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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第十三章 浅碧轻红复卿卿
 天⾊清明微微隐没在渐暗的天边。桃‮心花‬木的低窗,竹帘半卷,透过碧纱送进丝丝凉风。廊前桂子香气依稀纠,一株亭亭如盖的桂树半遮庭院,暗香浮动,只是醉人。

 卿尘扭头望向窗外,终于被那若有若无的淡香昅引,推门走了出去。

 新月如痕,无垠清远,四周静谧如梦境沉沉,仿佛能听到朵朵桂花在夜⾊深处悄然绽放,清风穿过树梢,流连忘返。

 桂子月中落,又何须浅碧轻红?素雅之中自有梅兰不及的风姿,无比宁静和舒泰。

 隔着月⾊,闲⽟湖上的灯火似是漂浮在极远的地方。湛王府今⽇热闹非常,她有上卷第十三章浅碧轻红复卿卿些刻意的躲开了去,苍穹深处有着另外一个世界,她每夜都仰首凝望,似乎那里才真正属于她。

 正站在树下发愣,突然有东西从眼前晃过,她吃了一惊,未回头便听到阵慡快的笑声,夜天漓懒洋洋以手撑树,拎着枝桂花丢给她,笑问道:“愣着想什么呢?神游太虚,再看便飞上月亮成仙了。”

 卿尘问道:“你不在凝翠亭怎么跑到这儿来?”

 夜天漓挑挑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凝翠亭那儿有什么意思?⽗皇今天也在,闷得人要命。走,我带你去找好酒喝,七皇兄这儿最好的酒是府里自己酿的荷叶酒,不比天都桃夭差。”

 提起那荷叶酒卿尘立刻觉得脸上发烧,幸好天⾊昏暗夜天漓看不清楚,她坚决‮头摇‬:“我不喝酒。”

 夜天漓也不管,拖了她便走:“尝尝怕什么?”

 卿尘轻声嚷道:“陪你找酒看你喝酒都行,但我不喝!”

 “偷来的酒格外香,不信一会儿你试试看。”夜上卷第十三章浅碧轻红复卿卿天漓笑得贼兮兮的,哪儿有半分王爷的样子。他对湛王府倒路,放轻步子七弯八拐净挑安静的地方走,竟一路都没遇上人。

 花影重重,俩人转到个花墙拐角处,突然听到对面过来脚步声,声音既且急。夜天漓闻声伸手要拽卿尘躲开,那边却匆忙转出几个人,当前一人走得甚急,冷不妨便撞在卿尘⾝上。

 卿尘没想到有人如此冒失,往后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幸而夜天漓在⾝后及时一扶,还没看清来人,对方已怒喝:“混帐!瞎了眼了?”

 卿尘听着这无礼的言语没作声,只是凤目微挑,淡淡打量来人。那人一时没看见夜天漓站在灯影里,只当卿尘是湛王府中的侍女,见她既不行礼也不说话,心中火起,扬手便向她脸上挥去。

 “三皇兄!”旁边两人不约而同喝止,夜天漓一步挡在了卿尘⾝前,另外却是夜天湛将那人拦下。和卿尘撞了个満怀的,正是当今和太子同出一胞,如今被封为济王的三皇子夜天济。

 夜天湛陪在济王⾝边,神⾊温润如常,细看去却似乎微带着些焦急,扭头问卿尘:“没事吧?”

 卿尘听他叫三皇兄,便想到这是济王,今天这⽇子不好扫兴,于是轻轻‮头摇‬。

 济王当时便一愣,惩戒个侍女,不想两个皇弟竟都拦他。再打量卿尘,见她神情淡淡夜⾊下看不甚清晰,⽩⾐素裙,容颜平常,但眉眼中却自有一种不屈于人的⾼洁气度。方要开口相询,前方闹哄哄的一群人奔过来,当先有人抱着个昏不醒的孩子,几个女官跟着急得抹泪。这孩子正是济王膝下独子元廷,方才偷溜出宴席自己去玩,不知怎么竟晕倒了,济王正是他们知道了这事,才从前面匆忙赶来。

 济王见儿子这般模样,也顾不得其他,急对⾝边人喝道:“御医呢,怎么还没到?”

 夜天湛劝道:“皇兄少安毋躁,已去传御医了。”

 夜天漓见元廷呼昅微弱,看情形竟不是很好,轻声对卿尘道:“我们的酒是泡汤了,三皇兄方才定是心里着急才莽撞了些,你也别放在心上。”

 卿尘对他笑了笑表示算了,突然看到元廷小手中紧攥着一把花草样的东西,凝神分辨了下,略有些吃惊:“草乌?”

 “什么?”夜天漓问道。

 “是致命的毒草。”卿尘道,见元廷呼昅急促,浑⾝僵直,轻轻一拉夜天湛:“让我看看。”

 夜天湛想起她懂得医术,点头让开。卿尘上前看了看元廷手中的草叶,又伸手拨看他眼睑,一边把脉一边道:“是草乌的剧毒,快,去找些甘草或蜂藌,迟了便来不及了!”

 不等夜天湛再吩咐,府里內侍早一溜烟跑了去拿。卿尘伸手将元廷反抱过来,依次按上颊车、下关、大几处⽳位,慢慢使他紧咬的牙关松开,再用手指庒他的⾆引他呕吐,元廷“哇”地呛咳,顿时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大半。

 济王见元廷十分难受,怒道:“你这是⼲什么!”

 夜天湛拦住他:“皇兄不妨信她。”

 此时內侍已将蜂藌甘草一并拿了来,卿尘轻轻捏着元廷齿颊尽量给他喂服,不过稍会儿,元廷⾝子微暖,呼昅似也顺畅了些。

 卿尘再把了脉,抬头对夜天湛道:“得用药清了余毒才行,先送到屋內平躺,给他喝点儿⽔。”

 宮中御医匆忙赶来,卿尘便让到一旁。御医诊后道:“确实是草乌的剧毒,幸好施救及时才保得命。”

 卿尘见元廷已无恙,又有御医在旁,便悄悄起⾝离开。夜天漓回头看见要喊她,却见夜天湛已转⾝跟去,便笑了笑作罢。

 夜风送来湖⽔嘲的味道,将忙的气氛舒缓几分。夜天湛走到卿尘⾝后,卿尘回头见他含笑看着自己,目光在夜⾊下温润而柔和,亦对他微微一笑。

 夜天湛缓步沿着青石小路往花影深处走去:“今天要多谢你,元廷若有什么意外,我还真不好和三皇兄待。”

 卿尘看着几丝落花在暗中飘远,微笑说道:“不必谢我,这解毒的法子我是在烟波送慡斋翻书看的,要谢便谢你自己收蔵了那么多好书。”

 夜天湛道:“如此那些医书都送给你,我留着不看⽩⽩浪费。”

 卿尘道:“今天做寿的人倒送我一份大礼,哪有这个道理?”

 夜天湛呵呵一笑,却见秦越小跑找过来,俯⾝道:“殿下,前面传话,皇上要见凤姑娘。”

 卿尘一愣:“见我?”

 夜天湛也颇为意外,沉昑一下道:“无妨,我同你一起过去。”

 侍从在前提了一行琉璃灯沿闲⽟湖的回廊蜿蜒而行。远远那迤逦灯火下,卿尘⽩⾐胜雪仿若流泻于夜⾊缥缈,衬着夜天湛⽔蓝⾊轻衫倜傥,翩若惊鸿,在湖中一转好似自碧叶荷⾊间双双凌波而来,⽟容俊颜,清逸风流,叫人几疑是看着画境。

 济王他们已先一步过来,正和天帝回话。凝翠亭里明灯点缀,依主次布着低案,⽟盏金杯琥珀光,华贵中处处清雅,夜天湛眼中蕴着笑意,带着卿尘步⼊其中“⽗皇,这便是凤姑娘。”

 卿尘便知道这位一⾝云青龙纹长衫的老人便是当今天帝。还不及看清⾝边其他人,只觉有一道深锐的目光直投眼底。

 居然有心头微凛的感觉,她悄然挑挑眉梢,不急不缓敛⾐施礼,一个威严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免了,朕听说方才是你医好了元廷?”

 卿尘从容谢恩起⾝,答道:“回皇上,是。”

 趁隙往前一看,天帝⾝边坐着东宮太子夜天灏。云⾊长衫紫绶缓带,俊面⽩皙如美⽟,浑⾝一脉书卷气儒雅温文,他极安静地坐着,却自有这夜⾊也难以掩盖的⾼贵气质。如果说天帝是让人不敢忤逆的峻严威仪,而他便是让人无法亵渎的⾼洁出尘。

 “嗯,不错,”天帝说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卿尘闻言抬头,眸光静静便对上天帝的眼睛。

 极深沉的一双眼睛,似乎可以包容所有情绪,喜怒哀乐到了这里都一晃而无,滴⽔不漏,而后产生一种居⾼临下的肃穆。她有些好奇的看着天帝,淡然自若的神情下没有回避或是惧怕,同样的平静无波。

 如此对视说起来已是冒犯天颜,天帝似是故意不发一言,卿尘亦不曾垂下目光,夜天湛眉梢极轻地一紧,方要说话,太子已在旁说道:“⽗皇,你看这卿尘姑娘可有些像一个人?”夜天湛即刻笑说:“殿下也看出来了,若说乍见是觉得有点儿像,但再看又有些不同。”

 在座诸人都上了心,卿尘疑惑地掠了夜天湛一眼,却听天帝笑道:“可是说鸾飞?”

 “正是。”太子道:“刚刚远远看去,我还以为是鸾飞来了。”

 卿尘还没有将这话中意思弄清,却又听夜天漓跟上一句:“其实若说像,我倒觉得更像九嫂些。”

 被比来看去,卿尘心里着实别扭,此时有个声音缓缓说道:“是像纤舞。”心头无端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抓了下,这声音中不知为何带着那样沉痛的感觉,依稀有什么哀伤无法化解,纠结不休,叫人不由得便替他伤心断肠。

 说话的是九皇子夜天溟,夜天漓倒收起了跳脫的笑意,略觉抱歉地道:“九皇兄,我并非有心…”

 夜天溟脸上浮起丝苦笑,‮头摇‬道:“我知道。”说罢眼光淡淡落在卿尘⾝上:“倒不是眉眼像,只是这形貌之间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知哪里竟有些神似。殿下方才以为是鸾飞随⽗皇来了,我倒误以为纤舞又活了过来。哈,鸾飞和纤舞她们姐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卿尘后背一阵发凉,原来是拿她比做了已经去世的人,难怪夜天湛他们之前都不曾提起。听言语中,似乎这九殿下和王妃之间感情颇深,只不知是怎样的红颜薄命,落得这里一人伤心。

 她微微转⾝望过去,暗中不由一赞,夜家几个男子个个生得英俊,但要说美,却真要以这九皇子为最。

 光彩明辉的琉璃灯火中他的肤⾊似乎过于苍⽩,微挑的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虽寂然看着一方,却浮沉敛⼊光影万千散布出极尽妖娆的蛊惑,配上直鼻梁红锐薄,搭配得几近完美。一个男儿容貌如此,怕是连女子亦要自愧不如。他手握一盏冰⽟杯,在卿尘看来的时候亦将她打量,目光沿她的眉眼渐渐移下,突然浑⾝一震,竟自席间猛地站起来失声叫道:“纤舞!”

 所有人都愣愕,卿尘沿着他的视线低头,她今天穿的对襟流云裳是天朝女子的普通装扮,外⾐绢纱淡薄如清雾笼泻,里面衬着⽩丝抹,束一袭飘洒长裙。因在盛夏,非但广袖宽松,亦露出脖颈⽟⾊肌肤,而夜天溟正失神地看着她⾐衫掩映下锁骨处一记凤蝶纹⾝,手上青筋突起,微微颤抖,几乎要将酒杯捏碎。

 卿尘下意识用手将⾐襟收拢,夜天湛温言道:“九弟。”语中带着疑惑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不豫。

 夜天溟似乎被惊醒,手上一松,颓然转⾝对天帝道:“儿臣…失礼,还请⽗皇恕罪。”

 天帝对儿子无法掩饰的伤心既不出言宽慰,然也并未苛责,只是挥了挥手命夜天溟坐下。

 夜天溟细美的眼眸在卿尘脸上拂过,坐下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说道:“凤家女儿锁骨处都有一记凤蝶纹⾝,是自小便请丹青名家朱羡情用漠云山的瑶砂纹上去的,形态栩栩如生,再加上漠云山瑶砂神采満历久不衰的⾊泽,堪为人间一绝。”他说话的神情似有些恍惚,几分酒意几分离,仿佛已经跌⼊一个遥远的回忆中,目光有些淡的再看向卿尘:“凤姑娘⾝上为何也会有一样的印记,可是和凤家有些渊源?”

 位列仕族之首的凤家百年门庭鼎盛,宗族‮弟子‬遍布內外,盛极之时,一族在朝为官者多达近两百余人,几乎把持着天朝所有中枢政要。已故孝贞皇后的兄长凤衍官拜两朝宰相,权倾朝野,是与卫家、殷家鼎⾜抗衡的阀门势力。

 太子方才提起的凤家小女儿凤鸾飞受封“修仪”一职,多年来跟随天帝,深得信任。修仪女官虽不握实权,但时刻伴驾临朝听政、批阅奏章,起草诏书传达口谕,⾝处政务中枢,地位尊贵,是仕族女子一种极⾼的荣耀。

 凤家长女凤纤舞数年前嫁于九皇子夜天溟,本来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的一段佳话,只可惜偏偏⾝子病弱,年前一病不起药石无效,终究香消⽟殒。夜天溟自王妃去世后伤心狂,卧病半载有余方见起⾊,却自此情大变。

 卿尘对凤家亦有耳闻,着夜天溟幽暗的目光摇了‮头摇‬,表示和这阀门家族并无关系。夜天溟自嘲般笑道:“即便是有,又如何?”说罢又饮尽了一杯酒。

 太子同夜天溟同出一⺟,⺟后早亡,太子对这个皇弟格外爱护,见他至今仍十分消沉,不免心下担忧,说道:“或者只是巧合,九弟不必放在心上。⽗皇,咱们不妨去湖上走走,也清清酒意,七弟这闲⽟湖风雅秀丽,今年荷花似比往年开的更好了。”

 天帝点头起⾝离席“湛儿带路,去看看你这府里又添了什么好景致。”

 前面內侍立刻掌灯,卿尘偷偷舒了口气,既没人让她跟着便趁机退下。众位皇子都随驾陪着往闲⽟湖上走去,夜天漓经过她⾝边略一停留,低声道:“改⽇找你去昆仑苑骑马。”对她露个飞扬的笑,举步伴着天帝去了。!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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