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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第四十一章 高处不胜金銮殿
 翌⽇早朝,虽然天帝亲自御定修仪人选,早在昨⽇延熙宮宣旨后便以敕命的方式通告中枢,多数朝臣已经知晓。但当卿尘⾝着修仪例制的月⽩锦貂宮装,头戴象征着兰台女吏最⾼级别的紫⽟簪金冠,手持象牙⽩笏随天帝踏⼊太极殿时,朝中仍是掀起一股小小的动。

 天帝对众臣私下的表情视而不见,卿尘亦淡定沉静地站在天帝⾝后,一脸从容自如。

 一切都在眨眼间恢复如常,就像小小的石子投⼊深⽔,很快又平静如初。

 凤衍和卫宗平两人脸⾊一笑一,殷监正眼中的怨怼之情闪现,三位宰辅相臣之下,百官各具神情。卿尘上卷第四十一章⾼处不胜金銮殿在扫视之间尽收眼底,纤毫毕现,她知道天帝比她看得清楚百倍。

 文臣武将,各部依班奏事,卿尘立在龙阶⽟璧之旁,目光投向殿外遥遥可见的一片晴冷天空,神思飞扬。

 紫绶⽟冠,绯服蟒袍,皆尽匍匐在下,金銮殿上,俯瞰众生,⾼绝而孤独。

 人生在世,却又有几人不是孤独的?孤独的每一个人,在天⾼地广之下找寻生存的意义,寻觅着知己、伴侣或者是对手,若能拥有其中任何一个,都是一种幸运。

 至⾼无上的权利,惑着人们前赴后继,而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发现了志同道合的人,将这新的人生与他做了一场豪赌。

 月眉淡扬,她脸上露出渺远的微笑,却听到众事议毕,天帝宣夜天凌和十一随驾致远殿,额外问增设都护府之事。

 天朝异姓诸侯自开国分封以来便镇守边疆,已延续百年。四境之內,北方幽蓟十六州尽数掌控在北晏侯手中,南部沿海一线由南靖侯统管,西蜀粮仓之上卷第四十一章⾼处不胜金銮殿地隶属西岷侯,东方山海关隘则有东越侯。四侯国虽受皇族管制,但世袭罔替,已在其辖地盘错节,势力深植。尤其北晏侯屏据天险,北接大漠各族,处于极其重要的军事地位,早是天帝一桩心事。

 天帝垂询北疆诸事,夜天凌从容立于皇舆江山图前,问答间精简利落,却将诸侯国的形势尽数收于言底,别有见地,透彻不凡。

 卿尘暗自打量,自⾝侧看去,夜天凌和天帝倒颇为相似。她曾听太后闲聊时说,夜天凌和天帝年轻时生得一模一样,就连行事的子也像,天帝向来对他极为倚重,而他也从未让天帝失望过。若这一幅⽗慈子孝图改天换⽇,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卿尘正想着,冷不防夜天凌看过来一眼,极短的瞬间,他看似平静的眼神划过心扉,清光黑亮,竟令人如此猝不及防。她心里像被细薄的冰刃带过,竟莫名地泛出丝疼痛,夜天凌依旧再答着天帝的问话,手却在⾝侧缓握成拳。

 事情眉目渐清,天帝伸手⽳,孙仕立刻奉上参茶。天帝接过饮了一口,道:“朕老了,最近总觉精力不济,以后这些事,你们兄弟要多商议着办。”

 十一笑道:“⽗皇正当盛年,如何言老?”

 夜天凌亦淡淡道:“儿臣们有许多事情需听⽗皇教诲。”

 天帝摆摆手:“老了就是老了,何需回避。你们去吧,卿尘,去看看卫宗平在不在,叫他来随朕用膳。”

 卿尘欣然应命,方迈出致远殿,她便感到一道极其強烈的目光落在⾝上,抬头处与夜天凌四目相对,他似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只是沉默着看着她,倒是十一立刻问道:“这便是⽗皇昨⽇的旨意?”

 卿尘点了点头道:“旨意里说是暂代修仪。”

 十一道:“说是暂代,除非德行差池,否则便是铁板钉钉的事。”

 “你可愿意?”夜天凌突然问了简短的四个字。

 卿尘抬眸一笑:“愿意。”

 “七年。”夜天凌说道。

 面对夜天凌紧接着的问话,卿尘轻轻吐了口气:“愿意。”

 到制定的二十五岁,这七年时间⾝处修仪之职,除非和鸾飞一样铤而走险,卿尘的一切都握⼊了天帝手中,同诸皇子间也必得划清界线。

 这正是她心中极力回避去想的,也是夜天凌早朝上深掩在面⾊清冷下的烧灼。他昨⽇夜里在凌王府的书房接连走笔写下了十数个“志在必得”这个决心在今天太极殿中见到卿尘的时候更加的坚定,眼前两声坚定的“愿意”似乎将他心底深处翻涌的情绪淡下了几分,此时他听到卿尘轻声说道:“大家都不是拖泥带⽔的人,开弓没有回头箭。”

 十一叹气道:“眼前的形势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七年虽是长了点儿,但也只能慢慢等。”

 卿尘笑谑道:“我⾖蔻年华大好青舂,你在旁说得倒轻巧。”

 十一敛声笑道:“快十八的人,离⾖蔻已经远着了,再过七年,正好由不得你挑挑拣拣…”

 话未说完,卿尘暗地里瞪他,因是在致远殿不敢放肆,十一也忍着笑没再多和她玩笑。

 夜天凌负手前行,沿着⽩⽟龙阶远远地望出去,许久道:“在⽗皇面前需谨言慎行,未有十分把握勿要随建议,一旦提议,心中当理据充⾜,亦不要轻易反口。遇迁调录用之事要格外小心,⽗皇对此甚为忌讳。最近无非几件大事,诸侯、瘟疫、修编历法、还有便是冬祀,多听、多看、少言。”

 卿尘听着他话中嘱咐,点头不语。

 夜天凌又道:“无论何事,轻率言动,可能适得其反。⾝已在局中,莫如专心弈子,方为破局之道。”

 十一亦道:“跟在⽗皇⾝边不是轻松差事,自己要当心⾝子。”

 卿尘想到每⽇早起晚睡,苦笑道:“昨晚被叫到致远殿,看了‮夜一‬的奏章,方才在早朝上差点儿睡着,现在只一个字,困。”

 十一笑道:“这还嫌困?辰时随驾听政经够舒服了。我们当年在临华殿学习,每⽇寅时便要起来,直到酉时才完成功课,那才叫困。”

 卿尘咋⾆,一扭头,见远远有两个宮娥往这边来了:“我先走了,吩咐人寻了卫相好差。”

 夜天凌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戒急用忍。”

 卿尘知他苦心,灿然一笑,沿另一旁去了。

 天帝召大臣随膳并不是常有的事,今天这午膳却召卫宗平整整随侍了一个时辰有余,卿尘和孙仕皆未准在旁,无从知晓两人谈了些什么。

 膳后天帝着卫宗平随驾去了松雨台,无论从⽗子从君臣,天帝即便极为恼怒,心中还是不愿因此废掉太子。从松雨台回来,却叫人揣摩不出喜怒,依旧没有下旨着太子迁回东宮,只如往常一般屏退左右,小憩片刻。

 然而,午后安宁的致远殿很快被赈济司带来的消息打破:天都外九城发现同平隶症状相同的瘟疫,染者数十人,已有七人不治而亡。

 对于这样的情况,天帝固然忧心忡忡,卿尘却更多感到一种令人恐惧的征兆。

 史上每次大规模的疫病,无一不是死者数以万计,甚至可以灭绝一方生灵。瘟疫,令人思之⾊变⽑骨悚然。

 致远殿中女官自修仪以下,另有修言、修容、婉容三品。卿尘奉天帝命带了几个女官巡戒后宮,传令內侍宮娥一律不得随意出宮,并自御药房领取‮物药‬分发下去,告知各种预防办法。皇宮內城一律戒严,进出都做了严格的限制。

 后宮中殿宇无数,哪处也不好应付,直忙到晚膳过后,卿尘方去致远殿复命,侍奉天帝又到子时,才回自己住处去。

 月上中天,茜纱宮灯逶迤,明暗点缀深宮。

 卿尘拉紧⾝上银裘抵隔冬夜清寒,作为一个医者,她其实很想去平隶疫区,只是方才和天帝提了一下,天帝却未置可否。

 她眉心微拧,遥望夜空如墨,瘟疫的症状情形翻来覆去,掂量心中,不免越走越慢,忽然听到⾝旁有个悉的声音叫道:“郡主。”

 一个⾝穿御林军服饰的人躬⾝行礼,卿尘正纳闷间,那人对她抬头一笑,眉目清朗,竟是冥执。卿尘诧异,低声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冥执道:“四殿下安排我和几个兄弟进了御林军。”

 动作这么快,卿尘心想,轻而易举地便将人安排进了御林军,夜天凌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而人亦是冥⾐楼的人,看来他已经做了些决断,她对冥执道:“你进来太危险了,天都认得你的人不少。”

 冥执道:“凤主放心,天都中富家‮弟子‬捐个闲职也是常事,并不扎眼。”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包东西:“这是属下从汝取回来的。”

 卿尘接过一看,两瓶药,一张名单。她借着灯光将名单扫视两遍,全是陌生的名字,于是将药收到怀中,名单又还冥执:“带给四殿下看看。”

 冥执接过来道:“凤主若没别的事,我得快回去了,四殿下六亲不认,当值擅离职守要丢差事的,昨⽇刚刚办了两个侍卫,我可不触这个霉头。”

 卿尘笑道:“⾰了你的职回去最好,省得我里外不放心。”

 谁知冥执正⾊道:“殿下吩咐了,安排人⼊宮不为别的,是为随时保护凤主周全,若换别人来,我们也不放心。”

 卿尘沉昑了一下,说道:“对了,还有一事你想办法办,现下天都及平隶瘟疫蔓延,你们以‘牧原堂’的名义辟几间药坊出来,分发药剂救治病患,一律义诊义卖,不求盈利。记着这药坊不是冥⾐楼楼的,不是牧原堂的,也不是我的,是四殿下的。不过眼下先别声张,只做事。”

 冥执想了想道:“凤主是要替四殿下在民间造势?”

 卿尘道:“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千古不易的理。而且眼下平隶百姓甚苦,你我手中有一分力便尽一分也好。”

 冥执应道:“此事好办,我明天便命人安排。”

 卿尘点头,冥执微微躬⾝告退。

 卿尘回到住处,却睡不着,反复把弄那两个小瓷瓶。冥执除了带回解药,亦多带了一瓶离心奈何草的汁。此药若十⽇不解,鸾飞还是难逃一死,从人体机能的角度来说,也没有人能再撑下去。现下解药是有了,解了毒又会是何种情形呢?鸾飞所有的举动都叫人疑窦丛生,凤家又究竟想做些什么?

 她习惯地自枕下取出了夜天湛送给她的那串冰蓝晶,把玩深思。黑暗中依稀看到一点点清蓝的光泽,透过那个完満的圆,似乎可以望向属于她的世界,而这条路她无从可寻。她将冰蓝晶合在掌心,默默闭目,不再去想过去和将来,她所拥有的唯有现在。!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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