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宜昌轮船码头候船的时候，我们在长江岸边松软的沙土和青草上溜达，这时恰好是春天里的一场新雨过后，对于我们长久生活在北方的南方人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长江水波浩淼，气势恢宏，江边泊满了大小船只，江中豪华客轮来回游弋，汽笛声在江面上空悠悠回旋，岸上一带浅山，处处绿树，甜润里和着些长江泥腥味儿的气息，温温柔柔的。在火车卧铺里困了两天两夜，小女儿直抱怨说那卧铺象个“
笼子”走出“笼子”后现在置身在天宽地阔水远之中，浑身从里到外感到轻松。我们这是从宜昌上行去长江三峡。现在要去的是伟大爱国诗人屈原的故里秭归。我们是第一次坐轮船，没有这方面的常识，把人搞得懵懵懂懂的。我们买了一艘叫“神农号”轮船的票，卖票人说开船前她会叫我们，我们就在候船室里等待。眼看只有十多分钟就要开船了，还没有人来叫。我们焦急起来，赶紧往江边码头去。赶到江边码头“神农号”眼看就要起锚了。原来这是一处小码头，船也是一艘很旧的小船，上船没有规范安全的舷梯。我们上船是站在趸船边被人牵着手拉上去的，小女儿是被这边人抱着，那边船上人双手接着抱上船的。船飘飘忽忽的与趸船若即若离，江水不停地拍打着船舷，急忙赶来上船心里又有些慌乱，现在想起当时的仓惶情景还有几分后怕：要是一不小心掉进了江里怎么办！
上船后才搞明白，这是一个县的一艘小船，很可能属于集体或个体经营的，跑宜昌到万县的短途。我们买的三等舱，相当于火车的卧铺。但条件却差得使人无法忍受。舱房门上没有玻璃，舱门无法关上，舱内铺上的被子就象过去偏僻农村贫下中农家里一辈子也没有拆洗过的被子一样，脏得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奇臭难闻。这艘臭船如不堪重负似的挣扎着往三峡爬去，天也阴沉沉地下起雨来，风嗖嗖地刮着，钻得人透心凉。我们关上舱门，舱内臭气熏得人不敢
气，只好把舱门打开，任凭江风吹扫，这样臭气可以减少些。这时小女儿又发起烧来，她妈妈只好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我心里想这样风吹着冻下去，到了姊归后不知她会病成个什么样子，焦急地直骂这臭船。船刚出宜昌不远，江岸一处笔直的石壁上，刻着陈毅元帅的巨大题字：“三峡天下壮，劝君到此游”但这时我们在冷冰冰的船舱里
着那难咽的臭气，心里担心着小女儿的发烧，哪还有欣赏景致的好心情。经过了五个小时左右的航行，船总算停在了秭归的码头上。这又是一处简易小码头，实际就是一只趸船放在岸边。我们的船到后，这边有人将一
绳子扔到那边趸船上，那边人接了绳子把船系在船上，然后伸过来一块跳板搭在船上，旅客就从跳板上走过去到趸船上，然后下船。船与趸船离的有四五米远，跳板离水面有三四米高，跳板只有十多公分宽，人走在上面忽悠忽悠的。家人不敢从跳板上过，我只好先将行李送到趸船上，再迅速过去把小女儿抱到趸船上，再迅速过去把家人牵着从跳板上过来。这中间又怕小女儿掉到江里去了，又怕趸船上的行李被人提走了，心里有些紧张。好在下船的人不多，还不算混乱。来回快速地搬运了三次，人和行李总算平安下了船。秭归这里已进入三峡的第一峡西陵峡。我们下船后站在沙滩上，抬头望上去，高耸的山峰和阴沉沉的云雾连接在一起，山崖上傍着一些房屋，黑黝黝的和山
混在一起，估计那就是秭归县城了。我们茫然不知往哪里走。我想在这生疏之地一定不能住小旅店。这时正好有“三马子”我们叫“三马子”师傅把我们送到秭归最好的宾馆去“三马子’师傅说秭归最好的宾馆有两个，一个是秭归饭店，一个是武装部招待所，两个宾馆都在一处，相隔不远。我们告诉“三马子”师傅就把我们拉到那里去。“三马子’”突突突突地拉着我们向山坡上的县城里爬去。路很窄，坡度很大，坐在“三马子”里，人和行李直往后滑，象要倒出来一样。我们住在县武装部招待所里，心想武装部有点军队的意思，看那里管理也还正规，估计安全方面问题不大，条件还不错。住停当后心里才安稳踏实了一些。住下稍事洗漱后走出招待所，天已完全黑了。我们站在招待所门前想找个去逛的地方，只见街头是一个坡度很大的急弯转下去了，不知下转到哪里去了。街的另一头街道很窄，估计两辆汽车互相错车要当心才不致擦着碰着，街两边是些老旧的房屋，房前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街上有三五个行人，再远些街道就进入一片混沌
蒙之中了。我们不知道可以到哪里去逛，就走进一家小饭馆吃饭。小饭馆里没有客人，店老板自家人正准备吃饭，看样子要收摊了。见我们进去，中年老板娘很热情地走过来。这里虽属湖北，但人说话和四川人说话口音差不多，老板娘报上来的菜也和川菜差不多。我们要了几个菜，很快做了出来，很合我们的口味，吃得高兴。吃完回招待所歇息。
家人和小女儿都很快人睡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们住的这栋招待所后面紧靠着山，住进来时站在走廊上看那山好象有无比的沉重，有无比的力向我们
过来。睡在
上迷糊糊里，这山好象更是在人的头上，使人透不过气来。又想下午上船下船那担心的情景，越想越不能人睡，越不能人睡越想。后悔这次不该心血来
全家来作三峡游；白天上船下船那么不安全，出了事怎么办；听说屈原祠还在山上，离县城有五里远，路不好，不通公共汽车，只有“三马子”白天从轮船上看到的那些公路就象是在半天云里，公路上的汽车就象小蚂蚁在爬，去屈原祠的路比这还不好“三马子”掉到江里去了怎么办？后果太可怕了！我在心里决定：取销明天去屈原祠的计划，搭轮船直接到重庆，叮嘱自己要当机立断，不能改变主意。在
蒙中，我想到了屈原。怨起屈原来，怨他为什么出生在这么一个险峻的地方，害得我们千里迢迢，艰难跋涉，担惊受怕来看他；想这里大山重重、山路崎岖，怎么会产生了这样伟大的诗人？哦，长江可能是沟通文明的一条通道，外面的文明之风可能是从长江吹进了大山，屈原也可能是从长江走向了大千世界。那么，该是伟大的长江滋养了伟大的诗人吧？这样在蒙中神游，好不容易天见亮了。我先起
洗漱完毕走出招待所。天完全亮了，大山清晰了，长江清晰了，店铺陆续开门了，街上的人多起来了，招待所旁边是一个汽车站，仄
的车场上，附近的街道上，各种车辆进进出出，人头熙熙攘攘。秭归城醒了，昨晚那个死寂的秭归城无影无踪了。我一夜担惊受怕的心情也
然没有了。我兴冲冲地回到招待所，对家人和小女儿说：赶快收拾，吃完早饭我们去屈原祠！屈原祠在秭归县城背后山上。我们坐上一辆“三马子”往城外驶去。一出城无疑就是盘山公路了。公路弯多，坡度很大，但路面还好，是柏油的，并不象昨晚别人介绍的那么险，也不象我想象的怕“三马子”出事会掉到江里去！公路离长江还远着呢，就是出了事也掉不到江里去！山和路确实陡峭，一出城“三马子”就象立起来了一样，一直往上冲，我们的身体也随着往后仰，双手紧紧抓住车厢才把身体稳住。
屈原词所在的地方还没有到山顶。但这里的地势已相当高了。从屈原祠门前看下去，秭归城、长江就象在脚下。城变得小了，江变得细了。这时候又下起了花雨（一边下着雨，一边有些太阳），脚下山
里不时飞来一片孤雾，一会儿又飘走了。屈原祠是顺山势而建的，一层一层上去很大。大门上“屈原故里”的祠名是大文豪郭沫若所题。祠中陈列着有关屈原的各种书籍。郭沫若四十年代在重庆写的轰动一时的话剧《屈原》剧本自然也陈列在这里。
屈原祠周围是成片成片的橘林。这些橘树一年四季繁茂苍绿，生机
，纯洁高雅，十分可爱。这好象就是屈原的化身和屈原精神的再现。在屈原祠大门里的一处石墙上，有文字标着：三峡水库175米水位处。我想，等三峡水库蓄满了水，若那时再来游屈原祠，这里就是高峡平湖了。那时也不用再坐“三马子’向山上爬，而要改乘游艇在一望无际的碧波之中徜徉了。 m.pIＮgGxＳ.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