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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的山坡
 近段时期他特别郁闷,几乎看见什么都烦,连即爱又怕的老婆现在他也敢顶嘴了。老婆十分纳闷,先是他去医院检查是否得了甲亢,然后又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就差没找“跳大神”的看他是不是中了。

 他怕老婆其实是装的。年轻时打她骂她,老婆立刻找他父母告状,结果吃亏的是他自己。现在人到中年了,如果和她整点事,她还得去告状,父母八十来岁了还跟他上火,连他们家的小狗都会瞧不起他。另外,凭他的切身感受,在孩子的心目中,父母打架孩子普遍同情弱者,他父母年轻时打架,他就站在妈妈一边,他女儿是他亲女儿,她的脾气得到了他的真传。但是,为了维护男人的尊严,至少得给老婆点神秘感,有些事情他从来不和她说。

 市里给他们局两个副县级调研员指标,论资排辈他是第一号,他当正科长都十五年了,实职副县不想了,弄个虚职应该没有问题,他一直这么乐呵呵地认为。然而,最后的结果却让他乐了半截。

 “差哪呢?”副科长老吴满怀同情,准备下班后找个好饭店进一步安慰他。老吴说:“据我知道民主测评你应该得票最高。”

 科里其他同志也愤愤不平,有说那两个人给领导“顶”上了,有说那个女的肯定给领导“献身”了,有说…反正说什么的都有。等进了饭店,他们什么也不说了,一个个吃得满嘴油,喝得红头脸。

 他决定有“病”在家休息几天。他受不了老婆的折腾,想去河边的树下看蚂蚁上树。

 往年的护城河水是肮脏的,河边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杂草丛生,来这里闲走的人很少。去年护城河改造了,河水清了,铺了大理石甬道,河两岸还安装了汉白玉护栏。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这人哪,比蚂蚁还多。哪地方人少呢?只有后山了,那地方净是坟,他决定去那里享受安静!

 他爬到比最高的楼房还高的山坡上,在一棵黑松的底下企图歇会儿,这时,他猛然看见一个老头坐在前方二十米处的地方喝酒,他的酒菜就摆在坟包前的青石板上。那个坟包比别的坟包要大些,看来每年都有人来给坟添土,不用说,坟里是老头的老伴,老两口的儿女即多又孝顺。

 少小夫老来伴儿,老头想老太太了,也许是特殊的日子,老头看老伴来了。他是不信鬼的,但他不想惊扰老头,躲在树后瞄了几眼后决定明天再来,上山的时候他注意了,这是个的山坡,眼看天要冷了,他认为这地方适合他养“病”

 第二天他来了,老头在那喝酒。第三天他来了,老头继续在喝酒。第四天…他终于走了过去。

 这是个将近八十岁的老头,和他父亲的年龄差不多,穿一身深灰色的鞍钢工作服,老头面目慈祥,静静地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他想以关怀的口吻劝慰老头,比如天已经凉了,您老总坐在这里对身体不好。没等他开口老头先说话了:“小伙子你遇到什么麻烦啦?”

 这可出乎他的预料,原来老头已经注意他了,甚至看出了他的心事。

 “我?没有啊!”老头瞥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拍了拍子上的土接着对他说:“平时这地方除了我没人来,你头一天上来我以为是上坟的,结果不是。第二天以为你是看风水的先生,看来也不是。昨天我看明白了,你有心事,看样子上火!”

 这老头神了,难道他会相面算命?他只好和老头撒慌说自己是个作家,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构思文章,打算写个电视剧什么的。他以前撒慌脸都不红,每次向上级汇报工作,没有的事他都能编个月儿圆,今天这慌撒的实在心虚,平时白话起来话都不重样,现在在老头面前感觉两片嘴笨得象棉,他给老头递一支烟,没等老头掏出火柴,他的打火机已经给打着了。

 “噢!我说呢,那你可是个能耐人。”老头了口烟后冲他讨好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老了,眼睛浑喽!”

 他和老头就这样开始聊了起来。听口音老头是山东人,耳朵不好,说话声小他听不见。他发现个秘密,青石板上放的是酒,老头自己喝的是水。老头告诉自己姓李,矿山退休工人,已经七十八岁了。

 “李大叔,你们家大婶去世几年啦?”

 “五年多了。”

 “您老来这里呀?您对老伴真好呀!”

 “你说这?”老头指着摆酒的坟问,然后手指西边一个小坟包说:“那个是我老伴的坟,这个是我战友的,我老班长的。”老头说话声音渐低,喃喃道:“六十多年啦,六十多年啦…”

 摆酒的地方不是他老伴的坟,这里面一定有故事。他来了好奇心,忘记了郁闷。

 老头问他今年多大,他说虚岁五十。老头说:“那你能知道新六军的事,‘拉大锯’时我们和他们没少打仗啊!”“拉大锯”他听自己的父亲说过,上学那些年每到清明祭扫烈士墓时,也没少听人作过报告。所谓“拉大锯”就是解放战争初期东北解放军和国民军队反复争夺根据地的战斗,也就是军史记载的“三下江南,四保临江”的战斗。父亲说,那时候这个月我们这地方归国军(国民军队)管,下个月就兴归“八路”(解放军)管,今天我打你明天你打我,根据地几易其主,老百姓称作“拉大锯”

 “知道知道,新六军是国民的王牌部队哪!那您老是…”

 “看见这个坟没有?里面这个人叫董振才,就是他带我参加革命的,那年他二十一,我才十六岁…”

 老头告诉他,他老家是山东黄县的,就是现在的莱州市,从小死了父亲,母亲改嫁到外县了,他便和爷爷给地主当长工,很多时候连饭都吃不,抗战胜利那年爷爷也死了。解放军解放山东以后,部队要过海北上东北,一天他放牛回来遇到了董振才。

 “那天因为我没看住牛,牛进苞米地祸害了庄稼,地主罚我不准吃饭还打了我。放了一天牛,回来时我有些饿迷糊了,就倒在了路上。董振才他们的队伍正好路过,救起了我,就这样我随他参加了解放军。”

 “那时候地主真的那样剥削人吗?”他对这些话早已经听习惯了,什么万恶的旧社会,穷人要翻身什么的,只是近二十年来不怎么提了。老头的话让他想起了最近报纸报道的《山西黑包工》事件,他为此和小时候受过阶级教育的所有故事比较过,他相信旧社会的事肯定比《黑包工》的事严重得多。他为老头庆幸,看见老头股上还有几青草没有拍掉,忙替他拍了下来。

 “什么?”老头显然没听懂他的话,他自顾自地接着说:“我是到了东北以后才穿上军装的。我们班一个老兵牺牲了,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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