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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 寒门英才
 请客的灰头土脸而去,贵客也识趣的走了,其它赖着不想走的门派从人很快被请离了酒楼,从窗外看出去,下面街道上到处都是笑逐颜开头接耳的江湖人士,好像在过一个盛大的节日。

 亲眼看着江湖上的仇人在自己面前吃了一堆狗屎,第三层上的长乐帮大人物也是人人红光满面,笑得合不拢嘴,黄山石黄老看来格外高兴,又叫人上了一桌酒菜,和有功之臣把酒言,算是开了个小小的庆功宴。

 俞世北不清楚锦袍队下的工夫,当即问道:“天逸,你怎地知道昆仑有如此和复?而且章高蝉那厮居然畏惧那泼婢?”

 王天逸笑道:“俞大哥,这你有所不知。我几年前就认识那碧环的丫鬟了,当年这女子就仗着自己是武当的人,在外边跋扈非常,无端端的挑起了一场和徐云城秦剑门的事端…”

 说到这,王天逸打了个顿,看起来有些伤心的样子:“然后…然后…唉,那时候我就想这武当的人怎能如此飞扬跋扈,虽说她是个女子也不应该这样啊。最近我和故人家的朋友相遇,就是章高蝉的贴身小厮,了解到此女随着高小姐嫁到昆仑后,脾愈加恶劣,竟然成了昆仑一霸,无人不怕…”

 “什么?一个婢女是昆仑一霸?昆仑的单兵战力可是很骇人的,惹恼了哪个火爆货,岂不是一巴掌就打死她了吗?”俞世北吃了一惊,实在想不到一个婢女竟然能成为武神统帅下的昆仑人人害怕的角色。

 王天逸笑着挥了挥手,道:“打狗看主人呢,她是高小姐…章夫人的贴身丫鬟,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谁敢对她不敬?况且她是在内厅称王称霸,大事她也不懂啊。另外,说到底,不是武神怕婢女,是昆仑怕武当。”

 “好个昆仑怕武当!来来来,陪老夫喝一杯,庆祝章高蝉吹的那些牛皮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戳破了。一个入赘女婿天天吹我命由我不由天,不就是白眼狼一头嘛!真替老高不値,好端端的姑娘嫁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哈哈。”黄山石大笑起来,伸手端酒。

 王天逸、俞世北赶忙端酒陪上。一众人喝完,都是高兴非常,锦袍队的新丁也兴高采烈的上来倒酒。

 看着四周精神抖擞侍立的锦袍队,黄老笑道:“今天的事情我一定好好给帮主说说,我没看错你啊,还得好好干,下面的事情需要更用心啊。嗯,你手下训练得也不错,暗组的那些好东西你可要给我完完全全的拿过来,这可是我给老大拍了脯保证的。”

 “黄老放心,属下…”王天逸赶紧起来表示一下决心,一时间久桌上杯盏错,上下之间其乐融融。

 不过黄老虽然年纪大了,武功都还回去了,但眼神却还是犀利,一抬眼看见了站在那边肃身而立的刘定强,笑容不见了,哼了一声,扭头对王天逸道:“不过你可要好好管管手下在大众之前的言行,锦袍队不是暗组,寻常不见人,江湖之上人前言行极其重要,可不是只是战力好就可以的…”

 王天逸的脸瞬间就变灰了,他顺着黄老的目光,头像折刀一般猛地转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刘定强,心中大叫不妙。

 果然黄老看到王天逸找到了自己那番话的源头,就敞开了说了:“今天他在人前说的那叫什么话?!什么最敬慕容秋水丁玉展章高蝉,这不是放狗吗?他自己是什么帮派的?他心里还有长乐帮吗?吃着我们的却向外人?这不是混账吗?”

 王天逸着冷汗,揣度着黄老的心情,盘算着这个怎么给黄老个解释:是承认自己御下不严还是直接就刘定强说刘定强,来个硬解释。

 息一定,王天逸也拿定了主意,他看着黄老的表情,强笑道:“黄老,我们御下很严,平常接待贵客都是要让客人满意,这是我的要求。但是今天没想到慕容秋水他们会叫锦袍队小的上去问话,刘定强这家伙武艺很好,但有点练武练傻了,大约是想拍拍他们的马,却拍得很烂,他没想到这是在江湖外人之前,忽视了长乐帮的大体。少林的怎么都出这种人啊?当然也和我教导欠缺,考虑不周有关,万望黄老赎罪,回去之后我就严加训斥,下次指定不会再发生类似之事。”

 旁边的俞世北看了看王天逸又看了看黄山石,也笑了起来:“黄老,这小哥是刚入长乐帮,行走江湖不久,说话欠考虑吧,人倒是还实在,另外也是少林俗家第一嘛,可能专心武学,与人情世故上阅历不深,出点小错也是难免啊。年轻人都胆气足,不知天高地厚的麻,敢说,呵呵。”

 “实诚是实诚,胆气足是胆气足,胳膊往外拐是胳膊往外拐!把他叫过来我问问。”黄山石冷笑一声。

 那边厢王天逸着脸大叫一声:“刘定强!给我过来!”

 一看王天逸脸色不好,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刘定强站在那边突然被点名,有些惊恐的张了张嘴,睁着两只眼睛怯怯的朝黄山石那桌走去。

 看着刘定强过来,俞世北脸上也是晴不定,心里想保刘定强,但对方是王天逸的手下,眼下又是有点犯黄老忌讳了,当着自己的面说崇敬别人的公子,谁家老大不忌讳?这点让俞世北很犹豫,要不要帮他,这个自己一直想收罗来的年轻高手。

 想来想去,看了这个的脸色又看那个的眼神,俞世北还是把头低下去喝酒了。

 那边的王天逸何尝不知道俞世北想挖刘定强这个好手,心里也想俞世北来个拔刀相助,打打圆场,自己这边就可以不费力的身了,顺路还保住了刘定强这个在帮里可以说根基全无的傻蛋,所以眼睛余光也没离开过旁边的俞世北。但最后却看到俞世北低头转眼,王天逸心叹一声:求人不如求己,看来这次手下惹的祸还是得自己来擦干净了。

 刘定强刚怯怯地来到桌边,王天逸不带黄山石开口“唰”地一声站起来,面对面和刘定强相立,面上表情几乎是要吃人的样子,大吼道:“混蛋!你知道今天你丢尽了锦袍队的脸吗?”

 像齐的神机连弩,王天逸嘴里的声撞到刘定强脸上,刮走一切游移,只剩下未知的恐惧。

 “你当然不知道,你要知道你也不会当着黄山石的面说那种话。”王天逸心里暗叫,但嘴上却借着骂把刘定强遭难的理由说给他听:“你这个该死的憨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崇敬外人,你该死不该死!我叫你们给客人说好听的,不是让你们给长乐帮丢脸!”

 刘定强如被雷轰,这才知道在主席前的那番实心话出了毛病,让上司震怒了。王天逸那震怒的脸在眼前越来越大,好像几乎满了天空。他满头流汗,还张口结舌的要解释:“我…司礼…我先前说丁三…后来慕容…”

 “去你妈的慕容!”王天逸一耳光得刘定强满眼金星,接着黑暗中只感到膝弯猛地痛到发凉,然后就是好像一冰凉的铁一起在两只膝盖上,最后那冷冰冰的地板针扎四的蹂躏着自己脑门。

 几乎眨眼间,王天逸一个掴加转身踹,把刘定强打得跪在了桌前,被五体投地的摁在了地上。

 头上的发髻正对着高高在上横眉冷对的黄山石黄帮主的脚趾。

 王天逸并不想放弃刘定强不管,俞世北说的不错,谁引荐的谁带出来的高手就是谁麾下的,谁麾下战力强谁在帮派里地位就高,一身卓绝的功夫的人怎么说也不是废物。

 “不懂说话就不要说!赶快给黄老谢罪!”王天逸大吼之后,一手摁着刘定强脖子,就像摁着一头老虎那样斜着身子抬起头一副笑脸对黄老道:“黄老,这家伙给您赔罪了,都是我在小节上考虑不周,属下该死!从此之后,我就不准他们随便和外面大人物交谈!”

 说完王天逸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黄山石看,万一还不消气那只好自己也跟着跪下了,不过这招他还不想用,这用在这情景下有点反应过度了,那反而是有点胁迫黄老的意味了。

 黄山石笑了笑,终于笑了,王天逸松了口气。

 “让他起来,我给他说说。”黄山石说道。

 看着鼻子血、额投全是土还在浑身发抖的刘定强,黄山石大声训斥到:“小头,你要记住,穿着长乐帮的衣服你就是长乐帮的人,别人看你就是看长乐帮,那人听你就是听长乐帮,别随便放给帮派丢人!”

 刘定强还没动静,旁边的王天逸赶紧躬身称是,彷佛黄老说的是他一样。

 看黄老开始倚老卖老教育后辈了,紧张的气氛没有了,俞世北也在旁边说道:“现在江湖小儿不如我们那时候,什么都敢说,其实这小子说的也没什么,江湖小儿都视慕容秋水他们三个为楷模,常常不知天高地厚的校访,以刘定强的年纪和资历发发少年狂,我想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切!他们三个当狗楷模!”黄山石一声嗤笑后,正说道:“看看他们三个,不就是江湖年轻人中最有权力的、最有武力的和最有声望的吗?一言以蔽之,权、刀、名!谁不爱权名?谁不想睡个觉起来就有好刀去等权钱到自己怀里来?谁不想有权有钱后锦上添花再搞来美名?大家都爱的事情不过是树上的果子,要么是老爹给你留下来的,看看你,小子,你爹不是江湖大人物,没有天降下的富贵,这个你也别想了,下辈子投胎再考虑不迟,你有什么要崇敬那些盘中餐的?啊?你倒是应该崇拜汗滴禾下土!这样简单的鸟事都搞不清楚,还赶在江湖上现眼?”

 “黄老真是高见啊!听您老一席话,属下胜读十年书啊!”王天逸荒不迭的拍手叫好,一面扑上去为黄老的这番话敬酒,一面拿脚不停后踹刘定强,让他赶紧在黄老面前消失。

 “太高明了,黄老。属下也敬您一杯。”俞世北也赶紧附和。

 黄山石几杯酒下肚,愈发高兴,甚至替王天逸关心起锦袍队的事情来:“天逸,那十几个给你的小头是不是也像那个小子一样,搞不清楚事情啊?”

 “那里有啊。”王天逸诚恳的笑了:“都很听话,不听话也很快就听话了。至于刘定强那个小子平里做事也很可以,上次打花了唐江豪呢,让那个家伙来刺探情报!就是平时可能练武多了,平常事务脑袋还没开窍。”

 “他武艺很好吗?”黄山石问道。

 “武艺是很好,少林去年弟子中的第一,所以难免心高了,眼里看的都是什么慕容秋水丁玉展这类的人物,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俞世北解释了一下,黄山石恍然大悟的一声:“原来他就是那个少林第一啊,百闻不如一见啊,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他父亲是开武馆授徒的,所以武学方面他资质好。”俞世北募得的刘定强,自然对他情况很熟悉。

 “家里很穷还是富人?”黄山石接着问道。

 “大富谈不上,不过家境很殷实。”俞世北有点疑惑的看了眼黄山石,心想怎么问起他的家里来了,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去灭门吧?

 “你家里如何?我是说入长乐帮之前。”黄山石扭头却问王天逸。

 王天逸也是楞了一会,笑道:“我家里自然谈不上殷实,日子紧巴巴的,最后还不是差点家破人亡了,多亏帮里大恩啊。”

 “你当时觉得江湖上谁可做你楷模?我说你在学艺的时候。”黄山石接着问王天逸。

 王天逸求助似的看了一眼俞世北,发现他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也不知道黄山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如实回答了:“我当时哪里能崇敬谁?我家里既不富裕,帮派也是小小的青成,我还是戊组的,当时想的就是出山做什么糊口为好,比如厨师啊,镖师啊,护院啊,什么的。至于什么慕容丁家之类的,和我不在一个人间,我根本不考虑。”

 “哈哈。”黄山石大笑起来,说道:“看来果然寒门出英才啊。”

 “此话怎讲?”俞世北和王天逸一起问道。

 “为什么寒门出英才?你们知道我第一次动手是几岁吗?十岁!”黄山石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瞳孔缩成了两个点,这一瞬间满脸的皱纹都彷佛充斥了时光的风雨,他慢慢的开口了,声音竟然还有点嘶哑:

 “我小时候家贫如洗,父亲早死,就剩老娘病卧在,为了我们娘俩能活下去,我七岁就出去做乞丐乞食!

 十岁那年的除夕特别特别冷,咳咳,我到现在都清楚无比记着那天,那天天不亮就被冻醒了,也许是饿醒的,听见我老娘咳得特别厉害,还吐血了,我买不起药,心想只能给老娘搞点活药来了。什么是活药知道吗?就是吃的东西!什么都行!

 我拿着破碗就出门要饭去了,那时候地上一地雪,屋檐上挂着一串串的大冰凌子,连行人都特别少,我敲了十几家的门,没一家开的!我只好去伤旅行人最多的那条店铺街上去碰碰运气。

 可是那天是该死的除夕,商铺根本不开门,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经常碰到的那个老乞丐在屋檐下缩着。

 我已经饿得走不动了,人饿得狠了就满眼金星,头疼,肚子痛,我就挨着那老东西坐下,等着有个人经过给点吃的,什么都行啊。

 可是一无所获。

 直到一对父子走过来,那小孩也不过七八岁大,被他父亲牵着一蹦一跳的走着,手里拿着一个大烧饼!

 看见那东西,我的五脏六腑都在烧啊,你们没有经过那种时候,是根本不能想象那种滋味的。

 我马上就扑上去了,绕着那父子转,想让他们给我一口烧饼。

 那个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一拽他爹的衣角,他爹一手就把我扒拉开了,给了我几个铜钱,可是我饿啊,我就给他要他儿子手里的烧饼,可是没想到那个小兔崽子根本不给我烧饼。

 我一急,一口痰兔在他手里的烧饼上,结果他嚎啕大哭,他父亲一脚把我踹倒了,抱着儿子就走了,那个烧饼,那个被我吐了谈的烧饼却被他父亲扔给了那个老乞丐!

 妈的,为什么不给我?那是我的啊!

 老乞丐这该死的一把就捡起了烧饼,揣在了怀里!

 我恨啊!

 上去就给他要,老乞丐不给啊,我又打不过他,我被他推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背转了身对着墙,就要掏出来吃我的烧饼!

 这是我和老娘活命的烧饼啊!

 老子当时牙一咬,手这么一砸“咔嚓”一声碗就碎了,我捡了个大碗茬子,冲上去,就这样左手拉着老乞丐的头发,右手握着碗茬子狠狠地照他脖子这么一划!

 真***过瘾,让你抢我活命的东西!你***去死!

 然后我从他怀里掏出那个烧饼,揣进自己的怀里跑回了家,你们不知道,那个时候有多幸福,外边冻得要死,只有那个烧饼在心窝那里贴着热得发烫!舒服得要命!

 后来我开始贩运私盐又学了武艺,我越来越顺,因为我做事厉害!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要做好!因为别人还有退路,而我做不好就死,不是饿死就是被砍死!

 所以我才说寒门出英才。

 江水暖鸭先知,穷人就是那江里的鸭子,水暖水冷第一个知道,必须要适应,不适应你就要马上死嘛!而反观一些有钱人富人,他们谈什么道义谈什么侠义,比如那个丁玉展,他为什么谈这些和吃饭无关的东西?因为他赴嘛,他有资本嘛,江水冷了,鸭子不抢别的鸭子的皮就要被冻死,而他则穿着狐皮大衣谈什么有悖人理道义,你妈的!三天不吃饭你试试啊!

 我们招人也是这样,没有本钱的下属靠什么在江湖上混?不就是靠个拚命加忠心嘛!而从小衣食无忧没有见识过江湖风雨犀利的学徒则往往谈东谈西就是谈不到点子上,做点事情就推三阻四,说良心有违啊,说天理不容啊,说太过诈啊!都是放!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究竟要干什么,江湖上所有的事情不都是一个目的吗,活下去!要不你吃别人,要不别人吃你!”

 说到这里,黄老舒缓了紧绷的脸皮,他笑了起来:“看看天逸就知道了,你说你要不是一入江湖就知道自己除了手里的剑什么也没有,你能不拚命战斗吗?能不习惯服从吗?不拚命战斗,济南的小段能看见你吗?再说了,不走投无路,你会进暗组?但是如果不是你走投无路,你能在暗组这么快颖而出?当然,现在锦袍队不是暗组,收拢亡命之徒和罪不可赦之徒毕竟在江湖上声誉不好,我们希望可以建立和别的门派一样清白的战力,但战斗力却还希望保持精锐无比,这就要看你和俞世北两位了。”

 黄老说完了,王天逸和俞世北不管同意不同意黄老的经验之谈,却来不及拍马,赶紧对黄老起身称是。

 回到锦袍队总部,王天逸马上把刘定强叫了过来,他不管刘定强表情如何也不理他内心如何失落愤怒,他直接说道:“你现在调到器械组协助,器械组最近很忙,都是暗组老手在里面,你在里面也能学到很多东西。不要再在外面面了,暂时躲着黄老点,等他忘了这事再说。以后别犯浑了。下去。”

 看着刘定强有点踉跄的背影,王天逸叹了口气,他并不在意一个高手是寒门还是豪门出身,他觉得还是易老说的对:“最大的美德是忠诚”这点和道德有关系,但和贫富好像没什么关系,但上司既然说出了寒门出英才的偏论,他能怎么办?总不能玩命着刘定强让他黄老耳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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