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树林和双叉道(二)
电梯门无声地打开,冯丹敛容走出电梯。
高跟鞋“笃”“笃”地敲打出空
的声音,深灰色职业装笔
地穿在身上,冯丹脸上波澜不兴,稳步跨进公司的大门。
同事
面走来,冯丹浅浅地动了动嘴角,彼此没有招呼就过去了。
走到座位上,看到桌上放了三叠厚厚的文件。冯丹连眼波都没有一点变动,放下包就打开电脑。
在这家公司已经三年有余,冯丹觉得已经三十年不止,谁说时间过得快呢?从她进来到现在,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快乐过。
在这里得到了什么呢?又失去了什么呢?
在西餐厅独自用餐。以前每次吃牛排的时候,冯丹都会把牛排想像成上司,狠狠地切,恨恨地咬。但现在冯丹已经不吃牛排了。怎么样呢?不想看见的人仍然每天准时出现,而不管自己多么努力作出怎样的业绩,也总有人来遮盖自己的光芒。
有什么意思呢?生活在一个互相鄙薄的空间,呼吸着怨恨和无望,还有无穷多繁琐的杂事重复着空虚。
用餐以后,冯丹没有马上回去。捧着一杯
茶,坐在窗前。身边很多人扰攘着来来去去,不断有人在身边或对面坐下,又不断有人站起。冯丹动也不动,仿佛打算在那里看一世。
今天的天气又是酷热难耐,立秋已经过去好久了,还是不见凉快。季节更迭,或早或迟,总是不变的规律,该来的总会来,要走的总会走。冯丹觉得自己眼看着灵魂从身体里一点点
离,却无能为力去阻拦什么。是要的总是得不到,拿到手上的总是经过无数摔打,残破得不想多看。但有总好过没有,于是就凑合地收着,哪怕时时被它的裂痕划破了手指。
茶做得很醇香,热气缓缓飘上来,掩盖了冯丹眼中微微的泪意。
冯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得这么辛苦。永远做着不爱的事情,永远遇见不爱的人。相比起三年以前,她又哪里只是变了一点点?
自从转正那天上司狠狠地说了一句“以后进办公室就收起笑容,有什么好笑的?”以后,冯丹在这家公司彻底封闭了内心。和同事还是有交往,但都是泛泛而已;有时和她们去玩,也只在礼貌的范围。
衣橱渐渐为黑白灰三
占领,脸上化起了淡淡妆容,冯丹把薪水大把大把抛在职业装束上。生活较之以前更为单调。冯丹搬出了原来的房子,一个人找了个一室一厅来住,休息的时候就在家里,做点吃的上上网看看书和碟片。和原来的朋友联系渐渐渺茫,冯丹过着完全自我的生活。有时候看着看着碟片会忍不住大哭一场,哭过就泡在浴池里老久老久,发呆。
年终的时候,红包照例薄得可怜。三年以来,冯丹曾经成功策划了不下于五次的销售计划,参加了无数大小的行业会展,业绩年年上升,连市场部主管都多次表示随时
她过去。但是又如何呢?到头来她仍然在那个老男人手下纹丝不动,身份永远停留在这个打杂的“秘书”上。
冯丹开始还会忿忿,后来就沉默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跳槽。可是上海这么大,随便一间写字楼就有上百家公司,哪家公司会给她冯丹一个“有付出有回报”的承诺?既然是小人当道的时代,怪就只怪自己选错了时候投胎。
冯丹觉得自己迟早会变成“贞子”一股怨气横亘在今生和来世之间,找不到出口。要是真那样倒好了,总有出头的一天,冯丹恶毒地想。
秋天到底来了,已经十月份。长假到处都是人,冯丹出去走了走。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只是随便跑到长途车站,买了一张票就走了。
乡间的空气并不比城市的好很多,但至少在这里呼吸得比较顺畅。冯丹随意走在乡路上,两旁是笔直的白杨树,在秋天里叶子有点微黄了,阳光从叶子间如碎金一把把漏下来,冯丹深深
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阳光柔和的亲吻。
找了一户农家来住,主人家看上去很和善。三世同堂的大家庭,还养了一条大黑狗,热闹非凡。这里家家户户都有个大院子,这家院子前还对着一口很大的塘。若没有出门的话,冯丹喜欢坐在塘前看书。
着耳机听听音乐,歌都是老的了,隔着机器仿佛和年代一样久远,也不去管它。看得疲倦了,就抬头看看水面波光,和远处淡如轻烟的山峦。有时候冯丹和这家的小孩儿一起玩,他们还带她去钓鱼。并不是在塘里,而要走到较远的小河那边去。钓上来的鱼都很小,银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芒。运气好的话,可以钓上来十多条,回来拿油炸来吃,很香甜可口。
休假的时间总没有人嫌太长,到走的时候,连那条大黑狗都已经熟悉了冯丹的味道。
回程车途漫漫,大多数乘客都在睡觉,身体随着车子左右晃动。一轮圆
在天边吐着七彩云霞,却没有一点惊奇,再自然不过。冯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久未遇见的黄昏,突然明白,再继续那样的生活,已经没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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