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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
 一

 集贤村老赵头死了。

 村子里的人们叽叽喳喳,都说这回赵家肯定要分家了。

 赵家老大接了电报急匆匆从省城赶回来奔丧,下半晌在通往集贤村的大道上遇到了宋三伯。当时,宋三伯正坐在路边排水沟高高的土坎上着烟袋,一棵楝树的阴影罩住了他。

 宋三伯先时原是在歇脚的样子,看见大路上来了人便立时精神起来。他握住烟袋杆,蒙的老眼像是在期待着什么。赵家老大老远看到他,神情里便多了几分哀切,泪顺脸淌下来,只哑着嗓子叫了声三伯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三伯哆哆嗦嗦的挽住老大的手说:“孩儿啊,回来晚咯,见不到咯。你爹走前想你啊!”老大不答话,泪便扑簌簌地滚,三伯也就跟着哭起来。爷俩儿哭天抹泪的唏嘘了一阵子,宋三伯便推老大:“孩儿啊,快回快回,家里还等着你主事儿呢!”老大嘴里应着,便要下土坎赶路,三伯又拉住他袖子:“孩儿啊,这回怕是要分家咯。我跑到这里来等你,是想先说给你,那个老二家里的不是好东西,不是真心照顾老人,光会说嘴,你各自心里要有个数啊。”

 二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老大从印有深深车辙印和凹槽的大路拐下来进了村。他在一片狗吠声中匆匆走过一座座泥砌的院墙,老远就看到自家院子的门大敞着,亮光下是挤挤挨挨的花圈,院子里临时拉了电线,200瓦的灯泡把院内照得通明。老大正要抬腿进院,忽听从湖那沿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哭喊,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人拥着一个已经发福的中年妇女披头散发的奔进院去大放悲声:“俺的爹唉…你怎么就舍得走了唉…”人们注意力都被女人吸引过去,正在新搭的棚子里帮忙的建林好奇地问人:“这人谁呀?”门边负责收礼钱记帐的狗子没好气地答:“是老二家里的!”

 问完再看,横是有七八个女眷手忙脚地上去又拉又劝,老二家里的已经开始在地上打滚:“俺爹可怜咧,俺娘走得早,儿女都不在身边,没有亲的热的在身边照顾咧,只有俺这不中用的天天在这儿干着急,啥也帮不上唉…他走了俺一家也不想活咯。爹唉,想起来心里就难过唉…俺都想跟了你去咯。”建林听了就说:“这老二家里的倒是孝顺。”狗子冷笑说:“你信她!哭得比唱的好听!数她最会偷耍滑,光说不干。”

 院子里正着,老大皱皱眉,拨开人挤了进来。人们就纷纷的说:“老大来家了。”声音在小院里嗡嗡的回着,人群忽地就闪开一条路,像是踩了刹车,老二家的也立时噤了声。老大泪眼扫过人丛,就看到老二,两个妹妹妹夫,老叔老婶等人都在人群里望着他,然后就到了灵前。老大跪下去,磕了头。先是望着爹那没了血的脸无声啜泣,慢慢地便浑身都颤抖起来。老叔心疼说:“孩儿啊,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别憋坏了。”老大摇着头,眼泪哗哗的,只是说不出话来。

 三

 转眼过了头七。

 上坟回来的时候老二说:“哥,咱家以后怎么办,你拿个主意。”说时,老二家的还有几个妹妹妹夫便都眼巴巴的看着老大。

 老大就问:“你们想怎么办?”

 老二吭吭哧哧半天没有说话,老二家里的就急了:“跟自家哥哥这有甚难开口的!要我说,老人都没了,家还是分了各过各的利索!”

 老大没搭腔。转过脸问妹妹:“你们呢?啥意见?也同意分家?”二妹小声嘀咕:“俺爹尸骨未寒就分家,看让人笑话!”大妹躲着大妹夫刀子一样的眼神,怯生生的说:“要说呢,分是该分,只是…要不,要不过一段再说…”那老二家里的声音就高起来:“别叫我说出不好听的来!啥叫尸骨未寒!安?平时你们都不见影,也没看见有啥孝道,这时候倒讲究起来了。照说,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这里就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一时间,空气里就有些吵架的紧张。大妹夫笑了笑就回嘴说:“二嫂,不是我说你!你我都是外人,咱们才是这里没有说话的地方的人咧!”话音未落,老二家里的就揪头发薅领子的借机撒起泼来,两个人立时扭做一处。大妹和二妹名为拉架,实际在打偏手,也挨了二嫂的老拳。眼看老二约束不了自己的老婆,老大只好厉声喝住。可是大妹夫的脸上已经被抓出了三四道血印子。

 四

 站在那堵行将颓圮的院墙下,老大对着后院的竹园凝视了很久。隔着壮的隙,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村后的一线青山和大片大片洁净的田野。秋风挟着半黄的树叶飘进院子,竹叶也在秋风里瑟瑟的抖着,带来了寒冷的消息。老大想:多熟悉的家啊,多好的竹园啊。这里留有多少童年时代和老二一起撒和泥的记忆啊!想到老二,就想起老叔说爹活着的时候老二家里的就一直在闹分家,撺掇着老二要卖了竹园上县城去做小生意。这竹园、房子要是卖了就势必四分五裂,家就没了。以后从省城回来,再也没有了,老大心里真舍不得。

 可是不分家行么?弟弟妹妹们生活都不富裕,眼看着白放着一处院子不能换钱,不能把它变成侄儿侄女们想要的吃食物品,只是为了足自己有个”家”的感觉,确实太奢侈也太不现实咯。

 老大叹了口气往屋里走。一大家子都在屋里等着他,老二家里的等得不耐烦了,正站在门口了望。老大想,老二家里的原先进门时也是个羞答答的漂亮姑娘,数十年过去,好看的脸盘子像只小鸟永远飞出了巢,倒也可以理解。怎么贫穷陋的生活倒像是一道黑色的屏障,把她和以往的岁月隔开来,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来,哑着嗓子说:“既然都想分,那就分吧!办丧事用的钱,用接的礼钱顶掉后,还差600多元,我是老大,这钱我来出。家里剩下的屋子、竹园呢就给大家分了。我长年在外地,老人面前没尽孝道,我的一份不要。”听到这里,老二家的明显松了口气。老大又说:“但是我们家里不兴男尊女卑,嫁出去的妹妹也是俺赵家人!我的意思是:这老屋、竹园由老二和两个妹妹三一三十一平均分了。”这时候,大妹和二妹怀着说不清的情绪开始哭出了声。看到老二家的嘴巴一动一动的想要说些什么,老大抬高嗓门斩钉截铁的说:“我自己什么都不要,谁也不敢说我分的有私心!今天有老叔在这里为我们兄弟姐妹主张,谁也不许挑拣!”

 于是,大家就都眼巴巴的望着老叔。

 老叔抹搭着眼皮吧嗒着旱烟袋,半晌没言语。老二家的等的心焦,话音就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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