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
现在想起来,6岁以前,我一直是颇有君子之风的。那时,我隐居在一片
竹林里,作“宁可食无
,不可居无
竹”的逍遥之态。回过头来看是这样的:当我还是个“小人”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君子。这说明君子是先天的造化,而非后天的修练。
我出生在“食无
”的年代。这不算什么,与我同时代的人,能够吃上
的并不多。而我既吃不上
,又可以拥有一大片竹林,这就应该算个奇迹。
吃上
自然也算个奇迹。后来读到“三月不知
味”的句子,当时就觉可笑。三个月算什么啊,我6岁以前,每年也就大年三十那天,才敢“俗”那么一次,很不好意思地吃上几片肥
。
吃过
之后,我只好承认
比萝卜好吃。这只能说我不是个虚伪的君子。而在没
吃的时候,我也不是特别不高兴。记得父母总在发愁,我就没什么烦恼。他们在地里劳作的时候,我就安心作我的“竹林居士”
后来才了解到,小时候我家后园的那片竹林,只能算是瘦竹。它们
须相连、密密匝匝、浓荫蔽
,这样即使是夏天,我也可以隐居其中,让世外之人找不到我。
我的“隐居之地”单家独户地处在田野中间,远远望去,也只能隐约见到点缀于农田里躬耕的农人。而我对外面的世界毫无兴趣。我知道大人们有大人们的乐趣,比如隐约听说过开批斗会、办学习班、传达最新指示之类的事情,好象也很好玩。但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可以在竹林里自己和自己玩,搬一把小凳子,辟一方天地,找来打猪草的铲子,备一个破碗,垒两块土砖,就可以开始做饭了。米是现成的,当然是竹子
须旁的土末,菜也是现成的,自然是地上随手可及的竹叶。小时候想象力还算丰富,比如想吃
了,可以用一只死掉的蝉或者蜻蜓来代替。这节目玩倦了,还可以与那些吵吵闹闹的麻雀捉
藏,或者干脆歪在椅子上睡去。
当然,当父母回家后,在林子里发现我时,我的姿势往往比较难看,据说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两条腿卡在某
竹子中间,一些麻雀在旁边享受我做好的大餐…
对姿势难看这件事没什么好后悔的,君子也有不拘于小节的时候。有些惭愧是,为什么当时没有在竹林里
诗作赋,而是专想到要做好吃的呢?
“无
使人瘦,无竹使人俗”我那时就很瘦,父母的形容是像
“竹签儿”幸好只是像“竹签儿”而不是如今用的“牙签儿”毕竟“竹签儿”也是青翠的啊!
印象中,我家的竹林除了供我玩耍之用外,基本上没什么用场。每年的春天,竹笋儿冒芽时,尚可炒些来吃。对那味道也很模糊了。再就是父亲砍了那些长得比较细的竹子,晚上在家里织打猪草用的竹蓝、淘米用的竹箕什么的。这对竹林毫无损害,它们每年依然青葱浓密,依然绿荫如盖。我想,它们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当时的见识确实有限得很,不知道竹林外面发生了什么,和可能会发生什么。某一天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那片竹林突然就不见了…
事情很快就清楚了,当时农业学大寨正开展得如火如荼,不仅那片竹林要辟成农田,而且我家还得搬到另外的地方,与其他农户群居。
我的竹林隐居生涯宣告结束。从此,我将生活在“居无竹”的环境之中,并且此生也将永远生活在“居无竹”的俗世里。
也就是说,6岁之后,我就成了一个俗人。
这事想想真是
没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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