可施。
他一个人在花厅之中闷坐半晌,从门口传来了问安声,李祈正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佝偻着⾝子的瘦小男子,面带威严地问道:“如何,可有小将军的下落了?”
那男子低着头,恭声道:“小的只打探出,小将军似乎为了给王妃过及笄礼,早一步离开了大军,大军被埋伏之时,小将军并不在军中。”
李祈正默然半晌,果断道:“继续查,发动你手下所有的力量,一定要打探出小将军的消息。”
门口的男子低声应了,伏着⾝子,倒退着行了出去,他的样子,丝毫不引人注意。
李祈正死死咬住牙关,顾远南,你可一定不要有事,你的小妹子能不能活着,就看你的了。
顾盼屈膝坐在
榻之上,双手环住膝盖,一⼲丫鬟婆子把她拥⼊房中后,便相继退了出去,只留她一个人在房中,又收缴了针线剪子等各种容易伤害到她自己的东西。
最后,阿梅十分客气地道:“王妃,请不要为难小的,若是做出伤害您自己的事情,齐王也不会让奴婢们好过的。”
她的语气十分诚恳,眼睛里流露出恳求之意,顾盼没有答应她,却也不忍心拒绝于她。
阿梅见顾盼沉默不语,心知她不会做出自残之举,这才安静地关了房门,叫人落了锁,亲自守在了门外。
顾盼怔怔地看着地上,脑子里只有一个狂疯的念头回旋不止,有什么办法让贺家也万劫不复?
瑜贵妃的自我牺牲让她再也不能闲若无事,她自认姓顾,就不能摆脫这个姓带来的责任与荣辱,她因了顾家的原因,得以嫁⼊齐王府,说到底,是顾家⽗子给她的庇护。
又因了瑜贵妃的原因,在顾家⽗子生死未卜之际,依然可以安然无事,她能如此平安的活着,是亲人们用⾎为她打造的家园啊。
顾盼的脸上流露出无比的坚定,皇后,你等着吧,顾家哪怕只剩下一人,也会与你战斗到底,你会后悔,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多么強大的敌人。
顾盼知道自己的力量过于渺小,就如同在齐王府,表面上这些下人们都听从她的管理,可一旦出了事情,还不是齐王一锤定音,她的意志,
本就被罔顾了。
她心中开始盘算,有什么力量是自己可以利用的。明面上,她娘家是长乐侯府,亲生⽗亲又是当朝相国,可惜,她的情况如人饮⽔,冷暖自知。
自从她及笄礼那天,侯爷夫人匆匆离去后,长乐候府再无只言片语传来,她就晓得,韦侯爷只怕又一次把她抛弃了。
这齐王妃的⾝份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若是齐王不肯帮忙,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拨开眼前
雾,顾盼赫然发现自己立于半山的羊肠小道之上,向前一步万丈深渊,退后一步如履薄冰,总之,无论前进还是后退,她都已经⾝处在了悬崖边上。
她咬了咬牙,深刻了解了现在这个时刻,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顾盼伸出双手,经过这两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她的手变的⽩皙光滑,但是幼年时下苦力得来的疤痕还隐约可见,像是一条条浅⽩⾊的蜈蚣,盘踞在了她的双手之上。
回想起幼年时种种艰难的⽇子,⽇复一⽇看不到希望的生活,月复一月被殴打辱骂的⽇子,年复一年只求一口
饭的卑微愿望。
顾盼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豪气,她幼年那么艰难都
过来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击倒她呢?
她这两年享尽人间极乐,该吃的都吃了,该见识的也都见识了,这条本就是捡回来的小命,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顾盼沙哑着嗓子开始唱起了诗经之中的蜉蝣之歌:“蜉蝣之羽,⾐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这首诗的意思是,蜉蝣虽然是小小的飞虫,生命短暂,却知道把握时机,展开自己美丽的翅膀,展示本⾝的价值。
一曲一曲,她反复昑唱,脑海里开始回忆进⼊盛京的点点滴滴,想起了顾远南一直以来的倾心维护,想起了和李祈正携手度过风风雨雨的⽇子,最后,她的眼中滑落了一串珠泪,喃喃道:“表哥,你一定要活着,齐王,我对不起你…”仿佛是弹奏完了出征前的战歌,把所有的依恋和眷惜全部的抹杀后,顾盼的心硬如铁,她的面前只剩下了一条钢丝结成的绳索,后路,已经被她挥剑斩断。
顾盼直直地看着前方,复仇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在这火焰之中,皇后娘娘,太子妃被她炼化了无数遍,就连和她们相⼲的人等,比如太子,比如柳芽,也被她隐隐地恨上了。
她心中开始回想,有什么事情可以扳倒贺家,皇后娘娘,太子妃等人走马灯一样在她脑中不断盘旋,啪的一声,她的脑海里定格在了一副画面上。
那是秦嬷嬷鬼鬼祟祟地拉住她,小心翼翼地告诉她,柳芽还是个处子的秘密。
因为这件事情过于惊世骇俗,被她刻意的遗忘了,此时,竟然是冥思苦想之下才意外想了起来。
顾盼的神⾊一缓,太子如此中意柳芽,都没有召她侍寝,太子妃又是如何⾝怀有孕的呢?
这可是
了纲常的大事,只要证实属实,贺家必遭大难
顾盼同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或许是太子因了自己⾝子不好,爱惜柳芽,想要留她一个完璧之⾝,将来也好再嫁他人。
太子妃生下的长子依然是太子的嫡亲⾎脉。
若是这个可能,她因为诬告太子,一定会万劫不复。
只是顾盼此时,再也没有旁的筹码,就像是输光了最后一分钱的赌徒,意外地捡到了一个大巨的筹码,此时他想的,不是回家好好过⽇子,而是用这个筹码去翻本。
顾盼已经把自己牢牢绑在了这个筹码之上,在风雨之中随波逐流,是生,是死,就让老天来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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