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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九五之争 第三十八节 见风
 众人闻言一愣,纷纷抬头看时,正好对上了何洛会那张铁青的脸,鳌拜正说得高兴,没想到刚刚从外面进来的何洛会一上来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而且言语口气极不客气,这可大大地折损了鳌拜的面子,算是触着他的肺管子了,他顿时瞪起眼睛来:

 “何洛会!你别以为你的官职比我高一级就可以死人了,大爷我在睿亲王面前都敢来横的,他连个都不敢放,你能比他还狂了?”

 鳌拜狂妄的语顿时引起了炕上其他几人的窃笑,拜音图出言讽刺道:“就是啊,你鳌统领多厉害啊,刚才在殿上忙着跟在索大人股后头捣蒜似的向睿亲王叩头,连连说自己是受人蒙蔽误入歧途的人是哪一个啊!怎么大会儿功夫就忘得溜干净了呢?”

 消息传得还真快,尽管两黄旗其他六位大臣各自负责守卫城门和宫门,又没有资格参加崇政殿的议会,但仍然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最为准确和详细的消息,这都要归功于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们,他们在殿门口作为看客欣赏了整场精彩纷呈,波澜起伏的大戏,在大呼过瘾的同时自然也不会忘了颠地跑去对各自的主子汇报。

 见到自己方才在大殿之上的丑态被拜音图毫不留情面地戳穿,鳌拜顿时恼羞成怒“呼”地一下从炕上站了起来,脑袋差点撞到了房梁“你他娘的少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才我和索尼在大殿上几乎豁出性命去给咱们两黄旗争取好处时,你在哪猫着呢?怎么不见你出来帮忙?现在居然在这里嚼舌子,有能耐咱俩就到外面去打上一场,那才叫真本事呢!”

 “呵呵,像你这样头脑简单的武夫就算练到‘满洲第一勇士’又怎么样?打仗的时候保准派你打头阵去送死,永远是人家指挥的棋子,你狂什么狂?”拜音图不甘示弱。

 “你!?”鳌拜居高临下地指着拜音图,气得脖子上青筋直暴。

 索尼连忙出来打圆场,他站起来拉着鳌拜的胳膊“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老是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要是让外人看到了岂不大加笑话?”

 鳌拜气咻咻地“哼”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

 “不知道何都统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怎么就要大祸临头了呢?”索尼疑惑不解地问着何洛会。

 何洛会连盔甲都懒得卸,一股坐在了窗下的太师椅上,身上的浮雪落在地面上,随即化成了星星点点的水痕,他没好气地回答道:“别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你和鳌统领算是闯下大祸了,以后我们两黄旗恐怕再也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啦!说不定哪一天睿亲王没有耐了,咱们这脖子上的脑袋就要落地了。”说到这里一阵黯然。

 “你是说咱们今天兵发崇政殿,得罪了睿亲王的事儿?”索尼略显不悦地说道:“你这不是马后炮吗?这可是昨晚咱们几个聚在一起商议布置好的,本来以为布置得天衣无,可是千算万算怎么能算到肃亲王就那么不争气呢?要不然哪轮到睿亲王掌权当辅政王?再说了,当时咱们既得罪了睿亲王,肃亲王这座靠山眼看着又倒了,可真的是骑在老虎背上下不来了啊!不来硬的怎么办?”

 何洛会不以为然“其实今天这事儿,也不能全怪肃亲王不争气,要不是你被睿亲王三言两语一个恐吓,就招架不住自己了阵脚的话,怎么着也不是现在这个结局!本来形势对咱们极其有利,结果你一下子没撑住,立马就落为下风了,要不是有众多部下在外面对众王公虎视眈眈,恐怕你们能活着走出来都困难!”

 索尼不是鳌拜那种强要面子,嘴巴上不肯认输的人,其实刚才回来后他静下心来仔细回忆一番,也正为自己当时没有硬撑到底,反水反得太快而懊悔不已,现在被何洛会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他也无话可说,噎了一下,索尼无奈地说道:

 “既然是事已至此,再埋怨后悔又有什么用?睿亲王是掌权了没错,可毕竟眼下大清也不光他一个人说了算,想干吗就干吗的,不是还有郑亲王吗?岂能任他肆意妄为?再说我和鳌拜也留了个心眼儿,特地让他和众王公们发了誓,以后绝对不再追究今我们宫一事,他睿亲王怎么着也不能公然背弃誓言,冒天下之大不韪吧!”

 谭泰也犹疑着说道:“何都统担心太过了吧?也许是杞人忧天也未必,毕竟按照约定好的规矩,皇上等长到了十四岁时就要大婚,大婚过后就要亲政,谁也不能搪拖延,到时候他不还得老老实实地归政?要是他不肯安分,妄图篡位的话,咱们大可以再来一次兵谏!”

 “哈哈哈…”何洛会突然大笑起来,神情极其古怪,众人看得一头雾水。

 “这算盘打得真是好啊!‘兵谏’?你当睿亲王就是粒算盘珠子,任你随便拨弄啊?这一次勉强不亏不赢算是咱们的运气,那是只不过是因为睿亲王一时间没有想到咱们真的敢麾军宫,而没有预作防备罢了;平常人尚且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他是什么人,还能再一次重蹈覆辙?恐怕到时候没等我们‘兵谏’,就早已被他轻轻松松地收拾了!”

 鳌拜也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后果,他结结巴巴地疑惑道:“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毕竟礼亲王和郑亲王表面上秉持中立,但是骨子里巴不得睿亲王三兄弟倒台,若是睿亲王敢动咱们,他们两位肯定会出手干预的,我就不信这么多人监视着,他多尔衮还真敢来硬的。”

 何洛会心中暗骂:这鳌拜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竟然对济尔哈朗那老狐狸抱有希望,岂不知真正到了关键时候,他保准溜得比谁都快,但是这话只能心里想想,此时不便直接说出来,

 “九阿哥年幼无知,作为辅政王,睿亲王可以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控制朝纲,他的地位实际上就是无冕之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郑亲王必然只会事事顺着睿亲王,而礼亲王年事已高不想手政治,他们两位咱们根本指望不上!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睿亲王虽是辅政王,没能当上皇帝,但权力却与皇帝相等同!万一睿亲王有了非分之想,有了僭越的行为,该怎么出面又由谁能出面来制止呢?”

 冷僧机的脑子转得最快,他很快认同了何洛会的推测,附和道:“说得也是,睿亲王现在就是天子,一呼百应的,谁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呀?”

 “说来说去,你二人在殿上是被鬼了心窍!如果不那么早就卖了肃亲王,也不会有这天大的麻烦!”图赖一脸的无奈,索尼的脸越发苍白了。

 冷僧机时刻不忘煽风点火,他跟在旁边添油加醋:“还有啊,今天偏偏九阿哥跑出来央求,在礼亲王和郑亲王的力主下,睿亲王方才让了一步,将肃亲王暂时还押到刑部大牢,说是等国丧一过再杀不迟,可这明摆着杀不成了,到时候一旦肃亲王有机会东山再起,第一个就要拿咱们出气,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何洛会中的火气,用尽量讲道理的口吻说道:“其实咱们只要想一想大清国这些年来的历史就知道了,那所谓昭告天地的各种誓书大都是一纸空文,起不了约束违誓者的作用。想当初,太祖去世后由四大贝勒共治国政,朝贺时四人并坐不分高下,可后来呢?先皇早就忘了要‘敬兄长,爱子弟’的誓言,自己独揽了朝纲当上了皇帝。我只怕睿王爷走的也是先皇的这条路啊!”“你又在放马后炮了!现在还喋喋不休地抱怨我们又有什么用呢”鳌拜不服气地朝何洛会瞪着眼睛。

 “你少嚷嚷——听我把话说完!唉,我哪是成心要责备你二人呀,只不过是想把这事的前因后果再掂量掂量,琢磨透了才好找出对策呀。”何洛会刚下的火气又冒出来了,不住有些烦躁。

 谁知道鳌拜根本不领情,他狠狠地瞪着何洛会“你除了光会支嘴还会什么?你要是有能耐当时你怎么不上呢?当时兵围崇政殿时,就我们三个在,你怎么当了缩头乌,把我和索尼推到案板上去了呢?我和索尼所作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咱们两黄旗?这会儿风平静了你小子倒是忙不迭地跳出来指手画脚了,你以为就你聪明,我们都是傻子啊!”何洛会顿时一阵气闷,几乎立时想发作,可是周围其他人居然都在那里冷眼旁观着,根本连帮他说句话的意思都没有,更别提主持公道了。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地赶来连口茶水都没喝,就口干舌燥地给这帮同僚们讲了一大堆道理,分析了一切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本是一片好心,一腔热忱,居然换来这样的冷语相向,真是何苦来!想到这里,何洛会不觉一阵委屈。

 “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何洛会怫然而起,一甩袖子走了。剩下七个人坐在炕上大眼瞪小眼,良久,索尼才向鳌拜埋怨道:

 “你刚才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不管怎么样,何都统也是为了咱们好,不管他是怕自己受牵连也罢,到底也是诚心过来和咱们商量对策的,如果自己人先内讧起来,岂不是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鳌拜明知道自己的带刺的嘴巴再一次得罪了人,可是以他的个性是绝对不会轻易认错的,所以依然强硬:“这家伙,两面三刀的,今天临阵退缩且不论,昨天晚上咱们从郑亲王府上出来之后,才发现他不见了踪影,你说说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我看今天他就是故意当墙头草的,我最恨这种狡猾之辈!”

 图赖看着不肯服气的鳌拜,只得岔开了话题:“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我倒觉得今最为蹊跷,最令人料想不到的是,睿亲王家的女人居然带了那么多甲士过来与我们厮杀,简直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闹得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要不是当时新君已定,盟誓已立的话,咱们这帮大老爷们说不定就真被她一个女之辈给收拾了呢!你们说这是不是睿亲王事先安排好的?”

 索尼捻了捻颌下短须,沉道:“我看未必,多半是睿王福晋自作主张,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才到,错过了最佳时机,所以应该是睿亲王出府之后她才临时准备的。但是短短的时间内就策划指挥了这么高明而厉害的行动,集中优势兵力偷袭我们,又两面夹击,无不是上上的用兵之道,我真怀疑这是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够想出来的。”

 “我刚才派人查过了,原来这些两白旗的人是从御花园那边悄悄地潜进来的,这条路线果然高明!偏偏后宫里咱们不敢驻军,所以他们才顺顺利利长驱直入的。这前前后后联系起来想一想,莫非是她背后有高人指点?这人能是谁呢?”图赖疑惑着。

 “不管怎么说,能够有这样的胆量,也足够让人警惕的了!”谭泰不无忧虑:“就算这谋划是别人帮她出的,但是这个朝鲜女人行事之风可是大有魄力和决断,幸亏她不是个男人,否则又不知道能给咱们添出什么麻烦来呢!”

 鳌拜满不在乎道:“我看你是太高估那个娘们的本事了吧?她就算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也毕竟只是一介女,既领不了军又掌不了权,还怕她干吗?她那点本事不就是用在晚上对着多尔衮吹吹枕边风吗?一条小泥鳅翻不起大来的,咱们犯得着跟一个娘们斗吗?真是好笑!”

 “这倒也是,先用不着担心这个,我看咱们还是赶快研究研究如何对付多尔衮要紧!”

 …

 “夏虫不足以语冰!”何洛会忿忿地离开三官庙后,凛冽的寒风让他怒火中烧的头脑重新恢复了冷静和理智。这帮子目光短浅,自以为是的同僚们算是彻底令他失望了,只觉得心底里一片冰凉:如果再跟着他们一起胡闹下去,迟早有一天要一道玩完!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错,他们两黄旗的大臣的确是先皇的宠臣,待遇优厚,信任无加,本来这就引起了周围大臣们的嫉妒眼红;如今先皇一下子驾崩,这座稳固无比的靠山一下子没有了,还有谁肯罩着他们?而今天不知进退的索尼和鳌拜在大殿上公然仗着手里有兵而威恐吓,这就不是单纯得罪多尔衮三兄弟那么简单了,根本就是得罪了整个爱新觉罗家族的所有王公宗室!如此一来,他们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多尔衮虽然一时不会动手,但是保不定那一天一个决定,他们弄不好就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此处,何洛会不一阵脊背发凉,不行,自己不能再跟着那帮人继续混下去了,一定要找个靠山,或者说是新东家得好!他的政治嗅觉很是灵敏,一眼就看出以后济尔哈朗肯定不是多尔衮的对手,将来多尔衮必然将独揽大权,自己不投靠他投靠谁呢?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得赶紧去办!不过,自己这次也跟着索尼鳌拜一道领军宫了,同样也得罪了睿亲王,如果直接就去找他宣誓效忠,不但显得十分突兀,而且还极不妥当,一定要拿出点睿亲王感兴趣的东西才行。

 何洛会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狡黠的目光闪烁了一会儿,脸上终于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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