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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过一场清明谷雨恋
   一开始,我只是一只普通的小蛇。

 生活在盘丝岭上,游走在草丛水波间,岭上的同修都唤我——阿月,只有名未有姓,生于荒野,于世间。夜晨昏皆与盘丝岭上的灵花灵草灵兽灵妖相伴,盘丝岭上的景极美,留音桥、碧琉亭,漫山遍野的红罂粟和紫蔷薇,一到分,便是满目的如火如荼斑斓如锦。

 盘丝岭上千门,里头居住的都是有法力的妖灵怪,区别的只是法力各自的深浅而已,我便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只,不同于其他妖的可以苦修,只为羽化成仙,身为蛇妖的我没有妖的野心,却有蛇的疏懒,尽管有不少同修苦口婆心地点化我,要我修炼,去是非,消情,留素心。

 可我明明身在红尘外,哪有半点是非可去,有半丝情需消?我自认一片冰心照玉壶。

 如果不是那场清明谷雨,我想我的命运永远定轨在一只散漫自由,游曳于碧水绿波岸芷汀兰间的一只小绿蛇。

 缩卷在枝头沉睡了近半月,完全是被高唱空城计的肚皮给叫醒的,既然已经醒来,自然得进食。这就是蛇,没有人类的温情脉脉,没有神仙的故做伪善,我是蛇,有的也只是身为蛇类饕餮的食欲。

 忽听到动静,我转头四顾,恰巧一只玉兔就映入了眼帘。

 那兔子肥硕可爱,洁白泽亮,看得我目不转睛,见猎心喜。哈哈,真是塌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蹑手蹑脚,一点点朝它藏身处近,兔子尤在低头啃青草,丝毫没有发觉危险正朝它临近。我的嘴边轻轻泛着狞笑,只需电光火石的一跃,腹中餐已可在掌握中。

 偏偏人间有个成语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想这一定就是用来套用在我身上的,正当千钧一发之际,不知哪儿来的程咬金突然冲出,手以金铃掷我,解救下了白兔,嘴巴里还在哇啦哇啦地高呼:“不得杀生!”

 我的如来佛主啊,这物竞天择弱强食乃自盘古开天辟地就传下来的自然规律好不好,难道孔老夫子的四书五经没有教过你么?

 更倒霉的是那金铃疾飞而至,我一时间竟躲不开避不了,情急之下血盆大口一张,精准得衔住。岂料金铃浑圆,竟似有灵,活物般一路沿着喉咙骨碌骨碌下腹,我浑身顿时像是受了火刑般,五内俱焚。裂骨之痛由内而外,肝肠寸断也及不上——至到很多年后,当我障渐消只余一身月清明时,才知道,其实当那种痛,并不是天下无敌,还有另外一种痛,足以与它相媲美,它叫‘情’。

 我痛得不住在草地上翻滚扭曲,这是什么?怎比传说的三昧真火更痛噬骨髓?再看表皮,已经皮开绽,隐约可见森森白骨了,我吓坏了,难道今就是我的死期?天,可我肚子还饿着呢,起码让我做个死鬼再去阎君那报道啊…那个人什么来头我不知道,只知道下他的金铃后,我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洒下了情,是非,爱恨嗔痴怨。风吹草长,落地生——因为我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衍生了四肢手足,青丝三千,凝脂雪肤,菱夭夭,蛇皮蜕在了一旁。

 我竟有了幻化成人的能力?

 这简直是凭空掉下了个超大的馅饼!要知道妖修行不满五百年,是不得离兽身具有幻化能力的,我的道行不过区区三百年,今却能一蹴而就,怎不让我欣喜若狂?岭中同修啧啧惊叹,羡慕不已,可盘丝里修为最高的蓝姐姐看着我却轻轻摇头叹息,一条灵蛇,沾染俗灰,从此清灵萤翠不再。说的时候,眼中竟有一丝悲悯闪过。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的悲悯所为何来,妖灵与金仙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该化成人形,成了人形就必然有人的感情。我下了这奇异的金铃从此有了幻化成人身的能力,也从此陷入了六道轮回,化兽为妖,始一场相遇,结一段孽缘。

 我渐渐有了五感六觉,开始觉得寂寞,觉得无聊。终餐风饮不厌其烦地修炼,实在枯燥乏味至极。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的仙和妖舍弃修行,留恋凡间,现在终于亲尝到了思凡的滋味了。

 于是常常跑到盘丝岭临近的人烟处去,先是人烟罕至的村庄附近,渐渐的胆子就大了,红烧豹子胆我还没吃过,但我有胆量跑到热闹的城镇上去,浏览人间春光,领略凡俗风情。学那些人间妙龄姑娘,在人来人往喧闹热烈的集市上扯一段绫罗,裁一件新衣,购一捧珠花,添一盒粉香。

 打扮起来,走在大街上古老的青石板上,一步三摇,摇到了映雪桥,临水自照影,连我自己都是大大的惊,只见粼粼水的禾河面上,一婀娜多姿的佳人在那泛着笑,月白薄衫粉纱裙,芙蓉为貌柳为眉,秒目一转佳人笑,顾盼已有万种情。

 怪不得路人一步三回头,目中有妒亦有羡——凡人哪有妖这般的美貌?!

 只是尚未孤芳自赏独影自恋够,就有一伙倚在桥头不三不四的纨绔子弟在那吹着口哨:

 “好标致正点的小娘子,快来给爷们瞧瞧仔细!”说话的是其中一个身着稠衣脑满肠肥的男子,摇着纸扇,故做风雅。

 原来是群登徒子!

 我虽然涉世不深,却也凭着本能知道对方绝非善类。

 换成是其他的同修,早就袍袖一挥,几个耳刮子过去,略施小惩了,可我眼下修行未满,道行不够,哪有法术让自己这般威风?

 打不过,就跑。路人虽有眼看,却无一伸手相助,一路上跌跌撞撞慌不择路,未经风雨,岂知人间险恶,一个刚刚入世毫无法力的蛇,不会比初生的婴孩更有杀伤力,我有婴儿的娇,亦有婴儿的无助。我固然有一副千娇百媚的凡人躯,却无一颗七窍玲珑的凡人心。

 可我化身为凡间女子,金莲才三寸,固然动作灵捷,可哪跑得过那群人的精力旺盛,穷追不舍?

 那群恶少把我到了一死胡同内,身后三面皆石墙,我苦无退路。正当那只肥腻的手就要触及到我瑟瑟的衣裙上时,一截柳枝凌空袭来,迅雷不及得打了上去!?

 那恶少右手吃痛,嚎叫出声,正破口大骂,望过去,只见一白裳男子背着手,英姿飒然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摇着临时充当武器的柳枝。

 他的开场白亦是同样的从容不迫,凌风飘然:

 “刘公子不在私塾览群书,怎在这光天化众目睽睽下霸王采花?”寥寥数语,已将对方的身家背景全数道出。

 那刘姓恶少虽是绣花枕头,但也不是毫无脑袋之辈,见他态度倜傥不羁,意态洒然,已是相形见黜,更看他衣着清贵,气度不凡,料想对方必是城中哪家贵贾,身份非富既贵,不好得罪。再不甘愿,也得惺惺然罢手,心有不甘地讪讪离去。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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