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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今年的夏天似乎特别的热,一天之内殿里已经换了几次冰,哪怕坐着不动亦是一身汗,宛宁在前头给太后抄佛经,我懒怠的动弹,将侍侯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独自一人躺在由整块寒玉雕制而成的睡椅上,外头知了不住的叫唤,让人心烦气燥,我索起身将身上的外袍褪下,只穿了薄纱般的小衣,顿觉凉爽许多,复又躺下,迷糊糊中却也睡下了。

 正睡的香甜,只觉一个软软的东西在碰触着自己,心内一惊,忽然睁开双目,眼前却站着一个粉妆玉裹的女娃娃,约有一两岁的模样,穿着淡绿的衣衫,藕一般的白胖胳膊和小腿,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金镶玉的璎珞,楞楞的瞧着我,显是被我吓了一跳,半天又咯咯笑起来,口齿含糊的冲我道:“姑姑。”

 我被她叫的迷糊,细细一看才瞧出这个孩子眉眼间赫然有些陈嫔的样子,放眼宫中,这般大的孩子也只有她一个了,于是试探着道:“淑慧?”

 她见我叫出自己的名字,欢喜的用胖胖的小手拉着我的衣襟,道:“姑姑,花,水。”

 我一时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忙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母呢?”

 她却只咕哝着:“花,水。”小手牵着我往门外走去,我无奈只得披上外衣,起身跟了她出去,走到殿门,一个母模样的女子匆匆赶了来,见了淑慧,忙拉至身侧,跪下道:“奴婢一时照看不周,打搅了四格格午歇,请四格格恕罪。”

 我见她满头大汗,又是焦急又是惶恐的,不觉温言道:“不妨事,下次可要经心,格格还太小,不可让她一个人跑。”

 母见我不怪罪,这才放下心来,忙道:“奴婢记住了,多谢四格格。”

 说着,起身带了淑慧离去,淑慧却一把甩开母的手,跑至我身侧,依旧拉着我的手,仰着头看我,嘴里念叨着:“姑姑,花,水。”

 我茫然着看着母,母见我不解,忙笑道:“刚才奴婢带格格在园子里玩,在浮碧亭里格格非要采荷花,奴婢怕有闪失,就哄格格非得有船才行,偏偏那么巧远处有一艘小船在水里,奴婢也没瞧清楚是谁在上头,可格格看见了船越发来了兴致,奴婢哄着说回去请示陈娘娘,可格格怎么说都不走,奴婢想着格格还那么小,一时呆在那里不动也无妨,便叮嘱了一通,回去请示娘娘,谁知一会工夫就不见了格格,哪想到竟跑到四格格这里来了。”

 我这才恍然,蹲下身来对淑慧笑道:“倒是个执着的孩子呢。”她只在那里拉扯着我闹着。母见状,恐我烦躁,忙伸手去拉她,我笑着阻止,道:“倒勾起我的兴致来了。”

 一边起身叫阿离,吩咐碧裳悄悄去前头请宛宁来,又命朱颜去内务府要了船来,母惊讶道:“四格格当真要去划船呢?”

 我笑道:“你可是不放心吗?一并跟了我去吧。”

 母忙笑道:“奴婢不敢,不承想今儿竟有这造化,奴婢谢格格恩典。”

 一时,朱颜回说,内务府马上就将船送至岸边,碧裳回来却说宁妃请了宛宁过去,问还要不要去请,我略一思索,她们好歹是姐妹,也许宁嫔是有什么话要和宛宁讲,再说,若真的去请,少不得连带着宁嫔一起请了,那就不能不去请皇后,这样一来,越发折腾起来,遂带了淑慧,阿离,朱颜碧裳并母往花园子里头去了。

 到了浮碧亭,果见一艘精致的画舫停在岸边,两个小太监持辑一人站船头,一人站船尾,碧叶连天,水波漾漾,水边到底清凉些,母抱着淑慧,我和阿离携手,朱颜碧裳跟在后头,小心登舟开船。

 画舫优游的在水中漾,只见玉溆花争发,金塘水,淡淡清香萦绕于鼻,母拔起一支莲来,剥出莲子递给淑慧,她却乖巧,先送来给我尝鲜,我将莲子剥出,送到她嘴里,她又赖在我的身边不肯离去了,我搂她坐在身侧采荷花来玩。

 朱颜笑道:“奴婢的家乡也在水边,还有一支荷花的小调呢。”

 阿离道:“那还不快唱来听听。”

 朱颜笑道:“我那时还小呢,离家又这些年了,早就忘了,只记得每年这个时候,十五六岁的女子都下河去采莲,每家都有一艘小船,水里只见歌声笑声,直引的人心发,可惜我那会年纪小,父母不许我下河。”

 碧裳道:“偏你多话,引出咱们的乐子来,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了。”说着,拿了荷花要给朱颜别在衣襟上,朱颜叫着往我身后躲,碧裳只是不依,两人追逐着嬉笑,画舫随之摇摆不停,阿离骂道:“这是在船上呢,还不快住手。”

 两人只是充耳不闻,碧裳跑到船尾,站在上面,笑道:“你倒是过来啊。”

 朱颜没有碧裳胆子大,只不敢上去,恨恨道:“我看你不要下来了。”

 碧裳见她追不上来,索将鞋袜褪下,把脚放进了水里纳凉,优哉优哉起来。

 淑慧这会倒老实起来,许是水中凉爽,竟犯了困,母忙将她接了过去,搂在怀里轻轻拍着,阿离轻声道:“格格要不要也眯会?”

 我笑道:“难道你也要那样抱着哄我不成?”

 阿离和朱颜均是扑哧一笑,阿离嗔怪道:“我是一片好心,格格不领情便罢。”

 我微微一笑,望着那无边的碧水出神,桂林的漓江水象一块上好的碧玉一般,清透碧澈,儿时的我也常随了母妃在水中泛舟,母妃亦是南人,每逢盛夏,母妃总是用襦软的南方音调唱着家乡小曲哄我入眠,那声音总是能穿透夏日的暑闷,给我带来一枕好梦。

 正陷入沉思,只听碧裳一声惊呼,回过神来却见碧裳赤脚站在船板上,身侧一艘画舫急弛而过,隐约看见船内只有两人,一个淡蓝身影,另一个还未待看,画舫已经消失在连天荷叶之中,碧裳紧盯着那艘画舫,象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神色惊骇慌乱。

 朱颜好笑道:“这又是着了什么魔障了?”

 碧裳醒过神,叫道:“格格,那船上

 却又突然停住了,见我们都不解的看着她,呆了半天,方强笑道:“那船上,好多荷花啊。”

 阿离道:“疯丫头,这水里的荷花也很多,也值得你那样叫?”

 碧裳傻笑着不语,我心里却存了份疑惑,此时却也不好细问,暂且撂下不提,但心中放了件事情,终是没了兴致,过了半晌,命了小太监回返。

 淑慧依然在睡梦中,母抱了她自回去不提,我带了阿离,朱颜碧裳回宫,碧裳象是有什么心事一样,言又止,我命了阿离和朱颜出去浇花,只留了碧裳在身旁侍侯。

 沐浴后换了衫子出来,碧裳仍是呆呆的坐在外间,我挥手命小宫女出去,一边轻声唤道:“碧裳。”

 碧裳回转过来,急忙进来帮我打理发,我状似不经心的问道:“今儿咱们遇见的那艘船不晓得是谁在上面,开的那样快,倒象是存心避了人的。”

 碧裳手一顿,只是不做声,我又道:“你坐在船尾上,那么高想必瞧清楚了。”

 碧裳手中梳子应声落地,上好的翠玉生生摔成了两半,碧裳跪在地上颤抖着,我深为惊骇,平里我向对她们宽厚,莫说是只碧玉梳子,便是再珍贵的物件,我也从未因为这个发过脾气责骂她们,想来碧裳确实看到了什么。

 正待问时,宛宁掀了帘子进来,见了这个情景,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还未开口,碧裳却抢着道:“回福晋,是奴婢不小心失手把格格的碧玉梳子摔断了。”

 我疑惑的看着碧裳,脸上却不动声,只得道:“越大越不经心了,拿在手里也能扔了去。”

 宛宁道:“摔了再说也晚了。”又对碧裳道:“你主子拿你们当姐妹看的,再不会为了这个骂你呢。”

 碧裳道:“是,奴婢下次再也不会了。”说着,从地上起身,换了把梳子为我梳着,宛宁却从她手中接过梳子,笑道:“我来伺候你吧。”

 我忙道:“那可不敢,还是我自己来吧。”

 宛宁却执意如此,我也只得依了她,碧裳退了出去,镜中的宛宁低头为我梳理长发,象是姐姐一般那样温柔,目光专注且怜爱,宛宁,如果今是在江南,恐怕会是一汪碧水中最美的景致,一袭蓝衣,飘逸绝伦,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舟通。逢郎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说的该是她这般柔的象水样的女子吧。

 目光落在她的蓝衣上,影影绰绰的象是在哪见过,还未待细想,宛宁已经把长发用白玉簪挽住,笑道:“走吧,太后等着咱们过去用膳呢。”

 说罢,携了我的手出去。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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