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布
想起了过去,就想起了过去的老物件,即使再廉价、再普通。它伴我们走过来了,我们的情思离不开它,它们也不应该在坎坷岁月的记忆中被淹没。
塑料布,面如纸薄,置于冷背,它在不经意中就被消费了,开始是柔的,软的,透明的,用着用着,就硬了,变脆了,浑浊了,开裂了,不能用了,就这样完成自己的一生,普通如
草,繁荣过后,狂风折叶飘走了,连独立名字也没有。但它的功用,对于从艰苦岁月中走过来的芸芸众生几乎从没有离开过它。六十年代,
塑料布尚属稀罕,惟大城市人方可见其容颜。一次,某城市野营拉练队伍在家里住下,庭院顿起喧嚣,走后,除留封热情洋溢的感谢信,就是特意从城里买来的礼物,铺在炕上的那块塑料布,厚厚的,浅红色,光滑像是抹了油。对门大妈大婶们见了,都从炕沿上往里挪挪,坐到塑料布上,感受它的光滑,它的清凉,坐在上边一出溜,就滑出很远的奇妙。多少钱一块,给我也捎一块吧?大妈大婶们冲着城里小伙说,当听说,有好几块钱时,又都缩了回去。好是好,就是有些贵。看着眼馋,囊中羞涩,那从大城市买来铺在炕上的塑料布,一时还真成了令人羡慕的物件,家庭普通的那个炕头,就像引人注目的展览厅,惹得周围大姑娘小媳妇转悠到此,看看,摸摸,巴不得哪天这样的塑料布能铺到自家炕上。因为,那时农家炕上普遍铺是自己织的略得
糙的苇席。
塑料布,说是布,其实,是摊的极薄的塑料型制,它的防渗漏、透光明的秉
决定了它与我们的亲近、不离不弃。一九七六年津京塘大地震,家距唐山不足百里,属于重灾区,人们还在酣睡,霎时,地光闪烁,大地
裂,房倒屋塌。瞬间,房没有了,只能住临时防震窝棚。从坍塌废墟中刨几
檩条,支起三角架,上面铺层苇席、薄帘,那时正是七月的雨季,三天两头淅淅沥沥,像与人作对,防震棚隔雨就用塑料布,那时抗震救灾,最急需物资之一就是塑料布,有了它,就意味着能遮雨了,没有雨淋,临时搭建窝棚里人们可坐卧休息、维持生活。北方冬天是寒冷的,为了御寒,窗户要堵严,自有塑料布,
头纸糊窗户就偃旗息鼓了,每逢冬季,塑料布订窗户,严实且透光。热炕头上,有塑料布蒙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人们感到冬季好温馨、好惬意。夏天,尽管已把经过风雨侵蚀的
隙用白灰膏挨个堵上,但是,不知怎么,哪年都有漏雨的地方,滴滴答答从后房檐的地方
下,小雨时,浸
到墙上,雨大时,水
无情得成溜儿下来,就用屋里有的,如盆、桶、碗等接住,不使它弄
一地,但接水用具口径有限,漏下水
漫无边际,东一溜,西一溜,顾此失彼,此时,就在房檐漏区兜块塑料布,且做成倾斜的形状,让水
集中,像是挂上漏斗。水
千遭归大海,塑料巧用治屋漏。有了悠悠晃动的塑料兜,从房顶上漏下的浊水,顺从地
到了我们为其准备好的坛坛罐罐。虽是
陋、简单,却使漏雨顺从了我们。
塑料布,柔软,会抖,有情义,可说话,也做游戏。冬天,窗户订塑料布时,都是两人抻紧,使之平直如镜,唯恐有了余量,兜了风,将其扯坏,但塑料布是有伸缩
的,一遇大风,绷得再紧的塑料窗户也会被风刮得松弛。深夜,漆黑,忽然风起,咕咚咚,咕咚,就是它在说话,人吓个
灵,望望颤抖的窗户,担心风会把它撑破,那是提醒:天气寒冷,请盖好被子,注意防寒。从此,头缩进被窝里,温暖得过了一夜。夏天,大雨瓢泼,放学的孩子们买不起雨衣,家里每人给准备了一块塑料布,红的、绿的、黄的、白的,五颜六
,顶在头上,御雨,忽然一振风起,呼啦啦,一片万国旗,很是壮观,有时它也调皮,小手抓不住薄薄飘起的塑料布,飞走了,就追,到了房顶上,不下来了,小朋友就哭了,好在小伙伴们团结,就几个人哄,两个人在一块塑料布下御雨,回到了家,怕不好和家长
代,伙伴们一起送刮走了塑料布的小同学回家。有的根本就不和家长讲,而是说塑料布忘在了学校,几个人凑钱,给丢失的同学买块新的,正走在买新塑料布的路上,一阵风,又见那块塑料布重新刮到了那个小朋友的手上,那个小朋友乐了,时而复得,感到怪异,像捉
藏,这不是它与小朋友在做游戏吗?
时过境迁,如今,塑料布,简直太不起眼了,每每见到它,就想到它过去的不凡,就有了一种亲近它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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