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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离别
 那个时刻全凭预感而为。令人遗憾的是,那个早晨飘下的雪花一点也没有留住,整个山梁荒凉如斯,出一副无以复加的憔悴感、负重感和凄凉感。间或可见的几株树木孤单而又渺小,浑身上下不见一片叶子,甚至在树根下连落叶也不曾看见。在整个荒原的背景中很黑很瘦,黑瘦得可怜。

 汽车疾驰而过,扬起浓厚的不见天的灰尘,旋即又被凛冽的寒风吹散开去。路边的枯草在寒风中发出一声比一声凄厉的鸣叫,像半夜路过坟场的陌生人吹响的口哨,忽近忽远,连绵不绝在荒凉的山梁上来回奔突,如一只困在牢笼中的老狼。但是预感已经降临,早就在漫无边际的大雪飘洒的那个日子已经昭示,我确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告别。

 这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和故乡告别。走的时候没有人送我,躺在炕上,已经不能动弹,声音也轻的仿佛安详的呼吸,不把耳朵凑在她的嘴边,就听不到她说的话。一家人,老少四代,躺在炕上,以下的三代安静的站在炕前,没有喧哗,没有出声的嚎啕,只有被过分压抑的泣让每个人的肩头时不时地地耸动一下。空气沉重的好像是一座大山已经倾倒,正在向每个人的头顶过来,沉沉地过来。

 我给说我要走了,过年我可能回来。我的脚还没有挪动,我的母亲已对着墙壁哭出了声音。在我母亲的哭声里慢慢地睁开眼睛,是的,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睛,嘴嗡动着说:不要哭。又叫着我的小名说:慢慢开车。这些话是父亲说给我们的,父亲站在炕沿前,一直抚摸着已经肿起来的手。

 母亲再一次抑制住自己的哭声,我的眼光和的眼光对视了一下,然后,走出门来。

 只有我一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走了出来,没有往日回家临走时前呼后拥的送别。而门前的那株老树,依旧是往年的样子,垂下的干枯枝条,依依不舍地在我身上摸过。

 为了减少脚步的沉重,我遥望着无处不留下我小时候的笑声和脚印的焦旱赤的远山,心中陡然升起虔诚的祈祷和祝愿。

 拐过墙角,我抚摸着爷爷砌起的院墙泪如雨下,小时候在故乡时的景致忽至眼前,朦胧中依稀可以看到爷爷慈祥的面庞和舒心的笑声,也依稀可闻小伙伴们急切的呼声。想起爷爷逝世已经十多年,此刻也命若游丝,不悲从中来,想起人生一世,眼看着那些疼爱我们的人一个个先后离我们而去,眨眼之间,就分属于两个世界。虽然可能站在身边,也可以扶棺痛哭,但世界的分割已经完成,两界不复往来。无论是骨相连的亲情或者是歃血饮盟的友情再或者是生死同的爱情,在自然力量的分割下,坚决彻底的没有一点点可供商量或讨价还价的余地。

 人,何其渺小,人的力量,又何其渺小。

 我不知道那一路是怎么回来的,只是感觉到眼泪在脸上毫无遏制的着。原本以为在即将走过生命的一半历程后、我已经在生活的磕磕绊绊中坚强了起来,谁知竟然还是这么脆弱。

 开车到家,弟弟妹妹们都在依门而望,他们是在张望我?仰或是在张望灵魂即将离开躯体而去的?也许兼而有之吧。

 吃了几口饭,突然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劳,斜靠在沙发上,竟然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子时,父亲走了十余里山路打来电话说:于当晚八时半去世,享年82岁。

 听父亲说话的声音,忽然看到在故乡那荒芜苍凉的山脊上,父亲一个人孑然行走,满头的白发比月更加明亮。泪,不断线地了下来,内心一片凄凉…

 是为公元2003年农历腊月二十八,谨记。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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