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曾经沧海难为水
此次天朝平定西陲,国威远扬,四方番国皆遣使来贺,各国使臣云集天都,觐见朝拜。
昊帝降诏,册封万俟朔风为柔然可汗,册封⾚朗伦赞为归义王。八月仲秋,南宮竞、唐初班师回朝,赐宴宣圣宮澄明殿,举朝同庆。
澄明殿,殿⾼九丈,琼阶铺⽟,层檐⼊云,筑于太宵湖中摇光台上,四面云波浩渺,霞雾缥绕,二十四道玲珑浮⽟桥贯通临岸,另有复道飞阁相连各处宮殿。远远望去,宮女们环鬓轻⾐,绰约而行,凌波微步,丝竹缥缈,恍如瑶池仙宮。
辰时初刻,亲王皇宗、文武臣工⼊宮候驾,殿廊之前问候寒喧,已是显而下卷曾经沧海难为⽔易见分明的两派。一方是秦国公、长定侯、凤衍、殷监正等宗亲仕族、耄耋老臣,一方是杜君述、陆迁、斯惟云、南宮竞、唐初等后起之秀、寒门武将,此次战和之争,也正是这两派一场
烈的对立。
定安吐蕃,战事大捷,这让朝中少壮之派扬眉吐气。南宮竞和唐初此次凯旋,分别受封骠骑将军、抚军大将军,⼊进中枢,官比三公,随征诸将各晋封赏。
寒门将相陡然崛起,羽翼渐丰,已俨然要与仕族阀门分庭抗礼。殿前相见,拱手笑语间不免便带了些许刀光剑影,隐隐浮动。
然而此时有一个人不曾进殿,站在两方臣子之外,汉⽩⽟栏前,负手面向烟波浩渺的明池碧⽔,丰神秀彻的面容之上一抹清俊淡笑,广袖飘拂间,竟有些遗世出尘、孤清的味道。
却是湛王,不亲不疏,不远不近,不冷不热,明明⾝在局中,偏似置⾝事外的湛王。凤衍隔着华柱飞檐看着那⾝影便眯起眼睛,眼角皱纹划出深刻思忖。
若说前两下卷曾经沧海难为⽔年还有些混沌不明,那么今年,大概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楚,导致朝中新旧员官
替更迭的这场亏空清查,昊帝并不是孤行独断,真正在旁鼎力相助的,竟是湛王。扳倒卫家的是湛王,调换各州军政要员的是湛王,丰盈国库的是湛王,在朝中处处庒制凤家的,也是湛王。这分明是一场台前幕后的天⾐无
的配合,将満朝文武都算计在了其中。
那个立在广殿琼台之上的⾝影忽然让凤衍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像数年前在太极殿上,昊帝登基即位,抬袖命众臣平⾝,俯瞰天下的一刻,那倨傲的目光让他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是,如临深渊。
凤衍暗中皱眉,忽然间听到⾝旁殷监正叹了口气,他也正从湛王那里收回目光。
面对突然看来的凤衍,殷监正一反常态地和颜招呼:“凤相。”
凤衍老眉微动,眼底掠过复杂神⾊,面上却笑着:“捷庆之⽇,殷相何故叹气,莫非是忽有所感,起了兔死狐悲之心?”
这话说得颇有些嘲讽之意,殷监正反问一句:“秋风渐起,凤相心不悲乎?”
凤衍脸上笑意略收:“殷相多虑了吧。”
殷监正抬眼一看他:“那苏意、杜君述补调门下省,斯惟云升任中书侍郞也有些⽇子了,凤相感觉如何?”
卫宗平被罢官贬黜之后,由大学士苏意、光禄大夫杜君述共同接任门下侍中,从此恢复了中书、门下两省各设两名尚书、两名侍中的旧例。天朝三省并相,这相当于无形中分化了宰相的权力,虽然中书省并未真正增添中书令,但却调⼊了一个斯惟云任侍郞,这便也和分权无异了。此事对于凤家、殷家都有不小的冲击,但两家却一如从前,仍旧对立着。凤衍闻言冷哼“殷相⾝在其中,何必来问我?若不是感同⾝受,方才何必望风悲秋呢?”
殷监正道:“呵呵,凤相说得好,老夫方才想起卫宗平,确实是一时感慨,但凤相却似乎并无此忧。”
凤衍神情中颇带自负:“有劳殷相挂心了,凡事不尽相同,岂可同一而论?”
殷监正明⽩凤衍指的是凤家有皇后这尊靠山,也不多言,只是徐缓说了一句:“这天朝究竟是姓夜啊!”这和卫宗平异曲同工的话,令凤衍心头一惊,此时忽闻钟磬鸣奏,九韶乐起。待內侍宣驾之声传来,远处华盖遥遥,仪仗分明,五明金扇迤逦随后,圣驾莅临。
凤衍与殷监正中断谈话,连忙整肃仪容,与王公百官跪
圣驾。
不过片刻,便见皇上携皇后⼊殿,龙行虎步间玄袖飘飞,沉峻气度王者威仪,傲然不可
视。皇后含笑缓步随行,云鬓凤冠,⽟绶翚带,百尺铺绣金鸾⾐长曳⾝后,秀稳如仪。两人并肩而行,过⽟阶,登明台,似自那云中天阙飘然而来,神仙眷侣,风华天姿,不噤令人神夺。
“吾皇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众臣俯拜,⽟冠朱缨、乌纱金簪于两廊之侧依序低俯,次第而下。皇上略一抬手,殿侍宣旨免礼,众臣再拜,谢恩平⾝。
湛王抬眸而视,隔着金阶⽟帘,眼前忽然淡淡一亮。
卿尘在那光彩玲珑的垂帘之后转⾝,明华宮妆下那点淡匀的笑意,映⼊秋⽔滟潋的凤眸,似是灼灼秋
洒上一碧千顷的太宵湖,清波炫目,摄魂夺魄,令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华彩尽失。流金云裳伴在龙衮玄袍之侧,相映同辉,这一点清缓的笑,便让皇上冷⽟般的脸上带了几分暖⾊,待湛王回过神来,皇上已步到金龙御案之前,含笑携了皇后的手,亲自引她至左侧凤翔青⽟案,并肩⼊座,转而笑道:“众卿平⾝就座,不必拘礼。”
众臣见惯了皇上喜怒不形于⾊,少见他这般笑容,便都知他今天心情极好。天朝经此一役,国威大盛,一番中兴之气历了许久的酝酿、积庒,终成气象,大有浩
四域,一扫乾坤之势。这几年的艰难化作
中豪情振奋,使得人心怀畅快。夜天凌环视殿下,心有感触,目光一动落到了湛王⾝上,眼中笑意却突然一缓。
麒麟金案之后,湛王正凝视卿尘明丽笑颜,神思专注。他似是感到了夜天凌的扫视,微一抬头,夜天凌却已转而往卿尘看去。卿尘自湛王处回眸,便对夜天凌嫣然而笑。
翦⽔双瞳,⽟⾊流光,澄净里透着媚妩,清清明明浮浮沉沉,尽是她似幻似真的喜悦。夜天凌眉梢淡淡轻挑,便也以微笑回应。再扭头看向湛王,湛王未曾回避他们任何一人的注视,浅笑温文,毫不掩饰地欣赏,随即起⾝,率文武群臣举酒朝贺。
夜天凌环视群臣,有意无意间,独对湛王举了举杯。湛王欣然回礼,对视之间,各有一笑。
三贺之后,殿前作《韶箭》之舞。舞毕,番邦使者在鸿胪寺员官引导下依次觐见。
卿尘坐在夜天凌⾝畔,饶有趣兴地欣赏各国使臣的服饰举止。待到吐蕃使臣上前,她便格外留意,吐蕃此次战败,被迫称臣,使臣在天都也有些底气不⾜,却不知会有什么说辞。
但见那使者依照天朝礼仪,行三跪九叩之礼,一通赞誉天朝的得体话语之后,手按
前,弯
深鞠“…我邦自不量力,冒犯天威,赞普不胜悔之,决心与天朝重修旧好,故遣臣来朝,除纳双倍岁贡之外,愿送嫁卓雅公主东⼊帝都,以示诚意,恳请陛下不辞为恩。”
吐蕃此举并不让人意外。柔然族在西北逐⽇壮大,万俟朔风野心
,现在与吐蕃间的和平未必能维持太久。万俟朔风与昊帝有⺟族之亲,朋友之义,双方各取所需,关系稳固,他得天朝支持,使吐蕃腹背受敌,吐蕃要挽回眼前劣势,重新修补与天朝的关系,唯一的法子便是和亲。
在此之前,天朝曾有华瑶、景盛两位公主⼊嫁吐蕃,吐蕃也曾有两位公主与天朝皇族弟子联姻。如今⾚朗伦赞主动提出和亲,而且⼊嫁的是他的胞妹,景盛公主的亲生女儿卓雅公主,这是尽最大的努力拉近与天朝的关系,以对抗柔然。
御座之上,夜天凌微微笑了笑,吐蕃要防,但西北不能没有吐蕃,尤其是不能只有柔然而没有吐蕃,⾚朗伦赞这一番和亲的美意,他当然不会拒绝。
“天朝与吐蕃早有联姻之谊,再结亲好更为美谈,朕准此请。秦国公,宗族中可有合适弟子
娶卓雅公主?”
⾝兼皇宗司正卿的秦国公站起来道:“陛下,臣对此事有提议。”
“你有何提议?”
秦国公花⽩的胡子垂在
前,恭谨严肃“吐蕃此次虽触犯圣威,但愿送公主和亲,⾜见其诚意。陛下后宮空置已久,四妃九嫔皆形同虚设,臣建议,陛下可纳卓雅公主为妃,既成吐蕃和亲之愿,亦置后宮以为和美。”
夜天凌闻言,眸⾊已略略沉了下来,然削薄的
角仍似带笑,侧首道:“秦国公之议,皇后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吗?卿尘睨他一眼,这人今天兴致还真是好,换作平常,怕不早冷下脸来了。此前秦国公便多次提过选立妃嫔,这样的话她已听到懒得再听,他要她不必管,她便什么也不理会。总之有他护着,她就是任
,堪堪视天下群臣如无物,善妒也好,失德也好,她不在乎,他亦我行我素,哪管他人非议。
这时来问她意下如何,卿尘眸光一转,探进他深不见底的笑容。那笑里的锋芒直抵人的心头,如剑,将出长鞘,寒气已漫空,再
悉不过的眼神了。她眉梢淡挑,便放下手中⽟盏,款款笑问秦国公:“秦国公可读过灏王所作的《列国奇志》?”
秦国公微怔,不知皇后怎么问起这个,据实答道:“臣读过。”
卿尘徐徐说道:“《列国奇志》第六卷,吐蕃国志里曾提起过,吐蕃国素有习俗,男女通婚皆以⾎缘为界,称做‘骨系’,凡有嫁娶者必出五系之外。”她扭头问灏王:“王爷,我可有记错?”
昔年卿尘在松雨台默记书稿,婉转相劝天帝的情景仍记忆犹新,灏王淡然而笑,起⾝道:“确有其事,吐蕃国有一本《择偶七善业仪轨》,据此记书载,吐蕃男女凡有⽗系⾎缘者,一律不得通婚,有⺟系⾎缘者通婚必在五系之外。否则通婚之人会全⾝变黑,给自己和族人带来灾难,尤其所生子女皆为痴傻怪异之胎,生生世世遭受神灵诅咒。”
卿尘点头,语声闲淡“王爷当真是博闻強识,
知各国风土人情。秦国公或许忘了,吐蕃卓雅公主的⺟亲景盛公主乃是云凰长公主的女儿,云凰长公主是先帝的表姑⺟,到了皇上这里虽又远了一代,但还在五系之內。按吐蕃的俗礼,皇上与卓雅公主算是近亲,通婚不祥。”
话中几位公主,几门宗亲,秦国公掌管皇宗司,自然清楚得很。且不管对不对,意思已经十分明了,皇后这是当廷驳议,不准卓雅公主⼊宮为妃。
秦国公心中不満,口气便強硬:“我天朝四海广域,人口泱泱,从未有姑表之亲不能通婚的说法。便是皇族之內,也曾有抚远侯尚华毓公主,亲上加亲,陛下纳卓雅公主为妃并无不妥。”
卿尘道:“抚远侯尚华毓公主,公主连有三子,皆夭折于襁褓之中,自己也悲郁早逝,这一段姻缘岂为美満?”
“但华毓公主为抚远侯纳妾数名,生儿育女,可谓贤德。”秦国公脾气急躁,众所周知,这时他自恃资望,倚老卖老,便是皇后也不十分放在眼里。
卿尘凤眸轻掠,容⾊清雅温和,却断然命道:“吐蕃虽是我朝邦属之国,也该尊重他们的习俗,以卓雅公主为妃的事不必再提了,秦国公尽快自皇宗中选定弟子,
娶公主吧。”
她再次否了秦国公的提议,毫无商量的余地。夜天凌但笑不语,将龙雕⽟盏轻轻把玩于修长的指间,深邃目光锁定秦国公,顺带着亦看过长定侯等老臣,当然,并没有漏过凤衍。如今还挡在面前的,唯此而已了。他缓缓坐直了⾝子,杯盏之中冰⾊清冽,倒映出一抹沉冷锋锐的光泽。
听了皇后的话,秦国公昂首向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据臣所知,皇族中并没有十分合适的人选。”
皇后一笑,笑中隐透静凉“照此说来,皇上若不纳卓雅公主为妃,我朝便要拂了吐蕃赞普结亲的美意了?”
“娘娘所言不差。”秦国公一抬头,只见皇后含笑回眸,对皇上道“陛下既已答应吐蕃和亲的请求,自不应食言。但远有吐蕃习俗噤忌,近有华毓公主丧子之痛,卓雅公主也不宜⼊宮为妃。秦国公既然找不出和亲的人选,臣妾却有个法子或能两全其美。”
皇上
角淡噙薄笑一缕:“皇后但说无妨。”
⽟帘光影细细摇曳,洒上帘后之人柔和的侧颜,一道清利的目光穿透那晶莹光⾊,皇后居⾼临下,看住秦国公“卓雅公主与皇上有兄妹亲缘,不宜婚嫁,若愿东来,可封为长公主,亲善待之。素闻秦国公的孙女仪光郡主才貌出众,品德贤淑,宗室诸女无人能及,可晋公主封号,下嫁吐蕃赞普,以成两国和盟之亲。”
轻描淡写,寥寥数语,秦国公骤然变了脸⾊,几疑自己听错了话。震惊抬头,只见珠帘后秀稳仪容沉着淡定,其旁皇上无波无澜的声音传下来:“准奏。”
简短的两个字,便决定了一个女子要离开天都,远嫁吐蕃,或许终其一生都难以再回故土。从此之后万⽔千山,与亲人天各一方,纵有公主之荣耀,却是万里飞沙,千里荒凉,生离死别。
殿上透心而来的目光深凉似⽔,秦国公又惊又气,浑⾝发颤。此时才明⽩过来,皇后,更确切说昊帝,这是敲山震虎,警告这些从內政到外战,甚至后宮之事都要指手画脚的老臣们,他的容忍到此为止。
顺者昌,逆者亡,这就是皇权。
殿下诸臣尚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却听湛王润朗的声音响起:“秦国公为君分忧,忠心可贵,仪光郡主以公主⾝份出嫁,臣以为秦国公可加封太公,以彰荣表,请陛下恩准。”
皇上淡淡道:“湛王所言极是,便依此奏。传朕旨意,秦国公加为太公,封仪光郡主为公主,择⽇和亲吐蕃。”
太公封号虽然尊荣,但毫无实权,这相当于完全架空了原本在朝中举⾜轻重的秦国公,群臣此刻都已体会出些山雨
来的意味。一朝天子一朝臣,昊帝的手段这几年来人人心有体会,现在再加上一个外柔內刚的湛王,不知不觉中竟已改天换颜。所有人都像处于一鼎悄然升温的温⽔中,等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最后⽔沸汤滚,无力挣扎了。
“陛下!”秦国公出席跪至阶前“臣…”
“秦国公还有何异议?”御案后一声询问,十分清冷。
“臣领旨谢恩!”秦国公不能拂抗圣旨,但心里惊恨不已,一张老脸涨得紫红,双手微颤“但臣还有话要说,陛下迟迟不肯册立妃嫔,臣不敢苟同!即便卓雅公主不能⼊宮,陛下也该选贤德之女子立为妃嫔,同主六宮,方为社稷之福!”
此话分明是暗指皇后失德,湛王朗朗俊眉不易察觉地一动,不由抬眼便看向卿尘。卿尘安静地坐在夜天凌⾝侧,
畔淡笑非但不减,依稀更见加深。眼眸底处不见忧喜,只一味深静下来,幽湖般敛着宮灯丽影,澄透无垠,无意触到湛王目光的时候,淡淡晕开一层细碎的觳纹。
他看着她,神情间有着怜惜的柔和,似是在问她,很久以前他给不了的,现在那个人是否能给她?然而那目光并不咄咄
人,只无端让卿尘觉得温暖。
卿尘淡淡地一笑,便听夜天凌说道:“朕后宮家事,自有分寸,不劳秦国公
心,此事不必再提。”
秦国公执意再奏:“天子家事当同国事,臣岂敢不为陛下忧虑?臣早多次谏言,陛下登基数年,始终无嗣,国无
本,何以所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江山为重,听从众议,莫要再一意孤行!”
天子无嗣,国将如何!卿尘霍然抬眸,目光直刺秦国公,大殿下阖然死静。
众臣皆知,以前曾有臣子在朝中提过皇嗣的问题,惹得皇上怫然不悦,此后没有人敢当朝再议此事,唯有秦国公和几个老臣一味上表奏谏,却都被留中不发。卿尘心底恍然,夜天凌不让她看的那些奏疏,并不单纯是请立妃嫔的谏议,他不愿她见到这些,是怕触及她心事,一片苦心。
秦国公之语,似密密细针
⼊心头,流云广袖低垂,卿尘纤细的手指紧紧扣住凤座之旁的浮雕,指节苍⽩,面上笑容却纹丝未动,只是那目光已如冰雪,渐透寒意。
窒息的感觉,像是被人缓缓庒⼊⽔中,越沉越深,越深越冷,明明可以挣脫,却心灰意冷,动也不能动。
此时,大殿中忽然冷冷响起皇上的声音:“朕尚安在,你们便急着考虑储君,是盼着朕早些让出这个位子,让你们安心吗?”
这话说得极重,満朝文武惊出浑⾝冷汗,秦国公张口结⾆,匆忙叩首:“臣…臣不是这个意思,臣不敢!”
“哼!”皇上一声冷哼“不敢?我看依你所言,江山社稷都要毁在朕手中了。”秦国公惊惶不敢再言,殿下左右两席窸窣一片⾐衫碎响,群臣纷纷离座,跪于一旁,乌庒庒直到外殿,尽是低俯的锦⾐帽冠。静若死域的大殿中,只余秦国公沉重的呼昅,一声又一声,似已不胜负荷,随时都要被扼断在咽喉之间。
辉煌金⽟琉璃灯在御案前转过一抹浮沉的暗影,皇上刀削般坚毅的轮廓笼在其中,喜怒难辨,唯见玄袍之上飞扬倨傲的金龙,不怒自威,森然迫人。
“朕今天告诉你们,即便朕无子嗣,却上有兄,下有弟,兄弟皆有子有女,皆是夜氏皇族的⾎脉。我天朝福祚绵长,江山亡不了。今⽇往后,若有人再提妃嫔子嗣四个字,以谋逆罪论!”
掷地有声的话,前所未有的决断,不但惊呆了群臣,更让卿尘如遭雷殛。他竟回护她至此,卿尘痴痴看着夜天凌冷如坚⽟的侧颜,一股汹涌的热浪漫过心头,直冲眼眶。她匆忙一扬眼睫,傲然抬头,留在群臣眼底的是⾼⾼在上的微笑,⺟仪风姿,清华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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