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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给我
 那一年风调雨顺,父亲不时手搭凉棚望天的时候,总是一脸灿烂的笑容。他的笑其实很人,脸部的线条很有力很明朗。只是生活的担子太重,好些笑容都被隐藏。

 秋天的时候,父亲带我们来到离家五里的二亩丘。那是全村最肥实光照最好的一丘田。去年村里分田他凭手气抓阄抓到的。为此,父亲又着实笑了一回。

 稻子确实长得好,蓝天下金黄累累的整齐一片。这多帮了今年的风雨和父亲的精心侍弄。父亲说正好放假,如果请人要花很多钱买酒。不如一家人辛苦点,趁着天响晴,好将稻子收割了晒两天,用风车车干早些放进楼上的粮仓。

 父亲的子女确实不少,本来有了我的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后,母亲就做了结扎。但那时的医院技术太不湛。一不小心,我和两个妹妹又都探头探脑来到了这个世界。瞪着骨溜溜的双眼望着父亲。父亲无奈,只有负起为人父的责任。一起将我们喂养。

 不多不少,父亲带着我和兄妹五个开始了,小妹妹还太小,母亲带在家里。只有父亲是主劳力,哥哥虽然也十八九了,但一直在外读书,所以做农活也不里手。

 父亲倾斜着,上半身略微上前,不停轮换着左右脚,借以踩动连接打谷机动力的踏板。我们几个负责割禾和搬禾稞。父亲那时正当年。像一条正值壮年的耕牛,任劳任怨,操劳不息。

 收割稻子的劳作于我们是兴奋和快乐的,也是累人的。首先我们欢呼雀跃,甚至比赛着谁更能干,更努力。但时间久了,我们就都软沓了,就只剩父亲一人在用力默默耕耘了,我们只是帮衬着帮点小忙而已。

 这样的场景其实是很耐人寻味的,蓝天和有着稻谷香味的风;田土和虫泥;一起劳作的亲人,父亲有条不紊地侍弄着,是这块叫二苗丘的田里真正的主人。但那时的我们多么幼小,哪里懂得帮父亲多减轻点负担和对土地的感恩,我们只想马上停下手头的活。躲在树荫下歇息。

 打谷机终于停止了轰鸣,父亲叫我们先休息,他却忙着将谷物装进蛇皮袋,二亩丘离马路有一千米,必须将谷子打包背到路边用拖拉机运回家。

 我分到一袋四五十斤的谷,父亲装的时候说能背起吗?我说能啊。其实哪能呢,也许是年少气盛,也许是看父亲确实太劳累而谷子又太多,想帮他减轻点负担吧。但气盛归气盛,背起谷子走了三四百米的上坡路我就不行了。肩膀酸痛的厉害,脚下像罐了铅,而田间小径又是那么颠簸和滑,可恶的谷子却热烘烘的,好像走一步就增了一些重量。汗水下来,不单打了我的衣衫,还进我的双眼,刺痛的厉害。我咬了几次牙,终于坚持不住,虚幻和绝望地一股坐在地上,整个地瘫软下来,不停气,泪水也不争气地滑落。我彷佛堕落在一个深渊里,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往下沉。

 就在这时,父亲,我的亲亲父亲出现了。父亲就在十几年前那个秋日午后,在有着茂盛荒草的田垄小小拐角处进人我的视线。他步履从容地向我走来,用温和深爱的眼神望着我,伸出他宽大糙的手将我的小手紧紧抓住,像扶起一棵庄稼一样将我拉起。父亲平静和蔼地说:“孩子,给我”接着伸手提起我脚下的谷子,轻快地置于他的双肩,他瓷实的肩胛和后背在汗衫下隐约着,遒劲和温情。

 “孩子,给我”就这短短的四个字,就这样让我记住了一段岁月。那一段岁月的父亲是中年的,强韧的。是永远属于他的伟大和风华。也就是这短短的四个字,在十几年前打捞我淋淋的脆弱和娇小。如今,父亲也脆弱着和慢慢变老。我在前不久他的六十岁生日那天,细数过他额角的皱纹和白发。然“孩子,给我”这一成长的标识却没有让年月把我的拥有变成失去,徒留一具腐烂的躯壳。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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