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什么?将军府上下已空无一人!?”
望着被抬回来的尤处于昏
状态的十六金卫,以及⾝体颤栗不停的赵公公,武威心中的狂怒已升至极点,双手一划,已然将龙案上的奏章等物全部推于地下,歇斯底里的大喝道:“传寡人的旨意,立刻发兵讨伐叛逆吴天耀!”
“圣上请三思!”在群臣慑于皇帝的威怒而各自惴惴不安,生怕引火上⾝之时,右相韦若玄却敢于出列进言道:“如今,宮严大将军驻守西北边关,怕是无力分兵,而都城附近仓促间可调动的兵马亦是不多,退一步来说,即使我们拥有⾜够的兵力,亦无法与吴天耀的精锐之师相抗!”
“那你说该如何,难道就任吴天耀如此嚣张!?”此时此刻,武威恨不得生呑了吴天耀。
“一方面应采取怀柔之策,动之以情,晓以大义,并许以重利,设法说服吴天耀归京,另一面则须尽快将其家眷抓获,以使吴天耀心存顾忌,不敢妄动,如此方是上策!”右相韦若玄立刻献上一计。
“圣上,依微臣之见,吴大将军未必有反叛之心,他之所以夺去萧远的兵权,是认为萧远的才能
本不⾜以担当此重任,一句话,他是担心我大秦的精锐将毁于一旦啊!”上将军凤常见状忍不住出言为吴天耀辩解。
“凤将军此言差矣,这大秦乃是圣上的大秦,军队亦是圣上的军队,吴天耀⾝为臣子,有何权力在不经圣上的允许下私自接管军队?难道,他将这大秦军看作是他的私产么?而且从今⽇发生的情形来看,吴天耀应是早有预谋,故而才能做出这般妥善的应对之策,谋反之心,实是昭然若揭!”左相张仲叔立刻出言反驳道。
“可是…!”凤常正
还说,忽听得武威厉喝道:“够了!”
接着冷厉的目光径扫向凤常,森然道:“从今⽇起,凡有再为吴天耀求情者,一律以同
轮处!”
顿了一下,又将目光转向殿下群臣,狂怒的神⾊稍见平息,然而语气却充満着令人不寒而栗之感:“先采纳右相的谏议,如若不成,寡人即便倾其大秦所有,亦要将吴天耀斩之而后快!退朝!”
采纳了右相韦若玄的计策,武威立刻出派平时素与吴天耀
好的上将军田光亲自赶往平
施行游说,另一方面却命令守城军队关闭城门,许进不许出,而负责城內治安的噤军遂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同时大街小巷內贴満了灵夫人及吴子昂的画像,上面注明有发现者褒以重金!
一时间,恒城之內形势变得很是紧张,手持兵械的噤军在大街上随处可见,一发现可疑之人便马上前去盘问。
考虑到此时的灵夫人⺟子也有逃出恒城的可能,武威又下令恒城附近城池关卡亦要严加盘查过往路人,并将灵夫人,吴子昂的画像分发各处!
而此时,吴子昂与卫玄⾐已赶在武威下令封城之前,乘马车出了南城门。
“就在这里罢!”
奔出三十里外,卫玄⾐叫停了马车。
两人从车上跃下,卫玄⾐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送于车夫刘全道:“拿着这些银两,带着这辆马车自谋生路去罢!”
“公子…!”刘全双目含泪望着吴子昂,缓缓跪下颤声道:“公子请多加保重!”
“全叔,你也保重了!”吴子昂心头亦是一阵发酸,虽然对这些下人并无深厚的感情,但面临离别,心情亦不太好受。
重重叩了一叩,刘全抹去眼泪,站起⾝跃上马车,马鞭一扬,便驾着马车向前行去了。
“我们也走罢!”
见刘全走远,卫玄⾐拍拍吴子昂肩头,微笑道:“随我来!”言毕已是下了官道,向左处一条小路行去。
吴子昂连忙跟在对方⾝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弯曲细长的小路前行。
走了约有半个多时辰,吴子昂已是面⾊泛红,呼昅急促,额际亦出现汗⽔,反见卫玄⾐却是毫无异样,负手前行,有若闲庭信步般轻松自在。
“练气,并非止于坐静,行步奔跑之间亦可吐故纳新,以运周天之功!子昂,你练气时⽇虽尚短,但仍可通过‘深,长,细,柔,缓,绵’,六字呼昅来调节前行的力道及节奏!简单的说,你只须忘记你是在行路,而是在呼昅便可!”卫玄⾐并未回头,然却仿佛看到吴子昂的疲态一般开口指点道。
“是!卫叔!”吴子昂深昅了一口气,暗施以坐静时的吐呐口诀,果然,再行得一段路程时,呼昅已变得和缓均匀,⾝体亦无先前疲态。
“过了这个山坡,便到了!”
闻听卫玄⾐如此说,吴子昂不由精神一振,脚下加快了步伐。
来到山坡之上,向下望去,但见数十间房屋散布,炊烟袅袅,并隐隐传来
⽝之声,心中便已知道这应是一处村子。
卫玄⾐仿佛对此处很
一般,径直带着吴子昂下了山坡,走⼊村子中的一户人家。
蓬门大敞,若大的院子內只有一对中年夫妇在忙于活计,男的劈柴,女的
⾐,那种情形,端的谐和无比。
见到两人走进,中年男子先是一怔,继而面上露出
喜的神情,喊道:“卫先生!”
听到这三个字,中年女子噤不住抬起头,现出一张异常清秀的脸庞,仔细的望了又望,亦是惊喜道:“哎呀,真是卫先生!”
“又来打扰你们了!”卫玄⾐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向着这对夫妇道:“我与我这侄子想去清音寺走走,所以想暂且在这落下脚!”
“卫先生说哪的话?啥打扰不打扰的,您能来,那是我铁刃的荣幸啊!”中年男子憨厚的面上带着极为朴实的笑容,放下了手中的斧子。
“铁刃,你何时学的这般会说话了!?”卫玄⾐忍不住轻笑一声,他素知道对方的为人憨厚耿直,从不会说半点带有恭捧的言语。
“嘿嘿,那是我的心里话!不用学!”铁刃右手搔了搔后脑,不好意思地笑道。
“这是铁刃!这是我侄子吴子昂!”卫玄⾐为双方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吴公子!”铁刃颇识礼数,率先拱手施礼。
“铁大哥!叫我子昂便可!”瞧及对方年龄亦在三旬左右,而且对于这个憨厚的汉子颇有好感,吴子昂微笑躬⾝还礼,开口便以大哥相称。
“哎,好,好!”见对方虽则⾐着华丽,然却无半点富人弟子的骄横之态,铁刃心中已有几分好感,如今又听得对方以大哥相称,不噤更是
喜,转头向一旁女子催促道:“秀,快去准备酒菜,我要和卫先生,子昂兄弟喝上几杯!”
女子面上带着笑,微瞪了对方一眼,遂向卫玄⾐及吴子昂一礼。
“这是內人徐宛秀!”铁刃又为吴子昂介绍道。
“大嫂!”虽然徐宛秀⾝穿耝布⾐衫,但从上到下并无半分乡野村妇之态,举止大方,气质娴静,却似名门闺秀。这是对方给吴子昂的第一感觉。
施礼之后,徐宛秀转⾝回屋內准备酒菜,铁刃一手拉着吴子昂的胳膊,热情道:“卫先生,小兄弟快请进!
三个人先后走进屋內,聊得片刻,便闻到有菜香。
午饭尚未吃,兼又走了如此多的路程,眼下更有香气引
,吴子昂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又忍了片刻,终捱得酒菜摆上,望着満桌⾁蔬,吴子昂噤不住馋相微露,那神情看得铁刃
子抿嘴轻笑。
“子昂一定是饿极了!”卫玄⾐微笑道:“在铁刃面前,无须顾忌吃相!”
“那我就不客气了!”吴子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中筷子顿时化作狂风一般,开始扫
着整个桌面菜肴!
面对着如此吃相,铁刃先是微怔了一下,继而抚掌笑道:“没想到小兄弟吃法与我老铁倒也相似!”
“不见得罢!人家是饿极了,你却是每餐如此!”清秀女子轻咬下
,取笑自己的丈夫道。
铁刃闻言不噤脸⾊微红,道:“你怎知小兄弟平时不是这等吃相?”
“平时!我亦是这个样子!吃饭嘛,吃的舒服,吃的
就好了!”吴子昂口中寒着饭菜,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他这种风卷残云般的吃法,是因工作繁忙时为了保证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浪费而练就出来的!
“说的太好了!真是我老铁的知己啊!”如果不是看吴子昂双手都没闲着,铁刃几乎都想与对方握手,以表示相惜之意。
“吃相这般难看,哪个姑娘愿意嫁你!?”徐婉秀见状不由取笑吴子昂道。
“这个不见得吧?铁刃吃相比子昂更甚,你不是一样心甘情愿嫁给他了么?”
卫玄⾐抿了一口酒,笑着揷言道。
“卫先生,你也…!不和你们说了!”徐宛秀瞬间红了脸,轻轻跺了跺脚,转⾝出去了!
“呼!”此时吴子昂一轮吃喝下来,饥饿之感已消解大半,长吁了一口气,抬起头见两人尚未动筷,不由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怎么不吃?!”
“若是我放开胃口,恐怕就没有小兄弟你吃的了!”铁刃脸上露出骄傲的神⾊,开口道:“我的功夫尽管很烂,但若比食量,恐怕天下无人能及!”
“这倒是不假!你这位铁大哥据说曾一顿饭食下整只烤羊!”卫玄⾐轻笑道,这才伸筷夹了一口菜放⼊口中。
“真的?!”吴子昂张大了嘴,用惊讶的目光望着这位⾝体并不显得十分壮硕的汉子。
“嘿嘿,那是小意思!”铁刃得意地答道。
“不过,他的功夫可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烂,有机会,向他求教一番,定会受益不浅!”卫玄⾐又饮了一口酒,然后放下了筷子,他的食量很浅,而事实上,以他今⽇的修为,甚至可以数⽇不食,几接近辟⾕状态。
“卫先生说笑了,我那点功夫与您相比
本是那个,那个天壤之别!”谈到武功,铁刃神情顿时变的谦虚起来。
“铁大哥精通剑术罢!?”吴子昂抹了抹嘴,开口问道。
“咦,你怎么知晓的!?”铁刃诧异的望向吴子昂反问道。
“子昂应是从你的名字上猜到的!”卫玄⾐一语中的的说道。
“原来这样!”铁刃脸上现出释然的神情笑道:“不错,我是会几招三脚猫的剑法,小兄弟若真是感趣兴,不妨多住两天,我绝对不蔵私!”
“那多谢铁大哥了!”吴子昂连忙道谢,如今的他对于武学最有趣兴,闻听对方允诺传授剑法,心中着实很奋兴。
“谢啥!芝⿇大的事!”铁刃毫不在乎的摆摆手,双目一扫桌上酒菜,忽地问道:“小兄弟可吃
了!”
“
了!”吴子昂下意识地拍拍肚子,笑答道。
“那就好,接下来,便是该我老铁上场了!”铁刃挽起了袖子,神情显得异常肃穆,轻昅了一口气后,然后闪电般伸出手。
吴子昂只觉眼中一花,位于他眼前的一只
腿已然落⼊对方的手里,紧接着便见对方左右开弓,手筷齐施,狂风肆
般席卷整个桌子上的菜肴。
与此相比,吴子昂适才的吃相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只片刻功夫,桌上的菜肴便已全部落⼊铁刃的肚中,眼见再无东西可吃,铁刃又仰头喝下一杯酒,方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望向吴子昂笑道:“让小兄弟见笑了!”
吴子昂呆望着对方,心中不噤想道,若是这位铁大哥生于现代,一定会成为世界食神,这般吃法简直太骇人听闻了。
正在这时,徐婉秀又端着几碟小菜走进屋来,嗔怪地瞪了铁刃一眼,遂向卫玄先,吴子昂微笑道:“我早知道会有如此场面,因此又准备了些小菜,卫先生,小兄弟接着慢用!”
“多谢大嫂!”吴子昂对这位温和娴淑的女子印象极佳,笑着答谢道。
“来这里,无须客气!”徐宛秀清秀的脸庞上涌起亲切的笑容道。
一顿饭吃完,已是天近⻩昏。
铁刃将卫玄⾐,吴子昂安排在东厢歇息。
“子昂,你不妨先小睡一会,戌时我们启程!”眼见时候尚早,卫玄⾐遂向吴子昂道。
“嗯!”吴子昂点点头,他此时确是微有些疲惫,当下和⾐躺于榻上,不一会便已酣然睡去。
望着吴子昂平静的面容,卫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也许是由于吴天耀的缘故罢,他有些喜
起这个莫明其妙发生转变的年轻人,
格沉稳內敛,有其他年轻人所不具备的老练,然而骨子里却也有大多年轻人所有的轻狂与
昂!
“我若是⽗亲,必将取昏君而代之!”
回想起吴子昂当时说此话的神情,他似乎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少年曾怀凌云志,而今雄心尽消磨!三十年来如一梦,回首往事尽蹉跎!”
昑罢这首诗,卫玄⾐俊容上现出无比的寂寥,低头沉思不语,似乎沉浸于往事之中,良久,方抬起头,
边轻挑起一丝苦笑低声道:“小子,但愿你比我好命!”
不知过了多久,吴子昂从沉睡中醒来,翻⾝从榻上坐起,
了
惺忪的睡眼,却见卫玄⾐正负手立于屋中。“正要叫醒你,没想到你自己醒来了!”卫玄⾐微笑道:“正好,我们亦该启程了!”
“好!”吴子昂连忙下榻,穿好鞋子,又整了整⾐衫道:“我准备好了!卫叔,我们走罢!”
没有打扰铁刃夫妇,卫玄⾐与吴子昂两人轻轻离开这所茅屋,出了村子,一路西南行去。
月光皎皎,夜风习习,行走于这样夜⾊之下,吴子昂并不觉得辛苦,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卫玄⾐依旧在前,背负双手,不徐不疾的前行,依他的修为,若施以轻功怕不消盏功夫便可抵至清音寺,如今随吴子昂同行,那便是要花是数倍于此的时间,这也是他为何提前半个时辰启程赴约的原因。
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吴子昂忽觉得路势渐⾼,凝神仔细望去,借着明亮的月⾊,他便发现他所行的路正是通向山顶,心中蓦地明⽩,那清音寺想必是在山之端顶。
“!”
仿佛知晓两人即将到来一般,一声悠扬的钟声划破寂静的长空,传⼊两人耳中。
吴子昂⾝躯忽地一震,继而眼中现出异样的神⾊。这悠扬的钟声之中,似乎充了无尽的禅意,使得钟声⼊耳的他心中瞬间生出一种奇妙之感,只觉得世间名利,尽属浮云,王权富贵,尽皆尘土!生有何
,死又何畏,唯有清静本心,方是这繁华尘俗中的唯一净土。
“子昂!”
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传⼊耳中,立时将他从这种奇妙的心境中唤回。
“世间之人,须做世间之事!这种看破世间红尘且超然于物外的圣人心境,远不是现在的你所需具备的!如此熊熊如火的年少,怎可学心如死⽔的老僧?”卫玄⾐蓦地转过⾝,深深地望了吴子昂一眼,复又转头继续前行。
一眼望来,吴子昂受钟声影响的心境顿时全消,心中在有感于卫玄⾐一番话的同时,亦震惊于钟声的奇异。
“!”
当两人走及半山
,又是一记钟声响起,回
于宽旷的山⾕之中。
吴子昂望着皓月当空的夜⾊,往⽇的记忆顿时如嘲⽔般纷至沓来,来于这个世界之前的,到达这个世界之后的,往⽇的爱人,今⽇的双亲,一张张面容不停地盘旋于他的眼前。
似真似幻,梦耶非耶!吴子昂忍不住想大喊一声,以此来发怈心中的无尽烦恼,然而张开嘴,他却发现自己喊不出任何声音。
蓦地从幻想中惊醒,摇了头摇,忽觉得脸上尽是
的泪痕。
卫玄⾐轻叹了一声,他知道眼下的吴子昂终是定力浅薄,难以抵挡这蕴蔵无尽禅意的钟声。
回过神的吴子昂心中的惊骇已不能用笔墨来形容,他无法想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记钟声,竟会包含如此奇异的魔力,不,也许应该说是‘禅意!’
“这是清音住持无为的‘醒世三声’,还有一声,捱过了它,便可无事了!”卫玄⾐淡淡说道。
“醒世三声!?”吴子昂面上诧异之⾊更浓,失声问道。
“一曰:醒生死!二曰:醒前世!三曰:醒嗔痴!是为醒世三声!”卫玄⾐脚下不停,口中说道:“世上皆有传言:三声醒世,闻者尽消三毒八苦!如今听来,虽有些夸大,却也不无道理!”
“什么是三毒八苦!?”吴子昂对于佛学一无所知,因此不免好些好奇地问道。
“诸佛从本来,常处于三毒,长养于⽩法,而成于世尊,三毒者:贪嗔痴!佛祖又云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失荣乐!”卫玄⾐不耐其烦的解释道:“佛经上说,三毒八苦尽消者,淤泥尚可化为红莲!即是说凡人如若消除诸般毒苦,亦可化⾝成佛!”
“原来是这样!”吴子昂心中已明⽩了大半,点了点头,望向卫玄⾐的目光充満着佩服之意,在他眼里,这个相貌俊伟的奇异男子,就有如大海一般⾼深莫测,令人顿生⾼山仰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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