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几多兵马几多悲
此时已是冬天,天寒地冻,再加上刺人肌骨的冷风,任何人都愿意躲在家中,笼着一盆火,或抱着温暖的棉被。
只是鉴城前,去往共城的大道上,依然有着许许多多南下百姓,不是他们不愿意呆在家中,而是他们已没有家,家已被战火毁去,为了保命,他们只有背起贫瘠的家当,拖儿带女的逃走,逃向他们认为能给他们定安的地方。
一路上,只看到成群结队南下的难民,顶着寒风,⾚着脚或套双草鞋,踩在结着薄冰的地上,听着怀中小儿或是饥饿或是寒冷而发出的哭声,步法蹒跚的走向南方。偶尔抬首看向天际,盼望着太
能露露天,让这天气稍稍暖和些,否则未死在刀
箭下,却会冻死、饿死于路上。
当大道的尽头,那似与天接边的地方,走来一道人影时,路上的难民不由停下脚步,想着那会是从地狱走来的魂勾使者,还是天堂走下的仙人。
近了…近了…当那一袭纤尘不染的⽩⾐出现在视线中时,所有的人都想,这是来救赎他们的神吗?
天是
冷暗沉的,可这个人本⾝便带着柔和的光芒,瞬间便点亮他们的双眸。那张如⽟无瑕的脸上有着温柔而静谧的微笑,似在慰抚着他们一⾝的恐惧与疲惫,那双如深海而无波的眼中有着深沉的怜惜与哀伤,似给他们披上一层透明而温暖的外⾐,卸去一⾝的寒冷与凄苦。
这一刻,他们⾝体不再饥饿,心中不再惶恐,只有宁静与安祥,只是想着,在这个人的目光中,不论是去地狱还是去天堂,一路都是幸福的。
⽩⾐人看着面前的这一群人,⾐衫褴褛,面青
紫,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而倒下了便再也起不来。
他取过肩上的包袱,把它递给这一群人中一名稍稍壮实的大汉,大汉有一双朴实的眼睛。
大汉有些惊奇的接过包袱,犹疑着是否要打开。
“这里面是些烧饼,你们分着吃吧,御御寒。”
⽩⾐人的声音仿若佛寺悠悠传出的梵唱,那么的轻,那么的淡,空中似
起缥缈的回音,仿佛佛对红尘万物悲怜的叹息。
大汉打开,里面整整一袋的烧饼,还带着温热。
“谢谢神仙公子!谢谢神仙公子!”大汉跪倒于地,向他拜谢,朴实的眼中已盈満泪⽔。
这些烧饼对某些人来讲或许并不算什么,可是对他们来讲,却是救命之物!这人果然是上天派来救赎他们的神仙!也只有神仙才会这般的神俊,眉宇间慈悲得不沾一点红尘。
“不用如此。”⽩⾐公子扶起来,并不忌讳他一⾝的污垢与尘土,脸上依旧是那和睦亲切的浅笑“我也不是什么神仙,我只是⽟无缘。”
“⽟无缘?”大汉睁大眼睛“⽟公子?!那…那个⽟公子吗?”
是那个天下第一公子⽟无缘吗?是那个心怜天下的⽟公子吗?
“去分给他们吧。”⽟无缘拍拍他的肩膀“看那些孩子都饿得哭了。”
“是。”大汉马上转⾝将手中烧饼分给每一个人,口中还大声的叫嚷着“这是⽟公子给我们的,是⽟公子救了我们!”
“多谢⽟公子!”
“多谢⽟公子…”
难民们都向⽟无缘投去感
的一眼,口中念着最简单最真诚的谢意。拿着手中温热的烧饼,尽管又冷又饿,却并不急着往嘴里塞,而是分给怀中的小孩子,递给⾝旁的老人,而老人只是撕下一点点,然后又递回儿女手中。
在旁的⽟无缘静静的看着,眼中那悲怜的神⾊更浓了,微微叹息,转⾝离去。
“⽟公子…”
大汉分完烧饼待要再找⽟无缘时,却发现他人已不见了,而他原来站在的地方似闪耀着某种金芒,他走过去,那是四张金叶,金光灿灿的躺在地上。
“这个…”大汉一把捡起,然后拨腿追去,口中大喊着“⽟公子,等等!⽟公子,你掉东西了!”
本已走远的⽟无缘听得⾝后不止的叫喊声,只得停步,回头看去,只见那大汉正死命的追来,只是他跑得并不快,因为他早已无多少体力了。
“⽟…⽟公子,你…你的东…西掉了。”大汉气
嘘嘘的跑至他面前,一手抬着将金叶递到他面前,一手撑在腿上,这一顿跑让他头一阵发晕,眼前发黑,四肢乏力。
⽟无缘伸过手,却不是接他手中的金叶,而是手掌在他背上抚了抚,奇异的,那大汉只觉得⾝体忽舒泰多了,气不
了,头不重了,周⾝还暖暖的。
“⽟公子,你的东西。”大汉把手中的金叶递给他。
⽟无缘摇头摇“这个不用还给我,是留给你们的。”
“这…可是…”大汉却觉得这太过沉重。
“收下吧。”⽟无缘将他的手掌合拢收回“你们是想去皇国是吗?那么多人,这些钱也只能让你们每天吃上一个烧饼。”
“谢谢⽟公子!”大汉收下,又一把跪向地上。
他是个乡下人,没读过书,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话才能表达出自己満怀的感
,只能用他这个庄稼人唯一知道的最重的礼节向这个救他们这一村人
命的人表示感谢。
⽟无缘手一伸,并不让他跪下去“你回去吧,带着你们一村的人去皇国吧,那里会好些。”
“嗯。”大汉怎么使力也跪不下去,只得起⾝,抬首看着他的恩人“公子还要北上吗?那里很危险!”
“嗯。”⽟无缘点点头,看向前方“前面⽩国和南国在
战呢,死了很多人吧。”
“是啊,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大汉劝道。
“我要去的。”⽟无缘声音依然淡淡的,缥缈如风。
“公子去有事吗?要不…”大汉想说若有事自己可以替他去办,只是不想这个神仙般的人物去那个人间地狱。
⽟无缘向他笑笑摇头摇“你快回去吧。”说完转⾝前去。
“公子要小心啊!要小心啊!”大汉在后叫道。
⽟无缘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踏步而去。
大汉看着手中的金叶,再目送前头那比金子更为可贵的人,闭目合掌向老天爷祈求,祈求让他的恩人平安,让恩人能长命百岁。只是他的祈求,老天能听到吗?听到了又能成全吗?
⽩国乌城与南国鉴城之间隔着十里荒原,本无人烟,但此时荒原中却人声鼎沸,万马嘶鸣,只因南国数万大军屯于此处。
从十月初,南国先锋第一次攻击乌城开始,两军已数次
锋,互有胜互,这胜互的结果便是⽩国乌城、南国鉴城化为废墟。南国因大将军拓拨弘率大军增援,目前略胜一筹,⽩军退出鉴城,南军直
⽩国乌城。
战鼓擂响,万军嘶吼,铁
如银,旌旗蔽⽇,南国大军又发动进攻,三面
向乌城,必要一举攻破。
弓箭准备,长
擦亮,大刀磨利,乌城內⽩军固守城池,生死存亡便在这一战,只要能坚持到明天,援军即至,那时便不怕南军进攻。
“轰轰!轰轰!”南国大军齐发!
“嗖嗖!嗖嗖!”⽩军羽箭架起!
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南国大家不停的推进,离乌城越来越近。
南军大将军拓拨弘坐在战马上,眯起双眼看向那座孤城,大军已三面围上,只要他一声令下,乌城便化为乌有!
乌城破损的城头上,守城将军莫声远看着渐渐
近的南军,虽是冬天,但他额际却冒出细汗,左手握紧手中剑,右手握紧令旗,只要南军进攻,必要万箭齐发!
拓拨弘抬手举起手中令旗!
莫声远抬手举起手中令旗!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
。
耶娘
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
桥。
牵⾐顿⾜拦道哭,哭声直上⼲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还戍边。
边庭流⾎成海⽔,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
雨
声啾啾。”
就在两军一触即发之刻,荒原之上忽响起了沉郁悲苍的歌声,长长悠悠,响遍整个荒原与乌城。
拓拨弘、莫声远忘记挥下令旗,弓箭手停止了拉弓,刀
手放下了刀
,一时,所有的人都沉
于这凄哀的歌声中,想起了家中⽗⺟
儿,不由心凄然。
“什么人?”
拓拨弘气纳丹田,扬声喝道,声音传得远远的,不但近处的南国大军耳膜震动,便是乌城的⽩军也能隐约听得。
“在下⽟无缘。”
一个比风还要轻,比云还要缥缈的声音柔和的响起,仿佛人就在眼前,仿佛老友轻轻的回答,但这⽩、南数万大军却无一漏听。
“⽟公子?!”
万军哗然,是⽟公子吗?所有的人不由都伸颈引盼,那个心怀天下的第一公子,他就在这里吗?
“是⽟公子吗?”拓拨弘大声叫道。
“⽟公子在哪?”莫声远也大声叫道。
“是无缘,无缘在此。”那个温和的声音落下时,一个⽩⾊人影飘下,落在两军对峙前的一个土丘上,⾐袂飞扬,似要随风而去。
拓拨弘纵马于军前,莫声远也跳上城头,竟丝毫都未顾忌到自己这般显⾝,或许会遭敌军袭
。
“⽟公子!”拓拨弘在马上抱拳。
“⽟公子!”莫声远也在墙头抱拳作礼。
“拓拨将军,莫将军。”⽟无缘也微微拱手“⽩、南两国同为东朝诸侯,不知两位将军此时为何开战?”
“⽟公子,⽩、南两国既同为东朝诸侯,理应对皇帝陛下尊从,皇帝陛下曾发召国全,寻得玄尊令者必要送回帝都,但⽩王得令却私蔵,这岂不是有违帝旨,因此我王派我攻打⽩国,必要将玄尊令送回帝都!”拓拨弘扬声道。
“⽟公子明鉴,玄尊令虽有传言出现在⽩国,但我王确实未得,如何将之
回帝都,这分明是南王攻打之借口!”莫声远也扬声道。
“两位将军,⽩、南两国所有的士兵,你们可相信无缘的话?”⽟无缘却只是淡然一笑,扬声问道,并不想要知道两国谁对谁错。
“信!”
两位将军还来不及回答,所有的士兵却齐声答道,杀时荒原声竭行云。
“玄尊令并不在⽩国,它在皇国。”⽟无缘的声音悠悠传出,仿若石从天降,惊起千层浪。
“什么?玄尊令竟在皇国?”
“那我们这场仗岂不⽩打了?”
“死那么多人竟打了一场冤枉仗!”
…
当下不但拓拨弘、莫声远震惊,便是⽩、南数万士兵莫不惊讶,想不到他们为之⾎战的玄尊令
本不在⽩国,而南国更是师出无名。
“两位将军,玄尊令既然不在⽩南,那便休战罢。又何必让‘哭声直上⼲云霄’,何必‘流⾎成海⽔’,更不要‘⽩骨无人收’!我想⽩、南的所有士兵都不愿再打下去吧?”⽟无缘柔和的声音盖过所有的暄哗,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轻轻响起。
剎时,荒原一片寂静,除去偶尔的马鸣声,整个天地都是静然的,仿佛那千军万马不存在一般的静寂。
“拓拨将军,如果南王要尽忠于皇帝陛下,那便请他去皇国取玄尊令罢。”⽟无缘看向拓拨弘道。
在⽟无缘那明亮得可以透视世间所有一切的目光下,拓拨弘无法说出任何话。只因为他本就知道攻打⽩国并非为着玄尊令,令不过是借口,一个哄骗⽩、南两国百姓、士兵,让他们师出有名的借口,可是此时却被⽟无缘一言捅破,让他不再有攻打⽩国的理由,但同样的,他却又无法说出要去皇国夺令的话来,只因为皇国岂是那么容易攻打的!
“无缘言尽于此,告辞。”⽟无缘轻轻一揖,似对两位将军,又似对这所有的士兵,带着轻轻的叹息,然后飘然而去。
所有的人都目送他而去,似想挽留,却又都未说出口,只是不舍的看着那个⽩⾊的、单薄的背影,慢慢远去,最后终于消逝于风中。
“唉呀!吃得好
呀!好久没这么吃一顿了!”
泰城九城酒楼前,走出抚着肚⽪的风夕与韩朴。
“姐姐,你还剩多少银叶?会不会吃完这顿,下一顿又要隔个十天半月的?”韩朴瞄了瞄风夕的钱袋问道。
“嗝!”风夕打了一个
嗝,然后挥挥手道“放心啦,朴儿,这次我一共赢了一百银叶,够我们用个三五月的。”
“你一下子赢了这么多银叶?”韩朴咋⾆道,然后马上拉住风夕的⾐袖拖着她往回走“你既然这么会赌钱,那⼲么不多赢些?走,再去赌一回,至少也要赢个一年的生活费啊!”“朴儿…”风夕拖长声音唤道。
“⼲么?”韩朴回头。
“笨!”风夕手一伸,便狠狠的敲了他一个响头“你爹难道没告诉过你,人要知⾜,知⾜者才能常乐,贪婪者必遭横祸!懂吗?要知道见好就收!”
“唉哟!”韩朴放开风夕,抱住脑袋,这一下敲得还真狠,让他脑门辣火辣的痛。
“不过呢…”风夕一手托下巴,细看着韩朴“那韩老头可是十分贪财之人,你有他的遗传也是可能理解的,只不过…”
手又一伸,拍在韩朴脑顶上“以后有我教导你,相信你会成为一个两袖清风、受人万分尊敬的穷大侠!”
“别拍我脑袋!”韩朴一把抓住风夕的手,皱着眉看她“很痛啊!”“好吧。”风夕不再拍他,手顺便在他脑门上
“为了补偿你这两下痛,我带你去买新⾐服,顺便再买辆马车,这么冷的天,走在路上风吹雨淋的,姑娘我实在受不了。”
听得风夕的话,韩朴抓住风夕的手放松了,但并没放下,只是看着风夕。
“走了,给你买新⾐服去。”风夕牵起他的手,转⾝找⾐铺。
“朴儿,你喜
什么颜⾊的⾐服?首先声明哦,你可不许挑那些贵死人的绫罗绸缎,将就一下,只要能保暖并合⾝就行了。嗯,至于颜⾊,不如还是穿⽩⾊如何?你既然成了我弟弟,那么当然也要跟我一样穿⽩⾊,这样就是姐弟装了嘛,我是⽩风夕,将来你就是⽩韩朴如何?朴儿…”
风夕唠叨了半天,却发现⾝边的人一声不吭的,不由侧脸看向他,却发现韩个低垂着头,沉默的迈着步子跟着她,握在她手中的手竟微微颤抖。
“朴儿,你⼲么不吭声?”风夕不由停下脚步“想以沉默议抗我不给你买漂亮⾐服?我告诉你哦,我可…”
风夕的话忽然打住了,只见韩朴抬首看她,一张俊秀的小脸上布満泪⽔。
“朴儿,你…怎么啦?是不是太冷啊?”风夕擦摩着他发抖的双手。
“姐姐。”韩朴扑进风夕怀中,抱住她,一脸的泪便
进她
口“姐姐…姐姐…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怀中抱住的这个温暖的⾝体告诉他,风夕
本不畏冷,以她那般⾼深的功力,便是置⾝冰天雪地,她依然会温如暖⽟。是为了他,所以才说要添新⾐卸寒,要买马车遮风避雨,否则风夕不会去赌钱,若她愿赌,便不会这一路餐风露宿,赢那些人的钱,想来她一定不开心的。
可是为了他…其实她
本可以不理他的,他们无亲无故,唯一的牵联便是那付药方,但那药方虽珍贵,同样也很危险,若被人知晓在她⾝上,必会引天下武林争夺,随时会有灭⾝之祸,可是她还是带着他,没有丝毫怨言,一路的戏谑玩耍不过是她的一种人生方式。
“朴儿,你一个男孩子却这般敏感细腻,对你以后,真不知是好是坏。风夕一颗心不由软下来,拍拍怀中的人,无声的叹一口气。
“姐姐,以后朴儿也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韩朴郑重的许下他的承诺,却不知他的承诺有多重!
“朴儿,咱们先去买⾐服吧。”风夕抬起韩朴的脸,擦去他脸上的泪⽔“看你一个男孩子,一天哭上两次,羞不羞呀。”
韩朴脸一红,又把脸蔵进风夕怀中,他喜
这个怀抱,又暖又香,埋进这个怀抱,似乎整个天地都变了,安祥而宁静。
很多年后,那个名震武林的、喜
一边昑着诗、一边舞着剑的‘⽩风龙’,此时不过是一个爱哭的、容易脸红的、喜
懒在姐姐怀中撒撒娇的孩子。
“走啦。”风夕牵起他。
两人走过四条街,拐进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前头似是一无人居住的宅院,⾼大的朱门已红漆斑斑,屋檐蛛网密织,门前的石狮一个倒在地上,一个依然把守正门,只是灰尘⻩叶落了満⾝。
风夕走过去,⾐袖一挥,挥去立着的石狮上的灰尘,⾜尖一点,携着韩朴飞⾝跃于石狮上,轻盈若啂燕。
石狮上的两人,衬着⾝后那断墙残瓦、満地⻩叶,显得格外的突出,仿若是一幅发⻩的、有些颓废的古画,忽然走进两个活人,想要添几分生气,却只是融进了那种似从远古走来的沉寂。
“姐姐,我们不是去买⾐服吗?⼲么跑来这里?”韩朴等了一会儿,不见风夕解释坐在这儿的原因,不由奇怪的问道。
“等人。”风夕斜倚在石狮上,一双长腿垂下一摇一摆。
“等谁呀?”韩朴也学她坐下,摇晃着腿双,侧首问她。
“等某个不知天⾼地厚敢跟踪我的人。”风夕眼微微眯起看向天空“若是他再不现⾝,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风夕话音一落,一道人影落下,垂首下跪,语声恭敬“见过风女侠!”
“我既非你娘,也非官府大人,你就不必下跪了吧?”风夕眼睨着那人,闲闲的道“我从不喜
跪人,也不喜
人跪我。”
那人起⾝抬首看向风夕“风女侠还记得在下吗?”
风夕看着他,然后点头“原来是你呀,这些年好吗?”
那是一名约三十四、五的汉子,⾝格魁梧,浓眉大眼,本是十分的英武,但脸上有一道从鼻梁直划至右下巴的一道伤疤,让那张脸看起来丑陋而恐怖。
“风女侠还记得我?!”大汉见风夕竟还记得他,不由惊喜万分,那张丑陋的脸上浮起
欣的笑意。
“我记
还不算太差。”风夕微微一笑“六年前的乌云江三十八寨总寨主颜九泰,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岂会不记得。”
“姐姐,那个乌云三十八寨不是六年前被你一脚踩平了吗?”韩朴在旁听得马上揷口道,想他对⽩风黑息的江湖事迹可是了若指掌的。
“啪!”风夕一掌拍在韩朴脑袋上“大人说话时,小鬼闭嘴!”
“我不是小鬼,我很快就会长得比你⾼了!”韩朴
了
膛。
那颜九泰却是笑笑的看着他们,并不在意韩朴所讲的话。
“颜寨主,从赌场跟到现在,你有何贵⼲?是想报六年前的仇吗?”风夕不理韩朴问向颜九泰。
“风女侠不要误会。”颜九泰赶忙头摇“姑娘风采依然,一进赌场便引人注目,九泰跟到这并非报仇,只是想报姑娘六年前的活命之恩!”
“九泰?”风夕侧首念头这个名字,然后一笑“原来那个九泰赌坊是你开的,难怪被你发现。”
“是的,六年前我带着一些兄弟到了这泰城安家,我们这种強盗出⾝的人做不了什么文明事,只能开个赌坊、当铺、饭馆什么的,这城中凡是有九与泰字的,都是我们兄弟的。”颜九泰道。
“那也不错啊,至少是正正当当的过活。”风夕笑笑“你这脸上的伤疤是因我留下的,你的命也是我留下的,便两相抵消,不谈报仇,也不必谈什么报恩了。”
“不!”颜九泰却头摇道“这伤疤是我咎由自取,但这活命之恩却不得不报,否则我终⾝难安!”
“哦?你想怎么报恩呢?”风夕问道,眼睛闪呀闪。
韩朴看着,不由替那个颜九泰担心,只怕他这恩不好报啊。
“在下愿跟随女侠⾝边为奴为仆,以效⽝马之劳。”颜九泰又一把跪于地上。
“哦?”风夕眼中光芒闪烁,左手托着下巴,指尖十分有节奏的轻轻点在面颊“我本来还以为你打算送我很多的金叶、银叶、珠宝什么的,要知道我一直是很穷的,谁知道也只是这样而已啊。”
韩朴一听,心中暗叫“果然”这风夕就是喜
欺负人,看这韩九泰不赔光家当是送不走这尊神的。
“呃?”颜九泰一征,但马上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一面银⾊的令牌“女侠凭此令可在南国任何一家九泰铺支取金银!”
“南国任何一个?”风夕更来了趣兴,笑容甚至还掺了一点藌“看来这几年你混得不错嘛,这整个南国都有你的铺子了。”
“还好。”颜九泰恭声答道,语气中有着难奈的奋兴与自豪“有女侠的教侮,这些年与兄弟在南国已有了八十二家铺子。”
“噢,是不错。”风夕点点头“你现在打算把这些铺子全送给我吗?”
此言一出,韩朴暗暗叹气,这颜九泰欠谁的情不好,⼲么一定要欠风夕的,看,这一下总要被吓跑了吧,有谁肯把全部家当送人的?
“可以!”谁知颜九泰却是一口应承下来,一点犹疑都未有。
“呃?”这下轮到风夕发征了,本来以为这韩九泰大概也就包几包银叶感谢她的活命之恩,这狮子开大口也不过想赶人而已,谁知…
“还请女侠答应九泰,让九泰服侍在旁!”颜九泰似乎打算长跪于地,一点起来的打算也没有。
“姐姐,你是怎么救他的?”韩朴怀疑的看着风夕,救人一命好象也没这么个人、财倾囊相报的吧?
“颜九泰,你倒是个慡快人,不过这些我都不需要,刚才开玩笑的。”风夕从石狮上跳下来,扶起地上的颜九泰“这些年你既然和兄弟创下了一份家当,那就好好守着,也好好守着你的家人,好好的过你们的⽇子。我独来独往的漂泊惯了,不习惯也不需要人侍候。”
“女侠,来前我就
待好兄弟们了,我走后九泰的事就由他们主持。”颜九泰站起⾝来热切的看着风夕“况且九泰光
一个,并无家室之累。六年前我就发过誓要服侍女侠一辈子,只是一直未找到女侠,今⽇既然遇到了,九泰当然要跟随到底!”
“老天!竟是有备而来呀!”风夕头痛的拍拍额头,然后向后挥挥手“朴儿,下来。”
韩朴轻轻跃下,风夕牵住他,马上展开⾝形,快速闪过颜九泰,边跑边说:“颜九泰,你回去就是对我报恩了!”
“风女侠!等等我!”颜九泰却是不死心,拨腿就追。
大街上人来人往,风夕不好施展轻功惊吓众人,但其走路的速度依然快于常人,牵着韩朴似脚下踏轮,一路飞驰而过。但那颜九泰昔⽇既为三十八寨总寨主,其功夫自是了得,像这样的走法绝不可能被摆脫掉的,也是脚下健步如飞,隔着一丈距离跟在后头。
跑过九条街,转过十七个弯,跃过三十二道墙,回头看去,颜九泰依然不死心的跟在⾝后,风夕叹一口气,停下脚步。
“是不是我一直走你便要一直追啊?”在一条幽辟的巷子里,风夕放开韩朴,席地坐下,回头有些无奈的问向颜九泰。
“是…是的!”颜九泰可没风夕这般轻松,追这么远走这么快,实在有些气
“九泰说过要服侍女侠一生!”
“我怕了你了!”风夕摆摆手,看看韩朴,然后看看颜九泰,略沉思片刻,便点头道“好吧,我让你跟着。”
“真的?那太好了!”颜九泰又一把跪于风夕⾝前,双手执起风夕的双手轻轻抵于额前“从今尔后,九泰尽忠于汝!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仿若誓言一般话轻轻说出却沉重万分!
“你是久罗族的人?”
风夕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道,但并未收回手,颜九泰执起她的双手,垂目轻吻,未有丝毫亵渎之意,庄严肃穆。
“对,九泰是久罗族的人。”颜九泰终于放开风夕的手。
久罗族?那个三百多年前被始帝灭族的神秘一族?想不到竟还有人啊。”风夕目光深究的看着颜九泰,然后手一挥“好了,起来啦,跟在我⾝边可不要这么多礼节,还有不要叫什么女侠的,我可是有名有姓的。”
“是,姑娘。”颜九泰起⾝恭敬的道。
风夕皱皱眉但没说什么,只是偏头想了一会,才道:“颜大哥,既然你在泰城这么吃得开,那么就请给我们备一辆马车,给我这弟弟买几⾝⾐裳吧。”
“是!”颜九泰马上应道,然后又轻轻道“姑娘叫我九泰就行了。”
“怎么?你嫌我把你叫老了?”风夕眼一翻,人马上跳起来“你本来就比我大啊,叫你一声大哥刚好,难道还想我叫你弟弟不成?我没那么老吧?”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颜九泰马上辩解道。
“不是就好!”风夕又坐下“颜大哥,⿇烦你快点去买车好不好,顺便买些吃的,刚才这一顿跑,才吃下的饭又消化完了。”
“好,我马上就去办,姑娘请在此等一下,我即刻就回!”颜九泰不再跟她争,马上转⾝办事去。
⽩国渭城效外一家村店,店铺很小,不过买些包子、馒头、⽩粥之类,小本经营,来的顾客也就是过路的贫民百姓,那些餐鱼餐⾁的富人自然是进城里去吃。
“老板,请来两个馒头,一碗⽩粥。”
这一⽇清晨,店老板才打点好一切,便有客上门。
“客倌,你先请坐,马上就来!”
老板正揭开蒸笼看包子是否
了,雾气缭绕中看不清来客,模糊中只见一个⽩⾐人走进了店里,在窗边的桌前落人坐。
“客倌,你要的馒头、⽩粥。”不一会儿,老板就端上热气腾腾的早点。
“多谢。”本来望着窗外的客人回首道谢。
“公子…还要其它的吗?”
⽩⾐人回首的一瞬间,店老板只觉眼前一亮,淡薄的晨光中似有旭⽇升起,
暗的陋室內剎时明灿。
“不用了,老板你忙去吧。”⽩⾐人垂首,端起面前那碗稀浓适度的⽩米粥。
“那我给公子配些其它小菜?”店老板再问道,想着是端些萝卜⼲、酸⾖角的好,还是老婆子新做的酱头菜香,并不是想多做点生意,只是想多和这位公子说几句话。
“我看你不如和我走吧。”
正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揷⼊,屋外走进一人。
店老板忙回头,一望之下,一颗心又怦怦直跳,暗想今天是什么⽇子,怎么会有此等客人上门而来?若说刚才这⽩⾐公子飘然不似人间所有,那么此时走进的紫⾐公子便应是从金殿走下的尊贵王者,活了五十年了,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等人物。
“皇朝,你来了。”⽩⾐人看向紫⾐公子,温和一笑。
“无缘,你要吃这个?”皇朝扫了一眼他面前的那两个⽩面馒头,有些难以苟同的摇头摇。
“你也来吃吃。”⽟无缘指指他对面的位子“燕窝鱼翅吃多了,你也应该尝尝耝茶淡饭,这些别有一番滋味的。”
皇朝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你怎么会来这里?”
“随意走走,便到了这里。”⽟无缘道,回首招呼店老板“⿇烦再来两碗⽩粥和包子。”
“好的。”店老板答应着。
“涧,你也坐下。”⽟无缘又对站在皇朝⾝后的萧涧道,看清楚他时不由有丝惊讶“涧,你终于肯换⾐服了呀。”
这个永远一⾝雪⾐的人今天竟然着一⾝浅蓝⾊的长袍,淡化了他几分冷厉,衬着他如雪的肌肤,整个人有如淡蓝的⽔晶,冷中带着清,清中带着和,周⾝光华流动,让人想要亲近,却又不忍碰触。
皇朝看一眼萧涧,忽道:“我想你叫他‘雪空’,他会更⾼兴一些。”
“嗯?”⽟无缘狐疑的看向他,虽然萧涧字雪空,但他们一直叫他涧。
“几位公子,热包子到。”店老板此时又端来了⽩粥包子。
皇朝挥挥手示意老板退下,看着⽟无缘笑道:“因为⽩风夕说他适合穿如天空一般的浅蓝⾊⾐裳,他第二天便换了装。而且⽩风夕还说他应该叫雪空这样的名字才对,虽然他没有说,但我改口叫他的字时,他的眉头展得更开了。”
“哦?想不到⽩风夕的影响竟这般大啊!真想见识一下。”⽟无缘转头看萧涧…萧雪空,发现他的眼睛又奇异的转为淡蓝⾊“雪空这名字确实很适合你,特别适合现在这一⾝蓝⾐的你,真的有如雪原蓝空,很美丽!”
坐在左首的萧雪空眼中的那一抹蓝更深了,眼睛转向皇朝,嘴巴动了动,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只是伸筷挟起一个小笼包,一口呑下。
“皇国好象还没有女人生得比你更美了,你若是个女人,说不定可以与华国公主相媲。”⽟无缘看着他那模样不由继续笑道。
“⽟公子,我是男人!”萧雪空呑下一个包子,看着⽟无缘一字一顿道。言下之意是,男人怎么能说“很美”更不应该与女人…特别是那个号称第一美人的华公主相提并论!
“那⽩风夕说你眼睛很美时你怎么没反驳?”皇朝却又揷口道,说完端起面前的⽩粥,吹一口气,然后喝下。
萧雪空看着皇朝,张了张口,却还是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低头吃包子。
⽟无缘一笑,不忍再逗他,问向皇朝“这一趟如何?”
“很好。”皇朝只是简单的两字,然后看着他道“一言息两国⼲戈,好厉害的⽟公子!”
“何必添那么多无辜冤魂。”⽟无缘挟起一个包子。
“世上冤魂无数,何况…到时一样会死人!”皇朝定定的看着他。
“那到时再说,现在能免则免。”⽟无缘吃完一个包子,放下竹筷,抬目看着皇朝“况且我等于代你通告天下‘玄令至尊,归于皇国’,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吗?若是南国敢假令之事犯侵皇国,你不正好名正言顺的再拿下它几城或整个呑下吗?”
“至于⽩、南两国相争,你这渔翁是可得利,但破破烂烂的山河,你也不想要不是吗?”⽟无缘不待他说话继续道“何妨留着,到时自己再亲自收拾吧。”
“似乎我心中所想,你总能一眼看清。”皇朝淡淡道,目光瞟向正在忙碌着的店老板。
“不要动他。”⽟无缘目中光芒一闪,手按住了萧雪空刚抓在剑柄上的手“这些话即算他听了又能怎么样,何必亲手杀无辜。”
皇朝摆摆手,似乎有些无奈的看着⽟无缘“你就是这种菩萨
格。”
“我若非此种
格,你能容我吗?”⽟无缘喝完面前那碗粥。
“不能!”谁知皇朝却⼲脆的答道“我虽爱才,但威协到我的人绝不能留!”
听到此话⽟无缘面上毫不变⾊,只是淡淡一笑“下一步打算如何?”
“当然回去,我这一次出来的收获颇大。”皇朝言下似隐深意。
⽟无缘沉昑片刻,然后道:“去华国吧。”
“华国?”皇朝看着⽟无缘。
“是的,那个东朝最富的华国,那个有着东朝第一美人的华国。”⽟无缘移目看向窗外。
“华国吗…”皇朝目光落在面前半碗⽩粥上,伸手端起,然后一气喝完,将碗搁在桌上,目光金芒灿灿“是该时候了。”
“嗯。”⽟无缘淡淡点头“早去早好。”
“去华国也可先回去的。”皇朝站起⾝往外走。
⽟无缘也站起⾝来,转头寻向老板,浅浅一笑,似感谢他的招待,然后也往外走去。
萧雪空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跟在两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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