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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一小时
 凌晨四点零六分。

 四时许的光景,仍然看不到半点破晓的曙光,黑色的、黑灰色的、浅灰色的云层层叠叠,布满佩拉斯特的天际。空气中飘浮着乎乎的味道,几丝冰凉的,难以察觉的细雨伴着风飘洒,也许即将有一场滂沱的大雨到来,也许随着太阳的出现,又将是个沉闷的晴天。初冬的气候,永远阴冷得让人捉摸不定。

 福兰把衣领提了提,以便能遮挡住大半个脸,他避让开一辆早起的运货马车,在行道树下的阴影中穿行。

 “梧桐大街,103号。调查过,没有旁人,也没有养狗。”

 他来到一道被常藤布满的高墙旁,辨认了一会门牌号码,然后微微一弯腿发力,在跳跃的同时,拉扯住藤蔓的茎叶,攀了过去,片刻后,来到了宅院的前庭。

 正门紧锁着,福兰转到一侧的窗台前,用胶布粘住玻璃窗,戴着皮质手套的拳头砸了过去,玻璃发出细微的声响,如蜘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他清理干净碎片,探入手,将销拔开。

 福兰站在熄着灯的黑屋,听到有水声传来,他摸了摸侧的口袋,朝传来声音的方向走去,步伐却略带着迟疑,仿佛步入的不是普通民宅,而是黑魅魅的无尽深渊。

 制伪专家睡眼惺忸地坐在浴缸旁,哗啦的水声宛若催眠曲,让他哈欠连天。

 “不约而访,请您不要见怪。”福兰说“我是来取货的。”

 鲁本·奈哲尔显然吓了一跳,他看清来人后,惊魂甫定地捂着口,嚷道“你怎么进来的。”

 “出门左转的第二扇窗户,你需要换块新玻璃了。”福兰微微领首“时间很紧。抱歉。”

 “天,我得说实话,我讨厌你们这些道上的人,总把别人家当成咖啡馆。”

 “可能你需要几个警卫,或者养条狗。”

 “我讨厌牲口,而且干这活,能让家里有外人么。”鲁本嘀咕着。

 “模具你完成了吧。”

 “当然,我在道上的声誉可是顶呱呱。说两天,就绝不会三天。”鲁本随手关上水笼头,走出浴室“你稍等。”

 福兰望着他上楼的背影,摸了摸口袋。

 当天傍晚五点整。

 佩拉斯特镇是个喧闹的地方,夜生活极为丰富,中产阶级将烟幕缭绕的雪茄馆、带点小彩地牌球室以及有舒缓音乐的咖啡厅当成社与休闲的好场所。

 间的流言闲事,飞快地从一张嘴巴钻进另一只耳朵,然后耳朵的主人,为了显示自己的见解。加油添醋地将刚听到的事。如同亲眼目睹般,绘声绘地再次描叙出来。

 大概晚饭快结束的钟点,这桩耸人听闻地案子就已街知巷闻。

 而佩拉斯特警署也如人们闲不住的嘴般忙碌。调查官格林探长子着别墅左侧,第二扇窗户上破裂的玻璃,他走了过去,将手伸进半肘宽的空隙里,握住了背面的销。

 探长视线下移,拾起一片胶布,上面还粘着几块碎玻璃“凶手是这么进来的。”他将这个线索写进了笔记里,又来到凶案现场,浴室里满地是水。漉漉的。

 法医官刚结束了检查,他下塑胶手套,对等候消息的探长说“肺腔有大量的积水,从后脖的伤痕来看,被害者被人从身后袭击,而且凶手地握力非常大。”法医官将躺在灰色塑料布上地尸体翻过来,指着脖子上五道青得发紫的瘀斑说“瞧这力度。简直象个老虎钳子。”

 “具体死亡原因?”

 “昏后倒在浴缸里,而浴缸的水笼头正在放水,他是在晕厥中,被水溺死。”

 探长不由得想象,一个骨骼壮地大汉,拧小式地将死者提起来,把他掐昏,狞笑着扔进浴缸,然后打开水笼头。

 冷血的家伙,说不准,他就是站在一旁,看着冰凉的水,逐渐淹没受害人的头颅,灌涌进口鼻。

 “能查出准确的死亡时间吗?”

 “从僵硬度来推测,大概是在凌晨四点至六点。”

 凌晨四点二十分。

 制伪专家返回时,递给福兰一个小巧的硬皮盒子,海绵底衬,躺着三只手指造型的粘土模型,指端精致细碎地烙印着螺旋状的纹理“使用前,用汗水或油脂擦擦,这样就能留下你所期待的指纹。”

 福兰拿出一只枯土手指,仔细观摩了一阵子,他掌心都是粘稠稠的汗。

 鲁本张大嘴,深深打了个哈欠“我得好好睡睡了,如果有下次,希望别弄坏我家地玻璃。否则”专家拉开外套,展示着别在间的小手“子弹会让人学会礼貌。”

 “我想,应该没下次了。”福兰嘴上扬,但脸部僵硬的肌,让他出怪异的笑容,他将手伸进口袋,握住触感冰硬的柄。

 傍晚五点十分。

 “弹壳?”探长蹲下身体,拣起墙角的一小团金属“附件的居民有听到声么?”

 “已经询问过了,没人听见。今天清晨的风有些急,声音传不远。”

 探长注意到证物里有把,他退出弹夹“少了枚子弹,是受害者开的,显然他没打中。“一位警员喊道“瞧,我发现了什么,有间暗室!”

 二楼地卧室布置得富丽堂皇,室内安装着一个墨绿色的大理石壁炉,沙发与坐椅上都铺垫着厚实的绣边软垫,悬挂在墙壁的壁余上,放满了贴着各种名贵标签的好酒,看得出主人很爱享受生活。而在壁余后,隐蔽着一间狭窄的密室。地上放置着一只铁桶,桶中有一堆来历不明的黑灰,墙壁上横贯一铁丝,上面悬挂着好几张白纸,入门的左手有一张桌子,刻刀、墨水、钢笔,颜料…各种精致的小器械琳琅满目,宛若大型文具店的展览台。

 探长扒拉开铁桶里的灰烬,里面混合着大量紫黑色的结晶体。“碘结晶?”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取下铁丝上的白纸,用手指感受着纸张地滑腻“是制作证件用的特种纸。”

 毫无疑问,这里是一处制伪的工作室。受害人有着不为旁人所知的身份。

 桌子边放着一台被打开的小型保险柜,警员正记录着柜中的发现。

 探长弯下身体,保险柜分为三格,上两格都堆放着几万块现钞和一些商务上的正规合同。但最底层空无一物。

 这又是个线索,说明凶手取走了柜中的某些东西。探长将这些支离破碎地残片,在大脑里拼凑成一副完整的地图,受害人参与到某桩非法的勾当,或者掌握了对某些人不利的消息,于是被灭口。很合理的推渊,探长顺着思路想下去,将案子定为黑帮仇案。

 凌晨四点二十一分。

 “没下次了。我想,我们应该永远不会再见。”他看着鲁本·奈哲尔,刚准备拨

 “太好不过了。赚完这趟。我得收手了,如果被女儿撞见你们这些深更半夜破窗而入的黑帮份子,可大事不妙。”

 “你女儿?”

 “当然。我的宝贝公主。”一提起女儿,鲁本的脸就洋溢出快的幸福“虽然只会找我要钱四处旅游,一年回不了几趟家,但票子,不就是让她快活的吗?”他停住嘴,挥挥手“我干嘛要和外人说这些?你还不走?”

 他也有家庭,我毁灭地不是一个人地性命,而是一个家庭的幸福。

 杀戮的决心赫然间如海过后。滩涂上沙子堆建地虚枉城堡般,崩裂开来几分钟后,福兰伫立在漆黑的街角,紧皱眉关,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烦躁。沉重的黑暗,宛若给他披上了一件阴郁的外衣。

 人是种不可相信的生物,特别是在贪面前。福兰不信任制伪专家会永远地保守秘密,除非他变成坟墓下的白骨。

 他苦闷地想“还是真是软弱呵。我曾放过了帕丽斯,结果差点让芭蕊与剧团的朋友陷入危险,幸亏那个女人与她的计划都同样幼稚;没有向卓尔法·隆奇痛下杀手,却让劳薇塔险些遭遇死亡。瞧,我曾经都干过什么,那愚蠢的公正与滑稽地怜悯,是让我给朋友和同伴带来危险的么?”

 他面容扭曲着,身子在颤抖,额头爆凸起青紫的血管,喉管发出低沉嘶哑的咆哮,内心天人战。

 我相信公正,冥冥间总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

 如果你相信,那为何要复仇?只需要等待,等待那遐想中遥遥无期的审判降临。

 我不愿沾染上疯狂无止境的血腥。

 你早就沾染上了,混入清水的一滴污浊,与一片污浊,难道有质的不同么?

 我只是不想堕入地狱。

 你已在地狱。

 “我已在地狱。”他喃喃,返身,朝着方才离开地地方走去。

 傍晚五点二十七分

 一个探员疾步走过来说“我们有个奇怪的发现。”

 阁楼屋顶破了个大,抬起头,就能望见天际逐渐隐退的夕阳余辉。地板有层薄薄的灰尘,能看出一排延伸到走廊的鞋印。

 “两个入侵点?的确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屋子外墙长满了滑腻的苔薛,我们却没发现攀爬的痕迹,而且,”探员指着散布在地板上的一诧挖焦黑的残渣“除了这些,再找不到任何瓦片和木头,那些被破坏的建筑材料,到底哪里去了?”

 凌晨五点零三分

 福兰再次越过墙壁时,听到了一声声,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他停住脚步,观察着四周的环境,风在街角巷间穿梭的声音,灌木草丛里微弱的虫鸣,除了刚才的响,依然是个死寂的黎明。

 “不,不对,屋子里有什么东西?”福兰微眯起眼睛,掏出了,墙壁上的藤蔓将他的身形隐藏。

 不到五分钟,别墅的门开了,一个男人缓步走到前庭。那人大约一米八几的身高,肩膀宽厚,脑袋囊在斗篷里,他翻转手指“律令:探刻人形生物。”

 福兰口防御侦测类法术的魔法吊坠,微微晃动了下。

 “没有目击者。”男人满意地点点头,在虚空中划了个十字,然后敏捷迅速地跳过围墙。

 “两前,我曾在奈哲尔易所遇见过这人。”福兰从隐蔽处走出来,暗付道“能施展神术,是圣武士?拜伦有圣武士并不稀罕,安诺的骑士团就停留在坦丁城的附近,但为何,教廷的神圣战士,会出现在一个伪造专家的府都中?”

 因为马蒂达的缘故,福兰对安诺格外感。追上去打探究竟?他思索片刻,放弃了这个打算。比起追踪一个身手高超的圣武士,有更直接的方法。

 在浴室,他瞧见鲁本奈哲尔面朝下躺在往外溢着水的浴缸里。福兰把放回口袋,下意识地将鲁本捞了出来,人正昏着,但还有虚弱轻微的脉搏。

 口,排出肺腔的水,有四成可能救活他。

 救活他?

 福兰颓然地松开手,让鲁本的脑袋重新栽回了水中。

 他在对方的衣服上搜索了一阵子,没发现要找的东西,于是朝楼上走去。在主人的卧室中,福兰发现了那间暗房。

 保险柜的柜门敞开着,正在寻找的钥匙就在锁眼上,但柜中除了钱和普通文书,没有福兰感兴趣的东西。

 “圣武士取走了他所委托的事务,并且杀人灭口。”福兰无不讽刺地想“所谓的光辉与神圣的使徒,和我不正是一路人么?”

 他刚准备离开,又停了下来,伸手拨出那串钥匙。诈骗的经历,让福兰了解各种锁的型号,保险箱的锁以繁复的构造著称,而开启它的钥匙,齿牙也显得格外众多,在链圈上,分明有两把保险箱专用的钥匙。

 “其它房间并没有保险柜,那么,另一个应该在…”

 等福兰走出别墅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栋黑黢黢的屋子,已是座货真价实的墓

 “请安息,我只能如此虚伪地说。”福兰嗫喏“公正并不愚蠢,怜悯也并非滑稽,但这些,不是我这种渺小的罪人,所能够掌握的。”

 傍晚六点一刻取得了搜查令的探长,率人前往属于死者的艺术品易行。

 以经验来分析,涉及到地下易的人,不会把秘密都放在同一个地方。

 但他只看到,放置在易行办公室一个橱箱中的保险柜,已经被人打开。

 “歹徒委实狡猾,我们晚了一步。”探长沮丧地想,没有更明确的线索,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一个个排查受害人近几个月来,接触过的所有人。

 那将是个漫长烦琐的过程。

 而这个时候,福兰正坐在马车上,早已远离了佩拉斯特镇。他一边寻思着找个合适的地方下车,转变体型,以便返回坦丁城;一边翻阅鲁本奈哲尔近段时期接受各种委托的易备忘录,看着末尾那行文字,福兰想“贾萨文教授是谁?圣武士为何要托人伪造他的证件与档案,并不惜事后毁灭人证?”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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