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云舒
从永寿宮离开,顺着小径回永福宮。路过珍婕妤的顺安宮,听见她和芳淑媛、徐良娣正在吃酒,珍婕妤还说:这一个月,可真是闷坏我了,不知道那群新晋的小蹄子们是不是已经得到了皇上的圣宠?
芳淑媛说:听闻今个那院的舒妃也受了赏赐。
珍婕妤大笑:一个没落的妃子会有什么用处,不过,今天我真是想过去看看昔⽇招摇的舒妃,如今是个什么窝囊样!
一大群人走向轩禧宮,我叹气:这群女人还真是无聊,一个没落的妃子也不放过。
远远的听见珍婕妤大笑:这就是新添的几个菜?
舒妃不卑不亢的回:这是我自己点的,多吃些蔬菜就不会像姐姐这样长皱纹了!
大胆,你如今住在这冷宮,嘴⽪子倒是比过去厉害了。
姐姐你我为同届秀女,这些本事还是当初姐姐传授的,妹妹怎能不每⽇修炼?
远远的一声巴掌响,想也知道是珍婕妤撒泼了。
我笑着想要转⾝,却听见芳淑媛说:你怎么在这?
珍婕妤冷笑:这不是新晋的程贵人吗,怎么不在皇上⾝边伺候着,到跑来这里?
兰若?我忙停住脚,徐良娣说:莫不是还念着旧主的情谊,过来探望人家的妹子?只可惜,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做不了主啊!
我一怔:旧主的妹子。我忙走过去偷偷向里看,这冷清的冷宮里素面朝天的舒妃竟然是我的妹妹云舒,虽我对她的印象仅限于一个刚満十岁的小丫头,可这眉眼却让我无比
悉。原来她也进宮了,而且还曾宠冠后宮,只是我的妹妹云舒从来都不是刁蛮任
之人,又怎会最终落得这部天地?
轩禧宮虽已没落多时,没有下人打扫清理,四处都布満尘埃和蜘蛛网,却依然演示不住这一主正宮当⽇的风采,庭院里枯萎的牡丹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繁花处处,我不噤悲从中来,宁远为何最终厌弃了云舒,惠儿为何也不闻不问?
珍婕妤一伙人得了便宜,扬长而去,芳淑仪走了几步,又折回⾝给云舒一锭银子,轻声说:听闻妹妹⾝上不舒服,这些碎银子就打点下人去找太医吧!
云舒笑笑:姐姐不是已经归顺了荣妃?我知姐姐心里有我,可以后也不要来探望我了,免得把你给连累了。
芳淑仪叹气,云舒继续说:姐姐也要扶持自己的人啊,程贵人素⽇一直照顾我,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这番对话说的很快,以至于芳淑仪站起来没走几步就追上了珍婕妤一⼲人。
我见人都走远了,方走进宮內,整个轩禧宮破旧不堪,上好绸缎制成的布帘都已经碎成一条条,随着风飞舞,兰若扶起云舒,又把带过来的花样糕点端出来,我愣愣的走过去。一脸哀痛的看着云舒,这个我未出嫁时万分宠爱的妹妹。
兰若看见了我,一怔,云舒也戒备的看着我,这种惊惶的眼神让我痛心,一个没落的宠妃,势必会有很多人过来故意打击的,而云舒如今也不过18岁,竟然已经有了这样的神⾊。
我脫口而出:云锁儿。这是我妹妹小时候的名字,是我觉得太土气才改成云舒的。
云舒整个⾝体一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我顿时热泪盈眶,我拉住云舒的手,上下打量她瘦弱的⾝体,云舒一直都有婴儿肥的,从小脸就圆嘟嘟地,如今也变的瘦削。兰若愣愣的看着我,眼下都是我的至亲,都是可以信赖的人,我忘记了自己这⾝只有15岁的如婉地⽪囊,我说:云锁儿,难道你也认不出来我吗?我是姐姐啊!
云舒大骇,向后退了几步,倒是兰若上前:姐小?
这段时间兰若一直在我⾝边,肯定是有些端倪的,我说:兰若,你没有发现吗?
云舒喃喃:这不可能,你是谁?你想从我们这里打探什么秘密?我只是一个没落的妃子,你来讨好我有什么
谋?
我叹气:云锁儿,还记得我⼊宮前每天带你去街头的李大娘家吃枣糕,那时候的你是多么贪吃,每次都能吃下四块;还有我带你伴男装去山上放风筝…
我转头又对兰若说:你从小跟在我⾝边,自然知道我的左腿內侧有一颗红痣!
两人听我说着这些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的往事,不由大骇,兰若伸出手:难道你真是…
云舒突然扑到我的怀里:姐姐!
我努力的安抚她,并告诉他们我作为如婉的一切。
同时云舒也娓娓道来她所经历的一切。这个可爱的女孩子竟然是不相信我的死亡、为了找出幕后黑手才进宮的,由于她相貌
情都大半像我,又是我的妹妹,自然得到了宁远的宠爱,只可惜后来竟顶了耝放我的灵位的罪名。这让我觉得荒唐之极。
云舒拉着我,笑着说:过去我一直不肯说出真相,是因为兰若已经自⾝不保,万一再知道你的事定会与那奷人⽟石俱焚的,如今兰若也作了贵人,又有姐姐做主,我就说了。姐姐你变成如婉是天意,你进宮也是天意,为的就是揭穿这一切!姐姐,害你得人并不是你看到宸妃、荣妃,她们都是小角⾊,真正害死你的人是当今皇后娘娘!
听到这个答案,我一个念头就是想笑,我说:妹妹你误会惠儿了,当年她的确给我下药,可并没有想要我死,只是我同时受了多方的毒害,才会⾝亡的。
云舒惨笑:姐姐你也信她说的话吗?正说着,外面急匆匆来了一个人,带着草帽让人看不清脸面,云舒笑说:是自己人。
来人摘下草帽,竟是宁广。我整个人一震,多年不见的人此刻就在眼前,我的心里真是五味混杂。
云舒说:姐姐,你是知道惠儿喜
宁广的。
我点头,宁广初来就听到这事难免有些尴尬,云舒给与他安慰的眼神,然后继续说:惠儿也知道你和宁广相爱。
宁广猛地抬头看向我。我却不愿意面对他,相爱吗?我只记得这个男人对于我和我们的孩子是那样的无动于衷,我和孩子都没了也许才如了他的愿。
云舒继续说:那时候惠儿就已经恨你了,只是因为后来她突然移情皇上才会不再与你计较,可她终于发现皇上也是深爱着你,她从此便恨你⼊骨!
我坐在椅子上,想象不到惠儿对我的恨是怎样的強烈。宁广走向我,神态悲哀,他不太相信地说:婉莹?你是婉莹?
我看着他:是不是对你又有什么分别?我们的离去恐怕才是你的解脫。一番话说的宁广落泪。云舒说:姐姐,你误会他了。
宁广笑说:我以为我们是心有灵犀地。当初,惠儿知道我们的事后,就来威胁我,要我务必对你和孩子不理不睬,否则她就要去告发我们。你⾝为皇后,万一出了这样的事只有死路一条,我还能怎么做?
我头摇:她如果想要害我,一定会去告发的,又怎么会来嘱咐你?
宁广头摇,你把她想的太简单了,她就是让你到死都不如愿。她威胁我之后就假借醉酒把一切告诉给皇上,谁知皇上仅仅只是决定把你的孩子拿掉而已,这难道不会让一个女人发疯吗?当年的虞贵人,淳嫔、祥嫔可都是她的人,每个人给你下的药都是分量十⾜,你想你能逃的掉吗?
兰若过来抱住我,一脸得愤怒和怜惜。我说: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云舒说:皇后要杀虞贵人灭口的时候是我设计帮她逃开地,她对我说荣妃也曾派人唆使她投毒,她应允了也只是因为可以顺⽔推舟,因为就算是荣妃没有人来她也会这样做。
我一踉跄,倒在椅子上,原来,原来幕后黑手竟然是惠儿。
云舒扑到我怀里:姐姐还有很多不知道的呢?我刚⼊宮,皇后非常礼遇我,皇上也很宠爱我…你知道皇后最厉害的是什么?她会利用自己恨之⼊骨的人来维持自己的善良形象,当她得知我已从虞贵人那里知道了真相便开始加害于我。设计让我打破姐姐的骨灰,借口是我恃宠而骄,愤怒皇上是因为我长得像姐姐才会崇爱我。是不是天⾐无
?
我轻拂着云舒的脸,宁广走近我:还是到死都不原谅我?
我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终难逃作为皇上女人的命运,死去本就万事空。恨与不恨都已没有意义,你又何必这样在意?
云舒看着我们,目光中偷漏着伤痛,莫非…
我拉住云舒的手:本来进宮只是无奈,如今看来倒是必要的了。妹妹,我定不会让你这轩禧宮从此萧条下去。只是,依你们口中惠儿的脾气又怎会留你到现在?
是宸贵妃娘娘和宁广哥哥一直在照顾我。云舒说着望向宁广,眼神中透漏着深深的情感。我来不及叹气便问:怎么会是她?
云舒回过神来苦笑:往往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曲折。宸贵妃娘娘当年拖累你也是情非得以,当初皇后因为宸贵妃娘娘的家人冒犯了皇后的⽗亲,所以她就想要毒害宸贵妃娘娘,娘娘这才假装孕怀,以求自保,而后皇后已然知道宸贵妃娘娘是假孕怀,而普通流产可能得不到皇上的庇护,她这才选中你,而下的药量也不多,只是没曾想…
我叹气,深宮中孤苦无依的弱女子此时又能怎样呢,我并不怪宸贵妃,倘若换作是我也会这样做。
云舒继续说:宸贵妃娘娘知道皇后天大的秘密,所以才能威胁她留下我这条命,只是我却不能再见天⽇。
我摸抚着她的头:大概又是以我的故事作文章。
云舒头摇:我被贬一年多才死去是最好的,所以皇后一直在等待这个时机,谁知竟被宸贵妃娘娘发现了她的秘密。姐姐,皇后
本就没有孕怀。那个孩子是从外面抱回来的。
我一惊:那么⻩太医怎么没有诊断出来?这句话刚问完我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太医想必也是皇后想要收买的,却不想⻩太医把这件事情告给了宸贵妃。
如今那孩子—向晚是费了多大波折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宮,又能瞒过耳目,惠儿是多么会做戏,在我听她的胎动时竟能那样镇定自若,更可笑地却是宁远的那句孩子像我!
我笑:我还多次叫惠儿堤防宸贵妃呢,对了,那个叫秋铃的丫头是皇后的人,要小心她。
云舒笑:秋铃可是宸贵妃救回来地一条命,那时她就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我也笑:还真是错综复杂。
云舒突然说:姐姐,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还是早些离去,以免被别人发现。
我点点头,和宁广对视了一眼,心中了然我们是要好好叙旧的。
离开轩禧宮,兰若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剩下各宮的灯火和路边的脚灯把我们的影子托的很长。
我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走在我前面的影子,颀长,秀美,这是一个多次被钦点侍寝却一直没能荣获圣宠的女人,是一辈子注定只能属于皇上的女人,即便现在我再次与宁广单独走在这小路上,又能说些什么呢?心中一阵彷徨。
宁广见我不说话,犹豫了很久,才说:你一向可好?
我笑:顶着别人的⾝份过着别人的⽇子,你说好不好?
我知道秦不达有个不受宠爱的女儿,不曾想竟然就是你,⼊宮以来还顺利吗?你不是有胃痛的⽑病,现在还经常犯吗?对了,你喜
吃枣糕,不知以你现在在宮里的地位是否能吃到?一连串的问题杀过来。我站定,久久地看着他,我轻拂着他的脸,那温暖的感觉让我逐渐有了实真感,却也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只道:你…老了。
宁广苦笑:只是老了吗?你去的那⽇我就已经当自己是死了。
一时两人都没有话说。我叹口气,想着也许今天这一面之后就再难相见,即便再见我也已经是宁远的人,此时何不放纵一次,偿了自己多年的心愿?想到此,我猛地扑到宁广怀里,宁广保住我,顿时,我觉得经过这诸多磨难再回人间,哪怕最终我不得善终也都值得了。
这时,我也想起了云舒,忙推开他问:云锁儿可能对你有益,你要多多顾忌一些。
宁广叹气:还是这般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你才能放任自己自私一点呢?
我笑:如今我心意已决,我要在这宮里活下去,要让我的妹妹翻⾝,要让兰若得到爱情,要让原来在我⾝边尽心尽力服侍我却被栽赃了罪名惨死的下人们讨回个公道。还有你宁广,我知你过得并不如意?
宁广苦笑:有何不如意,仕途顺畅,
妾成群,整⽇歌舞升平。
皇上没有为难你?
宁广避开头,很久才说:我可以从皇上那里把你讨回来!
我头摇:你太异想天开了,这个⾝体我没有权力自由支配,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把这个女孩的**
给你,这个女孩注定要做皇上的女人,只是原本的
格可能完全不适合这尔虞我诈的宮中生活,而我正好可以让她过的生活比任何人都好。宁广,你一直都知道,我们是大人,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是要负责的。前前后后这么多人受到了我的连累,我怎能就此罢休?
宁广变得急切:我不能再次放你走,你怎么忍心让我再次看自己心爱的女人投⼊别人的怀抱,你怎么忍心让我每天忍受着担心你的不安和无能为力,跟我走吧!我们走,我带你走!
我摇头摇:我们是成*人了,对吗?你知道我们只能选择对抗困难的方式。宁广,吻吻我吧。就当是我们的诀别之吻。
宁广用疼痛的眼神看着我。能再次见到宁广已经⾜够了。宁广颤抖的将嘴
靠过来,我们用力的昅
着对方,仿佛要把多年的思念取回。
宁广绝然而去,我瘫坐在原地,心中一片绝望,如今我只有一条路了,就是在后宮生活下去,将所有我恨的人送⼊地狱。
不远处一阵奚索,李福寿挑着个灯笼走过来,后面跟着宁远,我忙躲起来,这么晚了,宁远怎么还在这里游
,近来,国事繁忙?
边想着边以为宁远会就这样走过去,可他却低头拾起了一方粉⾊的手帕,上面温暖的温度让他迅速向四周看,嘴上边说:谁在这?出来!
我知是躲不过,只好袅娜的出来,宁远大概以为是古皇后的灵魂呢,所以见了我不免有些失望,却也问: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在这里等待皇上。
宁远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问:等我如何?
近来皇上瘦了很多,臣妾只有在这时才能光明正大的关心皇上,提醒皇上多注意⾝体。
宁远叹口气,吩咐李福寿:引秦才人来养心殿吧!
我跟在李福寿的后面,李福寿显然是见多了这样费尽心机的妃子,也不惊讶,只是低着头向前走。
要侍寝了吗?我虽心意已决,此时此刻也不免有些彷徨,我真的要再次曾为宁远的女人吗?
养心殿的暖隔里,几个丫头正在给宁远脫⾐,这个场面我是见惯了的,可如今却不噤有些局促,自觉面上飞红。宁远看看我,哑然失笑:朕让你觉得自己如临大敌了?
我头摇。
宁远又问:何以爱妃颤抖?
我也不说话,宁远已经坐在
上。我咬咬牙,拼出去了,我说:我冷,然后一头扎进宁远的怀里,小的时候我就常常这样做,希望宁远能够回忆起来,免得说我冒犯龙体而被处决。宁远的⾝体僵了一下,终于将手掌放在我的后背上,灼热的温度透过来,让我有种异样的感觉,
宁远缥缈的声音低声地说了一句:婉儿。
虽然我现在是如婉,可我依然清晰的知道他想要换出的孝纯皇后。
我没有挣扎,任有一个爱了我多年的男人在我的这幅新⽪囊上留下炙热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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