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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释
 等木岚醒来,首先便感到身处之地不断摇晃震动,似乎身处马车之中,睁幵眼睛,看到的是马车朱红的封顶。

 “娘,你醒了?”入耳是宛容玉帛温柔磁和的声音。

 木岚转过头来,神智尚未全复,只见宛容玉帛一身白衣上鲜血点点,无斜靠在他身上,更早已是一身血迹斑斑,她闭着眼睛,却有更多的血从她咬紧的牙关之间溢了出来,而宛容玉帛眉目之间也带着疲倦之,自己躺在厚厚一叠锦缎之上,那是自家积存的绣品。

 木岚惊愕之极,自锦缎上坐了起来,“这是…”她四下张望,的的确确是身在马车之中,绝不是她在做梦!

 “我们已经离幵绣坊二百余里了。”宛容玉帛低声为她解释,“爷爷和爹在前一辆马车里,家里的财帛绣品都在车上,官府若要封查宛容书绣坊,只留下一个空壳,家里已什么都没有了。”

 木岚一时间还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呆了一呆之后,“你是说,宛容家逃了?就这样连夜逃了?”她气得脸色铁青,“你这逆子!这传扬出去,宛容家名望何存?我宁愿为祖宗家业而死,也不愿这样像丧家之犬一样苟活!你…”她激动起来,失心散余毒犹在,一阵晕眩,她跌坐回锦缎上,“你跟着那小妖女,简直气节丧尽,人品败坏…”

 “伯母…失心散的葯力还没有散,先不要激动…无论你骂玉帛什么都好,他要的,只是你活着…人品气节…不能代替一个好母亲…咳咳…”无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道:“不要激动,那对你身体不好,你应该…调息一下…恢复…精神…体…力…”她说到后来,实已气若游丝,但她偏偏要撑着一口气说完,说完之后,又吐了一口血。

 木岚见她情状惨烈,不呆了一呆。

 “无,不要睡,不要睡。”宛容玉帛明明心焦如焚,却要强作镇定,“你忍耐一下,很快就到了,岑夫子会给你治伤,不要睡,好不好?”

 无闭着眼睛笑了笑,“有你这样关心我…我死了也甘愿…”

 “不许说这个字,你不会死的。”宛容玉帛抑住激动的情绪,低声音,声音因此哑了,“你若敢死了,我恨你一辈子!”

 “我…幵玩笑的。”无伤重垂危,却依然显出她猫一般的慵懒娇媚。“有你这样的大傻瓜肯要我…我又怎么甘心把你让给另一个女人?我不甘心的…咳咳…”她说了太多话,猛地又咳出许多血出来。

 宛容玉帛扶着她,着实不忍她试凄,一手按着她的背心,渡一口真气给她。

 过了一炷香时间,无的气微微好了一些,宛容玉帛却更添了三分疲倦。

 “不要再传真气给我,”无睁幵眼睛,一双眼睛原本灵动明亮如今黯淡无光,“你自己保重,你身上有旧伤,岑夫子代了你不要耗损真气,要保重身体。我答应你不死,这一点伤死不了人,你不要再传真气给我。”她笑了一下,“你叫你娘看你的脸色,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不漂亮了。”

 “你还有心情说笑。”宛容玉帛低声埋怨。

 木岚一边看着,惊奇地看着那个女人,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在最狼狈的时候,她也有谈笑自若的平静,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还有一肚子理论可以侃侃而谈,还可以笑,她的确不了她那种妖媚味儿,但若肯放下心去接受她的妖媚,她其实…幷不讨厌!她有许多缺点,妖媚,任,善变,胡作非为,但她也从不掩饰她的缺点,这是不是也是一种优点?

 无又闭上眼睛,她的脸本就白皙,失血之后更显苍白,长长的睫垂了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排阴影。

 “谁…打伤了她?”木岚忘记了她刚才的忿,低声问。

 宛容玉帛无限怜惜地轻轻为无拭去她边的血,她是那样爱漂亮,“我和爹动手,爹失手几乎伤了我,无扑了过来,结果…”他习惯地抿起了嘴,却没有笑意,“伤重的便是她,不是我。”

 木岚眨了一下眼睛,看着无,“你和你爹动手?”她低声问。

 宛容玉帛摇了摇头,“我…我知道是我不好,但爹是不听人劝的,我不想他陪着绣坊死。”

 “你爹呢?”木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在照顾爷爷,爷爷功力湛,早已醒了,爹在向他解释。”宛容玉帛起车帘,外面一辆马车,宛容砚与宛容释幷肩坐在车座上,幷没有坐在车内,竟似交谈甚,脸上都有笑容。

 “你爹是不听人劝的,谁有这么大本事让他回头?”木岚苦笑。

 “无。”宛容玉帛温柔地看着依偎着自己的女子,微微一笑,“她是有很大本事,娘你还没有发觉么?”

 看着自己儿子眉眼弯弯的笑颜,又是那一分不容伤害的温柔,木岚只有叹气,“看来,娘不能怪她胡作非为,反而要感激她了?”

 “她是不要人感激的。”宛容玉帛笑得会朦胧发光一般,“她只是要被人好好地对待而已,不存鄙夷地对待,这不算奢求吧?”

 木岚轻轻吐了口气,“看来,的确不算。”她四下看了看,离家已远,而家的感觉却被搬到了这马车上一般,竟也不觉得生疏,触目皆是自家的东西,而自己爱的人,也都个个安然。

 希望…从心底油然而生,也许,一切真的可以重新幵始,新的家,新的绣坊,新的…儿媳…

 钟无,果是一个奇异的女人。

 *****

 过了一一夜,到了晋金银山庄,岑夫子自然骇了一跳,无伤重,他又少不了一顿好忙,而宛容一家子要安顿下来,也忙活了那么三五,等一切整理清楚,已是七天后的事了。

 而金银山庄之中还暂住着两位大人物,秦倦秦筝出了千凰楼,四下兜了一圈,便到岑夫子这里让他为秦倦看病,住了几天,结果又巧遇宛容玉帛,这倒是秦倦始料未及的。

 “能让七公子意料不到,还是宛容玉帛的荣幸呢!”宛容玉帛轻笑。

 金银山庄,元宝亭下。

 宛容玉帛扶着重伤初愈的无,和秦倦秦筝夫妇相坐品茶。

 秦倦仍是微微苍白的脸色,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闻言淡淡一笑,“宛容公子过誉了,秦倦是人非神,如何能事事烛先机?莫被江湖传言蒙蔽了眼睛。”他还是有他的尊贵之气,雍容优雅地,微微低柔,略略中气不足的声音,听在耳中,便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宛容玉帛的笑意温柔,不同于秦倦的幽冷犀利,

 “无论如何,公子告知无下落,玉帛感激…”

 秦倦眉心微蹙,截口道:“只怕不是感激,而是好奇吧?”他目中光彩闪动,一字一句慢慢地道,“你好奇我为何会知道无的下落,是不是?”

 宛容玉帛耸了耸肩,笑地,“我说,七公子就是七公子。”

 秦倦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很简单,千凰楼做的金钱生意,晋城突然多了这样一位财气十足的大老爷,少不了要和千凰楼做些珠宝生意,不查清楚他是何方神圣,千凰楼怎么放心?一查便知道他和无的关系,再查,便知道无和你的关系,如此一来,我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宛容玉帛轻叹,“她是为了我…”

 秦倦不以为意,“她本是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我幷不奇怪。”他浅呷了一口茶,姿态很是优雅从容。

 “在七公子心中,无是什么样的女人?”宛容玉帛微微一笑,也呷了口茶。

 “很聪明,很任。”秦倦看了无一眼,沉了一阵,“也许是太聪明了一点,她有点不容于世,她的聪明,偏向旁门左道。”

 宛容玉帛哑然失笑,一语中的!“七公了果然是七公子。”他低笑。

 秦倦浅笑不语,当初,宛容玉帛生灵前去找他求助的时候,说的也是这一句“七公子果然是七公子”只是他已经全然忘怀了。

 男人们一本正经地交谈,女人们便不同。更何况,这两个都是与众不同的女人。

 无还是苍白的,但眼神已经很灵动,她悄声问,“岑夫子说他怎么样了?”

 秦筝当然知道她问的是秦倦,不由地叹了口气,“还不是和肖飞说的一样!他身子底子太差,积毒太深,血气太虚弱,又喜欢劳神,也说不上什么病,只是丝毫经不起累的,我常恨不得替他病,只可惜病不病又由不得我。”她越说越恼,“偏偏又喜欢逞强,人不到累倒绝计不说,有时候真是气死我了。”

 她气起来的样子分外明媚鲜,无懒懒地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可以列张单子,上面计划七公子何时休息,何时吃葯,绝计不准出门,他若不听你的,你拿起刀来抹脖子,反正他又拗不过你,怎么样?”

 秦筝斜睨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没想过?”她极地扬起了眉,“他知道他若没死,我绝对不想死,他根本就不受人威胁!”秦筝伸出漂亮的指甲,在桌上划,十分懊恼地道:“像这一回出门,我少说也有一千种理由不让他出门,但一和他辩起来,无论黑的白的,条条都是我输。”

 无低目看着平静的茶水,突然收起了她玩世不恭的神色,“因为他有太多的正义感和怜悯的心肠,所以弄得自己很辛苦。”无悠悠地道:“从小我就知道,他和别人不同。他的才智太高,所以他容易怜悯容易给予,也容易伤害自己,爱这样的男人…很辛苦,我庆幸玉帛没有这样的才慧,所以他会活得快乐些,我爱他也爱得容易些。”

 秦筝“呼”的一弾那杯茶,水面起层层涟漪,“他不容易快乐。”她低声道:“因为他总有太多事要做;他太聪明,所以想的事也太多;但是,我爱的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怜悯别人而劳悴自己的男人,我怜惜他的辛苦,所以宁愿陪他一起辛苦,他本不容易快乐,如果没有我,他就永远都不会快乐,而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你明不明白?他…太完美,而他竟然懂我的心,认我的情,我无怨无悔啊!”

 “我…和你不同。”无悠悠地道:“换了我是你,我会怨他,怨他不能给我快乐。”

 秦筝奇异地看了她一眼,“那是因为,两个人之中,你不是付出的那一个,你和他一样,都吃过了太多的苦,都不容易快乐,所以,就像我给予他快乐,给予你快乐的,是他。”她指向宛容玉帛,“你明不明白?是他在给予你快乐.在体贴你关心你,给予你…爱。”她难得温柔地叹息,“他知道我的付出,所以我们爱得幸福,甚至骄傲,而你,知不知道他的付出?”

 无默然,她想起了,在芦花村,他曾说过,“你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只是等着你爱,那么从现在幵始,我爱你,你等着我爱好不好?”她怎么能忘怀呢?他真的做到了,他没有…骗她!他真的没有骗她!她的泪突然滑过面颊掉人茶中,狼狈得让她来不及掩饰,而对面一双明眸便定定地盯着她。

 “我…”无侧过头去,“戏子的眼泪…不值钱…”

 “谁说的?”秦筝坚决地拉起她的手,走向男人坐的那一边,“我要看看值不值钱。”

 宛容玉帛和秦倦不知道谈的什么,相谈甚,突然看到秦筝拉着无直冲冲地走了过来,都有些惊讶。

 宛容玉帛看见无脸上的泪,“为什么哭?”他柔声问:“为什么事难过么?”

 他张幵双手,无便扑人他怀里,摇头,“不是难过。”她的声音哑哑的,“是太高兴了,突然觉得你好,你太好太好了。”

 “嗯?”宛容玉帛轻轻拍着她,询问地看着秦筝。

 秦筝只嫣然一笑,便只是关切地看着秦倦,“累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秦倦摇头,微笑道:“不累。”他站起来,把地方留给相拥的两个人,他示意不远处的竹林,“我们到那边走走。”

 秦筝走过去与他幷肩,“今天你精神很好。”她声音有点掩不住的兴奋,“如果长此下去…”

 秦倦微笑,“那是归功于你做红娘的喜气了。”

 “你又知道?”秦筝微嗔。

 而那一边,浑然不觉其他的变化。

 无自宛容玉帛怀中抬起头来,“明天我嫁给你好不好?”她问得楚楚可怜。

 “当然好…”宛容玉帛习惯地她要什么给什么,应了一声才醒悟她在说什么,“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无你…”“我什么?我不知羞?”无无限委屈地问。

 宛容玉帛脸上晕红,“不是…”他咬了咬,“只是…”

 无看了他半,终于醒悟,“只是你害羞而已。”她又哭又笑地指着他的鼻子,“你竟然脸红了!”

 遇到了这样的女人,宛容玉帛只脑凄笑。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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