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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六十七章
 午膳后,太后自要歇息,众人便都散了。

 回到清馥殿,碧裳忙给我斟茶,我挥手叫她别忙,唤来阿离道:“吴良辅把新茶送来了吗?”

 阿离见我无端问起,虽觉奇怪,到底翻查一番道:“送来了,各新茶比着皇后娘娘的例,黄山峰,西湖龙井,安溪铁观音,君山银针,六安瓜片,共五种,咱们还没有回宫的时候就已经送来了,格格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我点头吩咐道:“把每茶分出一半来,送到宁寿宫去。”

 朱颜不解道:“贵太妃一切用度比着太后的例,这茶叶比咱们还多了些呢,怎么还要送去呢?”

 我叹口气,将宁寿宫掌事太监的话复述了一遍,她三人听了俱是面有愤愤之

 碧裳恨恨道:“吴良辅也太没了规矩,平里眼睛里没有人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敢克扣太妃的用度,照奴婢说,就该去回了太后。”

 阿离和朱颜取了银称来约茶叶,听碧裳这样说,阿离只是摇头道:“太后心里正不自在呢,何苦又惹了她老人家不痛快,就算回了太后,有皇上护着他,还不是只严厉训斥几句便完了。”

 朱颜道:“离姐姐说的是呢,咱们也不必和他生气,举头三尺有神明,亏心事做多了,喝凉水还呛着呢。”

 我本满腹的愁肠怒气,被她们软语细言的也消了大半,微微一笑道:“倒都长了出息。韬光养晦竟也懂的了。”

 阿离粲然一笑道:“瞧格格说的,在寺中住了这些日子,韬光养晦不敢说。天理循环报应不倒是明白了些许地。”

 惟碧裳撇了嘴道:“和他那样的人,讲什么天理报应的。一顿打出去了才是,见他在眼前转悠,气都气死了,哪里还有命等着看他得报应呢。”

 朱颜点着碧裳地额头笑道:“偏你饶舌,格格就打发她去宁寿宫这趟差吧。还咱们一会子耳清净。”

 我亦笑道:“也好,碧裳送过去吧,我也要歇息歇息。”

 碧裳无奈只得寻了景泰蓝托盘捧了出去,我又叫住了她嘱咐道:“太妃神智不清,若问你什么,言语上要留意当心,莫要刺了她。最好悄悄的给了掌事太监就罢。”

 碧裳又歪着头道:“要是遇见太妃,太妃问是谁送来地,奴婢可该怎么回呢?”

 我想了片刻。笑道:“你就说是庄妃娘娘得了送给她的。”

 碧裳亦是一笑,自出门去了。

 我命太监进来把雕花紫檀木摇椅搬到殿前的廊子底下,阿离又赶上来铺了云锦薄被。我歪了上去,暖暖的光线洒在脸上。顿生困意。恍恍惚惚倒也睡着了正迷糊着,只听得碧裳低了声音在那里和阿离朱颜咕哝着什么。再想睡时,却也睡不着了,遂半眯着眼唤道:“碧裳。”

 碧裳忙赶过来道:“格格怎么这会子就醒了?”

 我懒懒问道:“送过去了吗?”

 碧裳笑道:“正是刚打那边回来呢,可巧太妃在院子里晒暖儿,瞧见我问我是哪个宫里的,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倒吓了奴婢一跳。,。”

 我睁开眼睛,用手肘支起半个身子,问道:“你怎么回地?没有什么差错吧?”

 碧裳笑道:“奴婢就说是庄妃娘娘新选的侍女,奉庄妃娘娘之命给贵妃娘娘送茶来了。太妃还打开来瞧了瞧,说成不错。”

 我这才安下心来,又躺回去道:“吴良辅克扣茶叶之事你们出去不要外传,宁可得罪君子,不招惹小人。”

 阿离,朱颜碧裳都应了,碧裳又倚在我一旁吃吃笑道:“格格,太妃身边多了个小宫女,长的很是秀气,又乖巧。”

 朱颜笑道:“成家说嘴,这会也打嘴了吧,莫不说咱们格格,这宫里头的哪位娘娘不是在美人中千挑万选的拔尖,如今见了个俊秀的就得了宝似的现摆。”

 碧裳瞪了朱颜一眼,低声笑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那个叫云意的宫女倒是有点贵妃娘娘地眉眼。”

 我只淡淡笑着不做声,阿离却道:“你又在这胡说了,叫人听去了怎么得了?吴良辅又是个肯在这上头叫真的,听见你拿个宫女比贵妃娘娘,又要不消停了。碧裳冲我吐了吐舌头,做鬼脸儿,阿离只拿她无奈。

 我起身笑道:“太后也该起了,我上前头去伺候着,你们闹去吧。”

 碧裳挽住我笑道:“奴婢跟着格格去前头,省得她们两个串通一气的欺负我。”

 东暖阁里,太后正在虔诚地礼佛,苏么么在一旁陪着,见我去了,忙微微摇手示意我不要出声,只听得太后喃喃道:“佛祖保佑,我大清安定繁盛,百姓丰衣足食。”

 说罢,苏么么上前将香在炉里,我搀了太后起身坐在南面通炕上。

 苏么么笑道:“佛祖见您这样诚心,必定叫您如愿的。”

 太后取茶饮了一口,方道:“我一向是尽了人事才去听天命地,人必先助而后人助之,自己个都放弃了,佛祖更不会助你了。”

 片刻又道:“家国亦是一样地道理,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

 苏么么笑道:“您是怎么了,好好的和咱们论起家国大事来了。”

 我琢磨了半晌,只默默地不做声。

 太后忽对我道:“今儿早上去见皇上了吗?”

 我点头,黯然道:“九哥心意已决,万难逆转。女儿在养心殿听见九哥已经命礼部的人明早朝上奏历代废后事宜了。”

 太后长叹一声,淡淡道:“废了又能如何?他以为废了惠儿,董鄂宛宁就能做我大清的皇后吗?这不过是痴想罢了。就算当真废了惠儿,蒙古还会送另一个公主来联姻。”我闻言不愕然道:“另一个公主?”

 太后平静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却无法掩饰的出难言的心痛,我恍然忆起太后那对福临说地那番话:立蒙古科尔沁的公主做皇后,并非因着我地关系,而是因为满蒙联姻是大清国策,更是大清皇室的立国之基。有着蒙古四十九旗的支持,我大清才无后顾之忧,不至腹部受敌。

 心内已如明镜般的雪亮,却仍忍不住的道:“额娘,若真地废后,惠姐姐可怎么办,她这般好强这人,怎么能受的住?”

 太后打叠起精神,镇定道:“单凭无能二字怎能轻易废后。惠儿虽娇纵了些,终无大错,还要慢慢想些法子使福临回转过来。”

 我略微安心。苏么么道:“太后,上次皇上要立太子。您亲自去找了皇贵妃才使皇上打消了主意。不如

 太后沉默着不做声,我和苏么么亦不敢多言。

 几个宫女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将宫灯燃亮。室内霎时的明亮叫人回过神来,苏么么自出去打点晚膳。

 太后手中捻着墨绿的翡翠十八子手串,玉珠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我终是耐不住这般死寂,起身往茶钟内续了滚烫的热水,强笑道:“额娘,您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您喜欢的六安瓜片。”

 太后放下手串,接过茶钟,抿了一口,正要说话,只听见一阵嘈杂地脚步声传来,我和太后不由得疑惑,正待询问,苏么么一脸惊慌失措的小跑了进来,急急的道:“太后,四阿哥不好了,太医们束手无策,皇上发了狠,要杀了他们为四阿哥抵命,您快去承乾宫瞧瞧吧。”声,太后手中的细瓷茶钟应声摔在水磨青砖地上,唬了众人一跳。

 不待众人醒过神来,我已扶着太后匆匆往承乾宫去。

 夜初上,宫女们提着宫灯在前头照亮,我心慌地厉害,脚步亦有些踉跄不稳,手心一片冰凉。

 承乾宫里灯火通明,远远便听见福临地暴喝声和太医的求饶声,绕过大理石影壁,诸妃却都站在殿外,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着,惟独宁妃和佟妃远远并肩站在一侧,并不交谈。

 众妃见太后过来,皆跪下请安,太后瞥了众人一眼,只道:“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进去却没有人出声,大概是被福临的愤怒吓住了。

 太监大声的通传道:“太后驾到!”

 众妃随了太后一道进得殿去,只见太医,宫女,太监,母黑跪了一地,正殿之内凡器皿之物俱已被打碎,一片狼籍。

 福临颓然的瘫坐在地上,右手隐隐有些血迹,吴良辅试探着去给他包扎伤口,却被福临一脚踹开。

 形容消瘦面色苍白的宛宁守在摇篮前,双目紧紧盯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痴了一般喃喃道:“皇上,您别动气,他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就会醒的,等他睡了就会醒过来对我们笑了。”

 太后走上前掀开罩在摇篮之上的轻纱,只见四阿哥面色黑青,小嘴微微搐着,呼吸之间极是微弱,时断时续,气若游丝。

 宛宁给太后深深嗑了个头,惨笑道:“太后,您来看四阿哥了吗?您要常来看他,给他带些福气,这样他才能活的好。”

 太后对跪了一地的御医道:“四阿哥是什么病,怎么突然就这样厉害了?”

 为首的太医院院判颤抖着道:“回,回太后,四阿哥不是染病。”太后冷冷道:“不是染病,是什么?”

 福临猛然起身,冲到太后面前,厉声道:“您瞧不出来吗?是中毒,四阿哥是被人下了毒。”

 太后盯着福临镇定道:“你疯了吗?”

 福临惨惨笑道:“我是疯了,是疯了,我疯到和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同共枕这些年,我疯到竟还心存旧情想不废后,哈哈哈哈,是我,是我,害死了我的儿子。哈哈哈哈哈。”

 死一般的沉寂中,福临的笑声直叫人不寒而栗。

 太后惊道:“福临,不可胡言,就算是下毒,你又怎知是皇后所为?这个罪名太大了,你可不能只凭猜测就妄下断语。”又对太医道:“太医,你可诊断仔细了,确实是中毒吗?”

 太医哆嗦着道:“回太后,四阿哥的所有症状都确切表明了是中毒无疑。”

 太后道:“所中何毒?能不能解?”

 太医哭丧着脸叩头道:“太后,四阿哥所中是巨毒鹤顶红,无解。”

 太后身影略微一晃,苏么么忙上前搀住扶太后坐在塌上,太后无力的对母道:“你们是怎么照看的?阿哥无端怎么会中毒的?”四阿哥的母哭着爬到太后身边哀哀道:“太后,奴婢们一直不离阿哥身侧,眼错不见的盯着,奴婢们也不明白好好的阿哥怎么就中毒了啊。”

 太后怒道:“阿哥一直跟在你们身边,你们不明白那还有谁清楚?”

 母只是哭泣着茫然说不出话来,太医斟酌着道:“太后,臣仔细检查了阿哥一之内所进的所有食物,却不见有鹤顶红,臣推测,鹤顶红或是涂抹在阿哥嘴边而中毒的。”

 太医话音一落,众人只觉胆寒,宛宁突然大声呵斥道:“你胡说,阿哥分明是睡着了,谁说他是中毒了,你不要胡说。”

 福临缓缓走至宛宁身侧,将她揽在怀里,眼中悲痛的象要泣出血来,宛宁轻声对福临道:“皇上,四阿哥睡着了,你要他们都小声点,不要吵醒了他。”

 两行清泪从福临哀伤的面上滑落,只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看向太后,皆不敢动弹,太后默默注视了福临半晌,长叹一声道:“我们都走吧。”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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