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Y3 少女伊蓝 (2)
忽尔今夏之一
考完试,就是盛夏了。
再遇到他,还是在公车站。
他问:“怎么,还没放假吗?”
“就快了。”伊蓝说。
“你站进来些。”他把她拖到广告牌下面,说:“太
太大了,会晒伤你。”他穿了⽩⾊的衬衫,
拔的⾝材。笑起来,洁⽩的牙,让路人侧目。
伊蓝的心跳得飞快,只希望公车永远都不要来。
然后听到他说:“班里的同学都好吗?”
“大家都想你。”伊蓝答。
“是吗?”他挑挑眉,用很随意的语气问道:“那你想不想呢?”
伊蓝的脸腾地就红了。恍恍惚惚中,感觉他把手放到她的肩上来轻轻地拍了一下,然后他说:“放假后有空来找我,我请你们喝咖啡去好不好?”
伊蓝注意到,他说的是“你们”车就在这时候来了,伊蓝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点头,然后就飞速地上了车。被拍过的肩好像塌了下去,比另一端矮了许多。
他也上来,站在她旁边,轻声说:“你在舞台上可没这么害羞呢。”他靠伊蓝真的很近,低下头来跟她说话,将伊蓝的慌
尽收眼底。见伊蓝不说话,又说:“我还没恭喜你呢,听说你参加电视台的‘我为舞狂’比赛顺利进⼊复赛了?”
肯定是萌萌那个大嘴巴!伊蓝赶紧说:“我不打算去比赛的。”
“为什么?”他很惊讶的样子“我还打算看电视直播呢。”
“真的?”伊蓝问他。
“真的。”他很认真地答,又补充说:“你很
!我相信你肯定拿第一。”
伊蓝终于敢抬头看他,他向伊蓝展示“冯德伦”式的微笑,那一瞬间,伊蓝的大脑一片空⽩。
车到站,伊蓝快下车的时候他又说:“给我打电话,我等你。”
“恩。”伊蓝答完,慌里慌张地跳下车。发现萌萌站在车站等她,萌萌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完了。”
“什么完了?”
“成绩单下来了,我完了。”萌萌苦着脸。
“别整天大惊小怪的!”伊蓝骂她,并没有告诉她刚才遇到卜果的事。
由于教委明令不允许补课,⾼三也不许补。成绩下来后,伊蓝他们在学校里只多呆了两天就各自放假回家。
数学考砸了,不过并不是伊蓝一个人砸,全班都砸,伊蓝没及格,差三分。语文和英语还算不错,名次也没有跌出全班第十。但伊蓝知道,就算是这样,离章阿姨的期望值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只是,她应该知道她尽力了,最辛苦的时候,她复习到凌晨,她会给她端来一杯咖啡,拍拍她的肩,一句话不说的离开。
她从不会说“⾝体重要”之类的话,她一直信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当年,伊蓝就是这样在酷暑里每天埋头练六小时,最后拿到十级的钢琴证书,成为那一批里顺利拿证年龄最小的一个。练纲琴的那些苦已经成为过去,就连舞也不许再跳。从上⾼中起,她开始更严格地要求伊蓝的学习。她说,她曾经跟儿孤院的院长承诺过,一定要让伊蓝考上重点大学。她一步一步地安排她的末来,希望一切都能按照她的想法顺利进行。
伊蓝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但才刚露苗头,便被无情庒下,如同那场对伊蓝来说很重要的比赛。
伊蓝回到家里,⾐服还没洗完,萌萌的电话很快就追过来,她在电话那边气
吁吁地说:“我跟我妈⼲了一架!”
说罢,哭起来。
“哎,哎!”伊蓝忙劝道“别哭呀,哭也没用呀。”
“我真想去死。”萌萌说。
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们,动不动就是这句话。
“会过去的。”伊蓝说“明天就没事了。”
“我真羡慕你。你好像总比我们冷静。”萌萌的哭声小下去,然后问“你数学没及格,没挨骂吗?”
“她还没回来。”伊蓝说。
“我们命真苦,下辈子再也不做读书人。”萌萌说。
“那你想做什么?”
萌萌想了想,叹息说:“做块躺在海边的石头,想必是千年万年也不会有烦恼。”
“那你不应该说你下辈子不做读书人,你应该说你下辈子不当人才对!”
“死伊蓝!坏伊蓝!”萌萌咯咯地笑起来,她哪里会有什么真正的不快乐,伊蓝敢保证,就算她跟她妈妈打到天翻地覆。她晚餐的桌上还是少不了她最喜
吃的辣子
。
“大家约着去见卜果呀,你要不要去?”
“不去了。”伊蓝说“我出门不太方便。”
“哎,那我带你问候呀。”
“不用了。”伊蓝说“有你们问候就够了,不差我一个呢。”
“死伊蓝,坏伊蓝!”萌萌又笑得什么似的。
挂了电话,伊蓝把成绩单从书包里取出来,放到茶几上,用她喝⽔的杯子庒住。然后,她拿出英语笔记本,笔记本的扉页上有个早就在心里念得滚瓜烂
的号码,是他最后一堂课留给大家的,只是伊蓝从来都没有打过。
伊蓝一面拨电话一面执意想,她和卜果之间与萌萌她们与卜果之间,应该是不一样的。
恩,不一样的。
电话通了。
“卜老师,是我哎。”伊蓝有些紧张地说。
“伊蓝吧。”那边竟一下子猜中“我刚接到萌萌的电话,说你们要来看我?”
“我不去了。”伊蓝说“我没考好,要在家好好复习。”
“明天?”卜果像没听见一样,他说“明天下午两点,我在中山路的上岛咖啡等你,你来,好不好?”
“可是…”
“别可是了。”卜果说“你来,我等你。”
然后,他很⼲脆地挂了电话。
伊蓝摸摸发烫的脸,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到厨房去做饭。最近都是伊蓝在做晚饭,随着考级的临近,她带的好几个生学都要求加课,有时候,她要到夜里十一二点才能回家。
伊蓝曾经对她说:“要么少带两个,要么带个把回来教,我可以到图书馆里去看书,天太热,你这样跑来跑去要注意⾝体。”
“我没什么。”她说“你就这两年了,关键的两年,自己要好好把握好。”
炒
蛋的时候,她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烤鸭,靠在门边,神情疲惫:“家长送的,不要还不行,咱们两人吃不完,留一半放冰箱里,明天烧汤吧。”
“哦。”伊蓝接过来。
“我来做吧。”章阿姨
袖子说“你看书去。”
“我做吧。”伊蓝说“反正也放假了。”
“对了,你考得怎么样?”章阿姨问。
伊蓝奋力挥动着锅铲,大声地说:“成绩单在外面茶几上。”
她哦了一声,出去了。
伊蓝一面炒菜一而侧耳听,客厅里没传来任何的动静。心里稍安。把菜端出去的时候,发现她坐在沙发上,背光,看不清表情。
“吃饭了。”伊蓝说。
“你吃得下吗?”她忽然问。
“数学都考得不好。”伊蓝说“是统考的题目,太难了一点儿。”
“你觉得你哪一科好?”
伊蓝默默地把碗筷摆好,饭也盛好,说:“吃饭吧,我知道你不开心,不过我真的是尽力了。”
“尽力?”章阿姨站起⾝来说“你瞒着我去参加那些莫名其妙的比赛,现在知道后果了吧,我都跟你说过一千次一万次了,你的将来,我自会有安排,你为什么总不是听?”
“吃饭吧。”伊蓝还是说。
她把伊蓝的成绩单用力扔到远处,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伊蓝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书包里有本小说书,是萌萌硬要塞给她的,要她假期的时候在家看。伊蓝很少看小说,可是萌萌说,这本书里的主人公丹青和伊蓝太像了,要她非看不可。
小说是亦舒写的,名字读不太懂,叫《忽尔今夏》。
书小小的,淡绿⾊的封面。
班里看小说的女生很多,琼瑶,席娟,张小娴…历史老师曾在一堂课中创下最⾼记录,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回到讲台的时候,手里已经捏了八本花里胡哨的书。
她把八本书扔到讲台上,全⾝摇晃,只差捶
顿⾜。好半天叹息着说了句:“还要不要读书了哇…”就再也不说出别的话来。后来叫来了老吴,老吴铁黑着一张脸当着大伙儿的面把那八本书撕得片甲不留,还给每个家长写了一封信语重心长的信,恳请每位家长配合她的“大扫
”活动。章阿姨没把那封信当回事,看完后就随手放在了茶几上,什么也没说。
伊蓝是不看这些的,她知道。
伊蓝是不会违背她的,她知道。
所以唯一的一次,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个结。这结解不了,任何事件都可能成为导火索,让她们之前再次发生沉默的战争。伊蓝把小说书翻开,看了两页,怕她进来,又关上。放在桌上也觉得不全安,于是又塞到试卷堆里。十点钟过了,外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伊蓝开门出去,发现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饭桌上的饭菜孤孤单单地从热到凉,没有人动它。
蛋变成了一种很难看的⻩,放在里面的青椒是很难看的绿,烤鸭则显得灰头土脸。
伊蓝把菜都收拾到冰箱里,站在冰箱边上喝完了一大杯⽩开⽔。她不想喊醒她,于是到她房间拿了一条薄薄的⽑巾被想替她盖上。蹑手蹑脚走近她后,伊蓝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她面⾊嘲红,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的痛苦。
伊蓝伸手一摸她的额头,⾼烧!
她丢下手中的⽑巾被,迅速跑到卫生间里弄了一张
⽑巾,再到冰箱里找了一些冰块,敷到她的额头上。她在冰凉的刺
中醒来,推开伊蓝,摇摇晃晃地站起⾝。
“你病了。”伊蓝说“我们得去医院。”
她不说话,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去。
伊蓝握着冰凉的⽑巾看着她的背影。她还没有走到卧室的门口,就直直地朝着地面“咚”地一声倒了下去。
伊蓝奔过去,扶起她,她的四肢显然无任何力量,面⾊由嘲红变成灰,眼睛勉強了睁了一下又闭上了。伊蓝大力拍着她的面颊,想让她醒过来,但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強大的恐惧在瞬间占领了伊蓝的心,她放开她,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120。
救护车在仲夏深夜人烟稀少的街道呼啸而过,伊蓝紧握着章阿姨冰凉的手,一颗心一直在狂跳无法归位。如果她离去,如果她离去,如果她离去…
伊蓝想着想着忽然在车厢里就泪流満面。
“没事的,小妹妹。”护士安慰她说“看样子是中暑而已。以后要让你妈妈不要太累,这样热的天气,应该尽量减少户外活动。”
伊蓝别过⾝去,用⾐袖擦掉了泪⽔。
到了医院才知道,不仅仅是中暑,医生说,她⾼度营养不良。
在家里,她们的伙食并不差,就是不知道她平时都在外面都吃些什么。伊蓝打开临出门时慌
带上的她的⽪包,用她钱包里的钱付了住院费,她的钱包里有张照片,她搂着伊蓝拍的,应该是伊蓝十岁生⽇的时候,就在市中心的广场边拍的。那是伊蓝第一次来市里玩。她们住了三星级的宾馆,甚至吃西餐。她不太
练地用左手割着一块牛排问伊蓝喜
不喜
城市。伊蓝说还好呐。
她说:“有机会还是要到城市的,到了城里,你才会有发展。”
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时候,她就开始为调到城里而努力,她的确是一步一步有着安排的。伊蓝到医院门口买了一只乌骨
,让人煨成汤,慢慢喂她喝。生病让她没有生气的力气,她喝完了汤,开口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请个数学家教吧。”
“不用的。”伊蓝说“我自己可以学好。”
她叹口气,看着正在低头削苹果的伊蓝问:“住院费
了多少?”
“一千块的押金。”伊蓝说。
她坐起⾝来“我们回家去吧。”
“你快躺下!”伊蓝连忙扶住左右摇晃的盐⽔瓶说“你在挂⽔呢!”
她一把就要扯掉手上的针头。伊蓝一把捉住她的手说:“病不治怎么行,病不治什么都没有,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她被伊蓝的神情吓住,动作停了。
“你好了我们才回家。”伊蓝像个大人一样的下令说“你现在躺下,挂完⽔再说!”
她真的很虚弱,也许⾝上也没有力气,竟然乖乖地听从了吩咐。
那晚,也许是药力的缘故,她睡得很沉。陪护的
要六块钱一晚的租金,伊蓝没肯租,就趴在她的
边打盹。第二天清晨,伊蓝回家去取一些需要用的东西和换洗的⾐服,她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走到公
站台早已经是汗流狭背。就在这时,她忽然又看见了他。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应该是他的女朋友,这么热的天,他的手搂着她的
。
他们在公车的另一端。
那是个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公主般的女孩子,两人很般配的样子,站在公车上,昅引了许多人的眼球。
伊蓝慌忙背过⾝去,好在蜂涌而上的人群挡住了彼此的视线,他并没有看到她。
车子开动了,还是忍不住再转过眼去,没想到他也正往这边看。伊蓝的脸上迅速地堆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来,他应该是看了她一眼的,却毫无反应,又迅速地调过了头,俯⾝对怀中的女孩说着些什么。
伊蓝心里的悲伤不可救药地漫上来。
他和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天真的她却曾经天真地幻想他们之间会有
集。
赌气一般。下车的时候伊蓝故意侧着⾝走,走到后车门的时候才发现那一对其实不知道在哪站早已经下了,站过的位置空着,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怈,心却奇异地缺了一块。
带着缺了的心晃
着走回家,竟然在楼下看到一个
悉的⾝影。伊蓝站定了,定下神仔细地看,果然是。
她拎着大包飞奔过去,那人一把抱住她,抱起来转了个圈,爱怜地说:“小三儿,真是越长越大了越长越漂亮了哦。”
是秦老师。
“你怎么来了?也不打招呼!”伊蓝奋兴地问。
“暑假来市里培训。昨晚就来了,电话一直打不通,只好跑来看看。”
“她住院了。”
“是吗?”秦老师赶紧问“什么病,要紧不要紧,我马上跟你去看医院看她。”
“不要紧的。她是累的。”伊蓝说“这么热的天带了好几个生学,城东城西的跑,中暑了。平时也不注意⾝体,所以倒下啦。”
进了门,伊蓝请秦老师坐,并端来⽔。秦老师并不坐,而是用手捏捏她的脸,轻声问:“好不好呢?”
伊蓝看着她微笑,然后坐下,把头靠在她
前。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秦老师说“想听不想听?”
“讲啦。”
“童小乐考上北大啦。”秦老师说“在我们县,他考的是第一名咧。”
“真的?”伊蓝坐直⾝子说“他这么厉害?”
“可不!小时候笨头笨脑的,没想到长大了却这么会念书。她妈妈⾼兴坏了,前两天还请我们小学中学的所有老师一起吃了一顿。”
“代我恭喜他啊。”伊蓝是真的替他⾼兴。
“一定。”秦老师说“要不等我培训完,你跟我回一趟青木河,这么多年了,你一次都没回去过,难道不想吗?”
伊蓝的脸⾊暗下去,过了半晌才说:“她不喜
的。我这次又没考好。”
“我来跟她说说。”
“别。”伊蓝说“⾼考结束再去吧。”
“也好。”秦老师说“现在时间也的确是宝贵。”
回到医院里,伊蓝削着一个苹果,低着头对她说:“早上秦老师到家里来过了,她问候你,就是太忙,没法来看你。这些⽔果都是她买的。”
“你怎么好让秦老师花钱?”她责备她。
“童小乐考上北大了。”伊蓝说。
她叹气:“你还不知道怎么样!”
伊蓝不说话了,北大,那是想都不敢想。
时针指到二点,那是他们约好的时间,但是伊蓝早就不决定去了。夏天的午后是漫长的,伊蓝趴在她病
边打盹,想像着他在咖啡馆里等她的样子,也许是转动着手中的杯子,也许是百无聊耐地看着门口,也许,会往她家里打一个电话…
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腾起隐约的快意。
“你想什么呢?”她又问。
“没。”伊蓝还是老答案。
她总是试图想控制伊蓝的思想,有时候,伊蓝觉得她比自己还要天真。
就这样,她在医院里住了三天,伊蓝陪了三天。
第三天快出院的时候,有家长知道消息来看她。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穿金戴银,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似的。伊蓝在一边收拾东西,中年女人看着伊蓝说:“章老师,你女儿真漂亮,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哟!”
“哦呵。”她只是微笑。
她已经恢复不少,医生说最好再住两天院观察一下,可是她执意要出院。
“章老师,你看小宝的课?”中年女人试探地说“这马上就要考级了。”
“明天就恢复。”她说。
“我知道你很忙,但能不能再加上一课时?”中年女人得寸进尺。
伊蓝把⽔瓶重重地放在地上,把那个女人吓好大一跳。她连忙把带来的⽔果和鲜花递到伊蓝手里说:“这个别忘记带走。”
伊蓝一把抢过那些⽔果,鲜花,急步走到门外,放在门口,然后回头,指着门口冷冷地说:“东西还是拿走吧,我们拿不了,⿇烦你们先走,她还要休息!”
“伊蓝,你!”她从病
上坐起来。忙不迭地跟人家道歉解释说“我这女儿就是这样,她是不希望我太累。”
“理解,理解!您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女人倒退着离开病房,退到门口,把⽔果蓝再次拎到门里面,嘿嘿笑了一下,人很快就消失不见。
“上课,上课!整天就是上课。”伊蓝说“都住院了还上什么课!”
“我不上课怎么办?”她问。
伊蓝无话可说。
“可怜天下⽗⺟心。”她又说“你现在哪里会懂。”
其实伊蓝什么都懂。从县里到市里,她卖掉了以前的房子,辞掉了以前的工作。走得义无返顾。现在,她们住的二居室是二手房,市里的房子不比县里,房价⾼得离谱,十几万才买下来。伊蓝户口不在这里,要上重点学校,还得多
两万多块的赞助费。不够的钱,都是她厚着脸⽪出去借的,她是那种不到万不得已不向别人开口的人,宁愿自己苦熬,这一点,伊蓝明⽩。
当初想参加那次比赛,主要原因就是奖金是一万元。伊蓝有⾜够的把握拿到那一万元,可是,她硬是不让她参加。
回家刚打开门电话就响,伊蓝下意识地冲过去接。没想到是萌萌,在那边责备地说:“去哪里了,打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有事呢。”伊蓝说“你有事吗?”
“我有好玩的事告诉你。”萌萌说“你猜猜是什么!”
“讲啦。”伊蓝说“我还有好多事等着去做呢。没功夫跟你磨。”
“我们去师大看过卜果啦。”萌萌说“他暑假没回老家,就是为了陪女朋友哦,哇塞,他女朋友真是漂亮,绝对超过大S啦。”
“恩那。”伊蓝说。
“你怎么了伊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没精打彩的呢。”
“天太热了。”伊蓝说。
“卜果问到你,”萌萌说“他说有空请我们喝咖啡呢,到时候我叫你,你不要又不出来啊。”
“好。”伊蓝说“再见。”
挂了电话,伊蓝看见她从房间走出来,手里拿着她的包。
“你要做什么?”伊蓝问。
“晚上有堂课。”她说“我得去。”
“不许去!”伊蓝拦住她。
“我没事的。”她微微笑一下说“我自己的⾝体我清楚。前两天是天太热了,我没注意到。”
“非要去的话,我陪你。”伊蓝说“等我们吃完晚饭,我陪你去。”
“也好。”她坐下来说“那我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迟一些。”
伊蓝跑进厨房,才发现除了冻了在冰箱里的半只烤鸭,厨房里没什么东西可以吃的,她有些抱歉地出来,对她说:“忘了没菜,要不,今晚我们去饭店吃吧。”
“哦。”她想了想说“下碗面吧,煎两个
蛋。你别说,我都饿了呢。”
伊蓝默默地回到厨房忙碌,她总是下不好面条,不是太软就是太硬。在低头吃面的时候伊蓝想起了老家那家小面店,她和童小乐常去的地方,那里的红烧牛⾁面真是让人怀念。自从离开青木河镇,伊蓝再也没有去过那里。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经在那里生活过。
童小乐,听秦老师说,他个子都快到一米八了。再见面的时候,怕是都认不出彼此了吧。
章老师把烤鸭的腿大夹到伊蓝的面碗里,说:“等这帮生学考级都考过了,我好好做顿饭来吃,现在厨艺都生疏了。”
“你要吃好一些。”伊蓝说“在外面吃饭也不能随便。”
“我知道了。”章阿姨点头,语气难得如此随和。
那晚伊蓝陪她到生学家,不过没有去成,下楼梯的时候,她忽然站住了,手抓住楼梯的扶手,
弯下来,一旁的伊蓝一把扶住她,问:“怎么了?”
“头晕。”她说。
她并没有恢复,⾝子还虚得要命。
伊蓝扶她回家,她躺在
上,翻出一个电话号码来递给伊蓝说:“替我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今天有事,改天去。”
“好。”伊蓝说。
她闭上眼睛,头歪到里面。天很热,却不敢开空调,伊蓝找拿了一把扇子在一旁给她扇着风。她挥挥手说:“你别管我,打完电话就看书去吧,我躺躺就好了。”
到了客厅,伊蓝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按她吩咐的,打给她的生学家长,那边是个很好听的男声,温和地说没关系,伊蓝说真是不好意思,他又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啊祝她早⽇康复。另一个电话打给萌萌。伊蓝低声对萌萌说:“明天记得一早电我,就说要返校。”
“怎么了?要⼲什么?想⼲什么?”萌萌一遇事就奋兴,问个不迭。
“我的演出服,你记得替我带上,我们明天电视台见。”
“呀!”萌萌尖叫起来“呀呀呀真好,伊蓝你终于想通了!”
伊蓝转头看看里屋,紧张地把听筒捂起来。
“说话不方便是不是?”萌萌了然于
的说“OK,一切都看我的,咱们明天见!”
寂寞的夏夜,再躺回家里舒服的小
,本很劳累的伊蓝竟然会失眠。她菗出那本叫《忽尔今夏》的书来看,一页翻过一页,脑子里却全都是别的影像。
伊蓝把书扔到一边,趴到
上,在心里命令似地说:“伊蓝,你再也不许这样子!”
再也不许!
再也不许这样子!
再也…
整整夜一,天就这样慢慢地亮了起来。
忽尔今夏之二
下午三四点,太
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电视台演播大厅里正在举办:“我为舞狂”青舂舞蹈大赛的复赛,主持人宣布下一组选手出场,他们是四个男生,带来的舞蹈名字很怪:叫《替我揷上电》。
节奏很強的音乐响起,四个男生炫目开舞,台下尖叫声一片。就在这时,伊蓝用力地推开演出中心的大门,由于在炎夏里长时间奔跑,她的头发和⾐服都已经半
了。演播厅的门BookBookPIP&db=sina
BookBookPIP&db=sina
很重,推开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音。但没有人注意到伊蓝,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被台上的四个正在热力狂舞的男生所昅引。
跌跌撞撞跟在伊蓝后面的,是拎着一个大袋子的萌萌,袋子里装的是伊蓝的演出服。从初赛开始,它们都是由热心的萌萌一手
办的。萌萌好不容易也跑到了门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怎么样,赶上没赶上?”
“伊蓝姐!”就在这时,屋內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喊,随着喊声,那人已经从座位上弹起来,直奔到伊蓝⾝边:“伊蓝姐,你终于来啦,太好啦,我就知道你会来!”
是林点儿!
“我要比赛。”伊蓝说“我该找谁?”
“跟我来!”林点儿一把把伊蓝拉到舞台前方主持人面前,在震耳
聋的音乐声中大声喊道:“美女姐姐,这里还有一个参赛者!”
“什么?”主持人看着伊蓝急切的眼神说“都快结束了,你怎么回事?多少号?”
“我没菗签。”伊蓝说“很抱歉,菗签那天我病了,在医院里。”
“对,病了病了。”萌萌说“在挂⽔,来不了。”
“对,在挂⽔,来不了。”林点儿说“美女姐姐你就让她上去跳吧,她跳得可
了,你看了就知道了。”
主持人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伊蓝她们三个说:“真抱歉,我怕是做不了这个主。”
“那谁能做主?”林点儿反应飞快地问。
主持人用手指着一排最角落里的一个中年男人。她手刚指起来,林点儿已经如炮弹一下飞速地奔了过去,不过短短两三分钟,她又飞速地奔了回来,
动地说:“搞定了,快快,我带你去旁边的小房间换⾐服!”
林点儿轻车
路地将伊蓝和萌萌带进了演播厅旁边的一个小屋子里,关上门,嘴里不停地喊着快快快。萌萌一面手忙脚
地帮伊蓝换着⾐服一面夸林点儿说:“小妹妹行啊,这么快就搞定了。”
“那人是我爸手下。”林点儿満不在乎地说“还能不给本姐小一点面子?”
正说着,三人都听见外面的音乐声停了,只有
呼声和掌声,林点儿对伊蓝说:“你莫慌,应该还有两三个选手,加上现场打分什么的,怎么着也要半个小时,你该化的妆还是要化的,我出去看看,要是实在来不及我就想办法让他们等一会儿,反正是当场公布决赛名单,现场观众没看到结果是不会走的。”
“别慌!”萌萌往伊蓝的脸上扑着亮粉说“拿出你最好的状态来,成败在此一举。”又一把抓住林点儿说:“你先别出去,快来帮我替她编小辫儿,工程很大的。”
“好。”林点儿说。
二十分钟后,萌萌和林点儿推着一⾝蔵族少女打扮的伊蓝出来了,在众人惊讶和欣赏的眼光中,伊蓝走上台去,俏然立于舞台央中,背对着现场观众。萌萌把CD递到音响师的手里,主持人站在台边宣布:接下来,是我们今天最后一位选手,伊蓝,给我们带来她的舞蹈《阿姐鼓》。
音响师的手指在调音台上一推,朱哲琴无以伦比的歌声开始在演播大厅忧伤地回
:我的阿姐从小不会说话,在我记事的那年离开了家,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想阿姐啊,一直想到阿姐那样大。我突然间懂得了她…伊蓝在这样的歌声中纵情起舞,完全忘却周围世界的存在。这是伊蓝自编的一个舞蹈,即有传统舞蹈的精彩,又带有现代舞蹈的时尚,加之鲜明的民族特⾊和伊蓝出⾊的演绎,让现场的每一个听了一下午震耳
聋音乐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息欣赏,眼光和心思都随着伊蓝的每一个动作而
漾,直到音乐结束,最后一个动作在伊蓝的弯
俯首中定格,全场观众才如梦初醒般地爆发出大巨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伊蓝姐,你太
啦!”林点儿冲上了台,紧接着是萌萌,她俩
动地抱住了伊蓝,伊蓝忍住眼中
动的泪⽔,拉住她俩的手,三人一起谢幕。
评委无一例外地亮出了全场的最⾼分。
五分钟后,主持人当众宣传决赛名单。一共有十位选手进⼊了半个月后的决赛,伊蓝以总分第一的成绩毫无争议地⼊了围。决赛将面向全市直播,由观众的信短投票决定最终的名次,获得第一名的选手不仅可以得到一万元奖金,还可以选送去参加全省的比赛呢。
“得了奖金要请客哦。”林点儿⾼兴地说“伊蓝姐肯定第一,其它的选手和伊蓝生在一个时代是悲哀的!”
萌萌笑:“小嘴真甜呢。”
林点儿嘿嘿地笑,忽然又看着伊蓝说:“你怎么不⾼兴,应该笑,笑才对呀!”
“你们没听说吗,接下来有半个月的封闭训练。”伊蓝转头看着萌萌。
萌萌想了一下说:“撒谎,就说学校要补课!”
“封闭是肯定不行的。”伊蓝皱着眉头说。
“怎么了?”林点儿不明⽩。
“伊蓝她妈妈不让她参赛。”萌萌说。
“我看你就不用训练了,你已经够专业了。”林点儿说“你们等等我,我去找找人说说看看。”
林点儿真是厉害,没过几分钟就回来了。还带着那个负责的中年男人。他看着伊蓝问:“确定来不了吗?训练课对你有帮助的。”
“要补课。”伊蓝说“就要⾼三了,学校管得紧。”
中年男人捏着下巴看了伊蓝一下说:“林点儿说得也对,你很专业,不培训也没什么,不过你要记得,彩排的时候可一定不能误了!”
“行!”林点儿抢先说“我会记得提醒她。”
“还有服装,上电视服装和化妆像今天这样子都是不过关的,知道吗?”
“知道。”又是林点儿抢先说“我们都会替她搞定的。”
“那就这样,留下方便的电话,有事情我们会及时通知你。”
“耶!”萌萌和林点儿击掌庆贺,伊蓝也忍不住微笑了。转回头,竟看见了他。他站在不远处,微笑着,朝她竖起大姆指。
“卜老师!”萌萌尖叫一声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卜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大有不少同学参赛的,我是来替他们加油的!”卜果走上前,伸出手对伊蓝说“恭喜你,我说过你会拿第一的,有没有说错?”
伊蓝不好意思地伸出手。他握住伊蓝,用力的,时间比伊蓝想像的也要长久一些,这才松开。
林点儿在一旁赞叹:“全是帅哥美女,眼睛都花了哦。”
“他是我们老师!”萌萌得意地说。
“狂倒!”林点儿更夸张“他要到我们班教书一定会被女生们
崇拜的眼神给谋杀掉的啦。”
卜果笑,眼睛看着伊蓝,伊蓝又不自觉地躲开了那样的目光。
回到家里,已经快到六点钟,她坐在沙发上,见伊蓝进来,劈头就问:“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萌萌打电话来,我才知道今天是返校⽇。”伊蓝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从学校出来,又去菜场去买了些菜。见你睡着了,所以没喊醒你告诉你。”
“哦。”她说。
“你怎么样了,好些没?”伊蓝把菜拎到厨房里说“我买了骨头,炖汤喝。”
“天热,没胃口。”她说。
“没胃口也要吃,医生说你营养不够。”
“听他的,他是要推销他的保健品。”她不服气地说“我自己的⾝体自己清楚。”
伊蓝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她忽然又进来,问伊蓝说:“上次秦老师来,你们有没有说些什么?”
伊蓝不明⽩她的意思。
她摆摆手说:“你看书去吧,我来做。”
伊蓝擦⼲净手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摸摸脸颊,还有些发烫,她想起自己下午在舞台上舞蹈的时刻,发现自己竟然异常地贪恋,那种忘掉一切超越一切的感觉,也只有在起舞的时刻才能够拥有。
接下来的半个月,伊蓝非常的忙碌,到艺术中心去练舞,修改和充实自己的舞蹈,到电视台去彩排,做造型。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萌萌的帮助下瞒着章阿姨进行的。章阿姨已经恢复了去跟生学上课,随着考级临近她越来越忙,也没有那么多心思来管伊蓝,倒是伊蓝每天关心着她的⾝体,常常提醒她不要太过劳累。就在这样的忙碌中,决赛的前一天到来了。
萌萌的整个感觉就像伊蓝的经纪人,她打电话给伊蓝,吩咐她许多的细节,又说已经告之能告之的人收看明晚的电视,多给她投票。
“我还打了电话给卜果,他说他一定投票呢。”萌萌说。
“你真能腾折。”伊蓝笑“万一拿不了奖,我岂不是成了笑话一个?”
“瞧你说的。”萌萌说“我看准了的人准没错,林点儿这小丫头也动员了不少的人到现场捧你的场,我们连横幅,广告牌都做好了,会让你惊喜万分的。你只要好好跳就可以了,我们学校就靠你争光啦。”
“还好她从不看电视,不然我可完了!”伊蓝说。
“直播晚上八点开始,可是你明天一天都得在电视台,怎么办?”萌萌有些担心。
“没事的。”伊蓝说“她现在都是一早出去,晚上十一二点才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萌萌说“我明天早上九点在电视台门口等你,林点儿说搞定了造型师还要特别给你化化妆呢。”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一早,伊蓝醒来,发现她并没有出门,而是破天荒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伊蓝的心狂跳起来,开始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兆头。
“你怎么了?”她看着伊蓝问“一大早脸⾊就这么难看?”
“我,没什么。”伊蓝摸摸后脑勺说“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我想休息一天。”她用手把额头支起来,表情疲倦地说“我好像太累了。”
“你是太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伊蓝顺手把电视关掉说“电视太吵了,要不你去睡睡?”
“好。”她站起⾝来说“中午烧点稀饭吃。”
“我替你烧好放在这里。”伊蓝心
跳着说“我今天要到外面吃饭,萌萌过生⽇,请了一大帮同学,打算玩一天!”
M.PiNG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