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雨雾渐散(修)
此时,枢密使府的花园内,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正中间那道身影。他们诧异,他们也更加震惊,不是因为那人的姿容
丽,更不是因为那人脸上能让人
失的浓浓笑意,而是,那人的双手上,竟然锁着
大的铁链,长长的,直拖到了地上。每行一步,便会发出难听的声响。
“大家接着喝茶聊天阿!”方拓嘴边笑容绽开着,声音温暖柔和,听在耳中,竟然比春风还要和煦,但她行进姿态很是奇怪,身子像是被拖着挪动的,异常缓慢,脚下更是步履蹒跚,好似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一样。这种地方,出现这种人,这种声音,实在太特别,也太怪异。
“你是怎么出来的?”方俊快步冲出人群,严厉的喝道;“赶快给我回去!”
“师伯,今天是仙衣的定亲宴啊,你说,我这当师父的能不来么?”方拓缓慢的说着,丝毫不在意对方那
鸷的脸色。
“滚!”方俊气得摆手道:“滚回去,你跑出来给我丢人么?”说着,向四周呆立当场的侍卫打了个眼色。那些侍卫得到命令,提着武器便要冲上前。
“慢!”一道身影抢到方拓身前,正是顾文宇,他冷冷的环视全场,慢慢说道:“今天是我订亲,为什么我师兄就不能来?”
“师兄!师兄!”方俊脸上的肌
一阵
颤:“她算你什么师兄?一个不贞不洁的人,一个只会杀人的疯子,难道你要全天下的人都笑话你,难道你想让在座的人都担惊受怕不成?”
而方拓听到那句“只会杀人的疯子”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变了一下,身子抖了抖,却低下头,并未反驳。场中那些宾客惊呼一声,散得更远了。有几个女子还对着方拓惊恐的大叫。
顾文宇略有哀求道:“师伯!你答应过的…”他看了眼方拓,却未将话说完整。
方俊盯着他看了半晌,有些悲哀的叹了口气:“若是旁人不知道内情也就罢了,怎的你也不理解伯父所为?”接着哈哈一笑:“好!那就让她过来吧!但是…”他转向方拓,厉声呵斥道:“我不管你是怎么出来的,今天不准给我捣乱!”
这时,在大厅中的众人也纷纷的赶了出来,见到这种情景,也愣住了!
方拓拍了拍顾文宇的肩膀,便要往前走,但刚刚迈步,身体却大幅度的摇晃起来,仿佛在承受剧大的痛楚,脸色变得煞白,眉毛紧锁着,额头的冷汗也冒了出来。
“师兄!你怎么了?”顾文宇一把扶住她,关心道。
“没事!”方拓勉强撑出一个笑容,又用只能让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悄然道:“你扶我过去吧!我的脚,有些不方便!”
顾文宇看向她那被裙摆遮住了双脚,脸色变了变,旋即恢复正常,装作高兴的样子,伸手揽住方拓的
,两人极亲密的往大厅前神色怪异的几人走去。谁也没注意到,他放在方拓
上的胳膊,在发抖。
他们首先面对怔怔看向自己的冷幕白,笑了笑:“幕白兄,很高兴你能来…”停顿一下,紧接着笑道:“来参加‘兰若冰’夫君的定亲宴!”她刻意在“兰若冰”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冷幕白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一股酸痛自
口涌出,那感觉将嗓子都堵住了,连带着鼻子也发酸,眼眶也热了。
他撰紧了拳头,心脏难以抑制的抖动起来:“阿…顾夫人!”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便再说不下去。
“你说要见我们一面,就这么见么?这种场合,你还过来做什么?你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们这一帮人?”余文杰赶上来,接着
狠的回望方俊一眼,那目光中的冰寒冷漠,他咬着牙:“文宇定亲,你还要他
子受这种
待么,钥匙呢?”
“这样又如何?上次锁着她,还不是出了事?”方俊淡然答道,眼神接着一变:“这一次,可是她自己跑出来的!”
“师兄!我给你砍断它!”顾文宇转身拿出余文杰送的宝剑,对准那铁链挥剑就砍,金铁
鸣,那铁链却丝毫未曾改变,倒是那宝剑,竟然蹦出数道缺口。他很是失望的垂下手,神情低落道:“这铁链怎的这么硬?”
余文杰见状更觉气愤:“对付她一个武功被制的人,用得着这种锁链么?”
“
钢打造,砍不
,扯不断!很值钱的!”方拓摸着文宇的头,笑了笑,阳光照下,使她苍白的面颊添了血
。瞥了眼方俊,油然道:“师伯可没有亏待我,给我用的,都是好的!”
叹了口气,接着眼前一亮,松开顾文宇,走向刚刚步出大厅的柳长风夫
俩,那步子竟然稳健很多,丝毫没有刚才那行走吃力的样子。
“柳公子,您好!”她很规矩的鞠了个躬,直起身,又淡淡的道:“在下一向任
,却害了您,给您添了不少的麻烦和痛苦!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这疯子计较为好!”“你…”柳长风看着她那满是笑意的眼神,心中却似乎有什么堵得慌,只能说出这一个字!
方拓却不理会他的反应,而是转向躲在他身后,脸色苍白的苏婉笑道:“嫂子可憔悴了!”说着,上前靠近一步。
“你,你要做什么?”苏婉见她靠近,脸色更是难看惊慌了,抓紧柳长风的肩膀,一个劲的往后躲。
“嫂子你躲什么?”方拓笑得更是开心,一步一步靠上前:“最近没有做噩梦吧?”说话间竟然用上了几分内力。
“够了!你吓着她了!”柳长风一个抢步,挡在她们中间,又皱眉上下打量她道:“你的功力竟然恢复了?”
“哈哈!”方拓看了看身旁众人那满是诧异的脸色,哈哈一笑,再次看向苏婉,目光渐渐变得阴冷,她道:“这狠毒的女人还会害怕?真是难得!”话音未落,目中神光一闪,身体暴涨,抬手抓向苏婉。
柳长风刚才一直戒备着,此时见她扑来,连忙护着
子后退。
“阿拓,你要做什么?”“不要胡闹!”旁边几人见她骤然发难,来不及细想,纷纷出掌拦截她,余文杰在她身后,一抓落了空,而方俊那一掌拍在方拓身后,方拓却是不闪不避,硬是承受了这一掌,速度却借着那掌力快了不少,柳长风抬手抵挡,正撞上方拓含愤挥出得铁链上。
方俊那一掌竟是没有丝毫克制,掌力雄厚异常,方拓脏腑仿若倒转过来,喉咙一甜,
出大口鲜血,溅了对面的柳长风一脸,柳长风身子不由一窒,那再度挥出的双掌不觉慢了下来,趁着这个机会,方拓的身子拔高而起,将他身后面无人
的苏婉硬是给拽到身前。
方俊抢身而上,打算解救她手中的苏婉。在他身后,柳长风和一干侍卫也伺机而动,目的,便是抢下苏婉。
半空中的方俊,轻喝一声,双手已化做万千掌影朝方拓攻将而来,劲力汹涌至极。
方拓疾步后退,拽着苏婉在众人的夹攻中,左支又挡,她身子发虚,又怎么是方俊等人的对手?不多时,已经有些吃力。
“不要伤了她!”余文杰再忍不住,大喝一声,冲了进去。撮指成剑,点向对方面门。
方俊只觉眼前一闪,余文杰便出现在身前,掌力不由受阻,又见剑指攻至,连忙分身抵挡,那边得到
息机会的方拓已做出反应。弹身让开,
离战圈:“你们不要靠过来,否则我掐死她!”左手扣在苏婉的脖子上,方拓强
下再度涌至喉咙中的血气,大声道。
“畜生!你待怎样?赶快放了柳夫人!”方俊瞪了余文杰一眼,转头怒道。
方拓擦干净嘴角的血丝,大有深意地朝他笑了下,那笑容中带着浓浓的讽刺和些许的悲凉,转头,对目
关切的其余几人眨眨眼:“放心,我现在清醒的很!”又扯了下嘴角:“有什么事情,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接着冲院中慌张得四处
撞的人群喊道:“定亲取消了!大家都赶快回去吧!”话中用上了真力,传遍了院子内每一个角落。
方俊还要动手,但身子却被人拽住了:“方大人,让她把话说完吧!”冷幕白镇定的说道。
“胡闹!这疯子动辄杀人!等一下?等一下便又是一条人命!”方俊厉声反驳。
“那你再动一下看看!不信我掐不死她!”方拓咬住牙,说话也更不客气。
“相公!救我啊!她要杀了我…”苏婉这时才想到呼救。
“别吵!”方拓手上用劲,将她拉到怀中,戒备的盯着众人,慢慢后退,小心的,一步一步的拖着苏婉来到一面院墙下。
“阿拓!你到底要做什么?”余文杰眉头紧锁,看了看她,又瞧了瞧她手中的苏婉,轻声问道。
“我只是想求柳公子一件事情!”方拓展颜笑道:“又怕他不答应,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又看了看围在四处的人,皱了皱眉头:“怎的人这么多?你们让不相干的赶紧散了吧!”将嘴巴贴近苏婉的耳朵,轻声说:“我给你相公留点面子!呆会儿要你好看!”
方俊无奈,只得挥了挥手,府中的管家便将那群受惊的宾客陆续请了出去。
方拓拉过苏婉,后背贴着院墙,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向下移动。等完全坐到地上,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啊!”等她坐下,冷幕白等人忍不住倒
口凉气,原来,她那两只脚
上皮
翻开着,上面满是血迹,有的已经干涸,有的蜿蜒
淌下来,显然,刚才她就是靠着双脚支撑着身体的。
方拓苦涩的
了
嘴
。手上的铁链好办,只要从墙壁中拽出来便可,还能当作武器。脚镣则不然,戴着它步法都没法施展,如何能抓到苏婉?抬头,见四周冷冷清清,便只有她同方俊几人。嘴角翘了翘,目光清澈的看向柳长风,轻声道:“长风兄!你还当我是朋友么?”
“你到底想怎样?”柳长风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目视着她,一股深邃的痛楚,碾过心房。他悲道:“我的孩子被你杀了,现在你还用我
子
迫我!有你这样的朋友么?”
“那样啊!”方拓扣在苏婉喉前的手更紧了:“那你喜欢你的
子么?”
“这个问题恐怕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柳长风微微皱眉,他被方拓弄糊涂了。
“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苏婉!会不会亲眼看着她去死?”方拓的手微微用力,苏婉忍不住痛呼出来!
柳长风看了看身旁同样疑惑的几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自然不会看到
子在面前死去!”
“好!”方拓沉声道:“我要你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休了苏婉,折断她的手脚,然后立刻派人将她送到一处尼姑庵出家,并且发誓永远不再见她!”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
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
方拓看向满面犹豫彷徨的柳长风,心中涌起一股凄楚,她摇了摇头,转向众人,突然道:“我要死了!”
“你怎么总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余文杰与冷幕白对视一眼,不满道。
方拓眼中
出一丝伤感,她扫视着众人,笑道:“我利用经脉内积聚的毒素,强行冲开
道,恢复了被制的功力,眼下,毒气已经遍布了全身,你们说,我还能不死么?”好像是在验证她的话,说话间,她的耳朵,眼睛都开始
溢出浓浓的血丝来,越
越多。
“师兄,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顾文宇走前一步,悲声道:“有什么事情,过些天再说不成么?”
“过些天?我能看着仙衣跳进火坑么?再说…”方拓咽了口口水,轻轻地说:“我等不了那些日子了!”转过头,对着柳长风厉声道:“柳长风,我的条件,你到底答不答应?你是想亲眼看着她死吗?”她目中溢血,顺着脸颊淌下,样子凄厉异常。
“那你杀了她好了!柳某绝对不会做出抛弃发
的事情!你尽管杀她。但是…”柳长风闭上眼睛,沉思良久,突然,双目暴睁,虎眸中杀机凛冽,直
方拓,疾言厉
的道:“你屠我
,戮我子,柳某一定加倍奉还!当然,你是将死之人,我也不会迁怒到旁人。只有将你…”冷笑一声,从牙
中吐出八个字:“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说完这些,身上却象是被
走了力气似的,摇晃了一下,才堪堪站住。
“难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毕竟…”冷幕白踌躇说道。其余几人闻言,都是脸色惨白,挫骨扬灰,在这时候,恐怕是对一个人最严酷的惩罚了。
“毕竟什么?”柳长风甩甩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指着方拓冷然道:“我一再容忍她,不愿同她这疯子计较,可你们看看她,有半点顾及朋友情分的意思么?我没将仇恨转移到她徒弟身上便不错了,你们还要我怎么办?不将她挫骨扬灰便名誉扫地,你要天下人怎么看我?怎么看咱们一班兄弟?”看了看几人的脸色,又不悦道:“怎么?你们还想帮她?”
接着转过头,对方俊道:“方大人,我若要报复,您不会阻拦吧?”
“我自然没道理干涉!”方俊皱眉:“只是,挫骨扬灰,实在太…”
“我不同意…”顾文宇
身出来。但他的话还未说完,那边便传来方拓的笑声。
方拓肆意的大笑着,笑罢才对苏婉道:“我真可怜你,听见没?你相公说来说去,就只是维护自己的面子,看来是不喜欢你!你还活着有什么意思?”扣在她脖子上的手却松了一些。
“那也比你强!”苏婉咳嗽几声,瞪视她,口中困难的说道:“你杀了我,要挫骨扬灰啊!到时候可是永世不得超生!”但没有人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一只手悄悄的伸到了袖子里,似乎在摸索什么。
“是么?”方拓冷笑,凑到她耳边:“待会儿公布你的罪证,你猜,最后被挫骨杨灰的会是谁?”接着不再理会她,而是转向众人:“你们以为,我苦熬多
,不惜自残双脚逃了出来,为的是什么?”她瞄了眼苏婉,缓声道:“多亏这个好嫂子啊!若不是她利用婉茹下毒,我怎么能疯?若不是她杀亲子陷害,我又怎能落到这种地步?”
“相公!你不要听这疯子胡说,她是存心要咱们家破人亡啊!”苏婉大叫道。她手指方拓,满面凄容:“我是被冤枉的啊!这疯女人满手血腥,遭了报应…”话音嘎然而止,原来是因为方拓的手加重了力道。制止她再说下去。蓦地,眼神一变,一把松开苏婉。而身旁的几人也
不住惊呼出来。
因为,苏婉的小腹上,赫然
着一把匕首,而那双握着匕首的双手,却长在她自己的胳膊上。
“嘿嘿!我若死了,看他们会不会相信你这个疯子!”血从苏婉的身体
出来,溅得满地都是,她蹒跚着后退,用一种微微发抖,却透着无比得意的怪异声调开口,声音很轻,只有方拓才能听清楚:“你永远斗不过我!”咧嘴笑着,那牙齿中,嘴角上,都
着浓浓的血,猩红色的。她突地转身,抱住赶上前来的柳长风,凄声道:“相公,妾身是被冤枉的啊!但妾身不会让你为难的,只有一死,才能,才能表明清白!你一定要杀了这个
女人给我和儿子报…”她抬手指了指方拓,然后,那手倏然坠落。
空气凝滞了,所有人都震惊得看着一切,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落到这步田地。
“你…”方拓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浓重的悲凉困惑,笼罩在她的心头,心仿佛冷得发颤。她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牺牲了孩子,到最后竟然连自己都搭上了,这又为的是什么?难道只是妒忌?
“我要杀了你!”柳长风眼睛里瞬间布满血丝,放下苏婉便冲将过来。
“不要!”顾文宇惊恐的大喊,但柳长风不容任何声音任何人的劝阻,一掌拍向方拓的
膛。
但有一人比他动作更快,鬼魅般的闪到方拓身前,凌空出掌,接下柳长风的攻势。他与柳长风对击一掌,势均力敌,都后退一步,柳长风咬咬牙,不顾一切的又要攻来。
“冷静点!”余文杰抢上前,硬是将他拦
抱住:“长风,冷静点啊!”“你们还要我怎样?”柳长风大吼着,挣扎着,看向方拓的目中满是愤恨,又面向方才出手的冷幕白:“你今天是一定要维护这个疯子是不是?连多年的兄弟情谊都不顾了?”
冷幕白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
,他低下头,沉默半晌才轻声道:“她说的有道理,苏婉确实可疑,不能因为你的一时愤怒而冤枉了好人!”
“冤枉好人?”方才在察看苏婉伤势的方俊直起身,撇嘴冷笑:“疯子的话你也相信?柳夫人怎么会做出杀害亲子的事情?”他不屑的看向方拓,又道:“你够厉害的,出来一次便会害一条人命,屠友
,这回我也保不住你了!”
方拓自失神中恢复过来,扶着墙颤巍巍的站起,脸色却苍白得可怕:“我说的一切,都是她亲口所言!”抬起一只手,指向头顶,一字一顿道:“我对天发誓,若我说的有半分虚假,我死后,当受万千酷刑,从此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这可算是最毒的誓言了,转头又看了看满面惊容的众人,淡淡的说:“苏婉既然是下药,必然还留着一些毒药,你们搜一搜她的房间便好了!更何况,柳公子还不知道吧?二十多年前的千株毒手袁如眉便是你的岳母,你们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吧!我不相信查不出什么来…”一口血
将出来,竟将那身旁的墙壁染红了。身子终究支撑不住,虚软的靠向墙壁,看他们的脸色,似乎有些相信自己的话了,稍微放下心来:“你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的查!反正,我今
终究要死,是等不得了!”
“师兄!当
你怎么不说出来?”顾文宇扑到她的身上,痛哭道:“那样你也不用复出这么惨重的代价了!”又低声说:“都是我不好,若我再坚持些,师兄又怎会受这些苦?”
“我不是告诉过你,男儿不应该随便哭的吗?”方拓替他擦了擦眼泪,温言开解道:“这其实不怪你!我知道,你一向懂事听话,师伯教导了你四年多,你没有立场,更没有能力去违背他的意思!”
余文杰走上前:“几
前你若告诉我们,我们又怎么会不相信你?”
“我去找个大夫吧!也许没有那么糟!”冷幕白关心的接道。
“不必了!你们谁都不要去!”方拓目
哀恳,能在死亡的前一刻,有朋友在身边,多少会有些安慰。又笑了下:“我也是最近才得知真相,那时,我随时会陷入疯狂,变成一具行尸走
,更以为再见不到外人,便强行利用毒素恢复了功力!”她咳嗽,对着余文杰和冷幕白扯了下嘴角:“此后见到你们,心中也有些后悔,但那时若说出来,你们还能让我出现在这里么?”接着,她看了看满面凄然的柳长风,柔声说道:“长风兄,我知你还有些不信,但,事实便是如此。”
“胡说八道!”方俊抬高眉毛:“婉茹确是你亲手所杀,这是人所共见的,还想耍赖不成?柳夫人下毒的事情,据说你在同她见面之前便已是疯名在外,你又如何解释?至于那孩子的死,更是荒谬,一个娘亲怎会忍心杀了自己的孩子?发毒誓,你都要死了,有用么?”
“看今天阿拓的表现,哪有半点疯颠的样子?”余文杰大声反驳,又向他瞄了眼:“方大人怎的宁愿相信外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侄女?”
“我只相信事实!”方楷锵地说,接着,嘲讽的目光扫向冷幕白,余文杰等人:“你们不是也被她
惑了吧?这女人狡诈
,不知道许了你们什么好处,值得你们如此维护她!”这话说得两人面色铁青。
“狡诈
?”方拓哈哈大笑的接过话来,她眨眨眼:“师伯,你这话从何而来?”
“还用我明说么?”方俊浓眉倒立,严声道:“趁现在,赶快给我回去,好好的定亲宴都让你给搅了,故意的是不是?用毒素冲击
道?这种功法我从未听过,你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若非碍着你姨妈的面子,看我还管你…”“我知师伯对我行事多有不满!或许,我满手血腥,死有余辜,但兰若冰的名声绝对不容任何人玷污!”方拓一把推开顾文宇,一只手掌不自觉的摸向左臂。抬起头,声音里夹杂的黯然和悲哀的味道,缓缓开口:“至于兰若冰是否真的有过错失,你以后便会明白!”说完,却再次低下头,没人能看到她的脸色,似乎在犹豫什么。
“师父!”这时,从后院闪现一道娇小的身影,肝胆
碎的惊叫着扑了过来。
白仙衣上前抱住无力的方拓。泪如断珠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拓回过神来,看向徒弟,怜爱道:“我是来看你的啊!刚刚我还在遗憾呢!考虑是不是将你叫来,没想到,你还真的出现了!”
“我一直在后院呆着呢!刚才听丫环们说有个疯…师父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好吓人啊!”白仙衣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擦拭着方拓脸上,发上的鲜血。
“看你,脸上的妆都花了!可不漂亮了!”方拓展颜笑道,她抬手抹干徒弟脸上的泪水:“我终于能再见你一面,总算…总算能瞑目…”话未说完,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口中
出,除了那
血不止的耳朵和眼睛,这次便连鼻孔也淌出血来。
“师父,你在说什么啊!不准再这么说了!”白仙衣恐慌的睁大了眼睛,
众人默立在旁边,或是辛酸,或是悲痛的看着这对师徒,却无一人能说出完整的话来。便是方俊和柳长风,也
出了悲凄的神色,低头无语。
“怎么阴天了?”方拓抬眼,这才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上不知何时聚集了大片的乌云,将太阳也遮住了。
低头,凝望着白仙衣:“仙衣,该说的话那晚我已经说过了,便不再重复,我现在再告诉你一句话,你要铭记在心,世俗之言,听不得!入耳是非,信不得!当杀之人,心软不得!可行之事,犹豫不得!男女情朋友义,更是天真不得!”说着,她紧紧抓住徒弟的胳膊,很认真的告诫道:“一定要记住,为师便是没有了解其中真意,行走江湖数载,却仍看不透人心险诈,弄不懂世态炎凉啊!心软至迂腐地步,数场灾难,皆因此而起,今
生机耗尽,才领悟这层道理,晚啦,晚啦!我的过错,你绝对不要再犯,知道么?”
“是的,师父!仙衣记住了!”白仙衣哭着点头。
“记住就好!虽然你未必会听,但我总算尽到了一份责任!”方拓笑了,但身子却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师父!”“师兄!”顾文宇和白仙衣都哭成了泪人。
其他人也不顾的许多,围了上去。
“冰儿,要下雨了!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再说吧!”方俊似乎想要上前扶她,但那手抬了抬,最终还是拘谨了摆在了两边,脸上也第一次现出了愧疚,伤感的神色。显然,面对将死的方拓,他这个做师伯的,多少还有些感慨吧!
柳长风则一直很奇怪,自从方拓发誓之后,他便神色复杂的站立在旁边,既不给
子报仇,也不上前看看方拓,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顾虑这什么。
“不必浪费时间了!”方拓晃了晃头。接着,又对顾文宇,冷幕白,余文杰三人
待了一大堆的话,总算安排好了身后的事情。偶然瞥了柳长风身边躺在地上的苏婉一眼。发现本已经被众人认定断气的苏婉的尸体竟然颤动了一下。
“苏婉没死!”方拓惊讶的道。
柳长风赶紧回身,察看苏婉的伤势,半晌,才舒缓口气,抱起她,便要离去。
“长风兄!”方拓扬声道:“若证明了我的无辜,那女人是否能教给文杰和幕白处置?”
柳长风闻言,身形震动一下,久久,才道:“若她真的是罪魁祸首,我也放不过她!”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众人。
“他今天
奇怪的!”方拓喃喃自语,转向白仙衣:“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方拓拍了拍她:“此时前来,我就为求死!干干脆脆的死,清清白白的死!我是谁?”突地大吼,摆
了白仙衣的手臂,身子直立,双拳高高握起,对着天空的云彩,像是在宣誓,又像是在召唤着什么。一身的病态倦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代的却是一种令人
赏悦目的儒雅和飘逸;黑色眸子里此刻闪烁着一种
人的深邃,以及隐藏在深邃之后的欣喜与狂热。这时的她,神采飞扬,全身如有光华闪耀,夺目异常:“我是方拓,那个男儿方拓,那个差点
失的方拓。既然生无可恋,死又何惧!我宁愿一死了之,也不愿那样永远浑浑噩噩下去,我宁愿在这天空下痛苦惨叫,也不愿呆在那牢笼中窝囊一辈子!”双手扶住了一脸呆滞的顾文宇,大力摇晃道:“我不是兰若冰,更不是你
子!我只是方拓!”对他来说,兰若冰的身体,是个很沉重,沉重到几乎
垮她的包袱。即便表面洒
,毫不在乎,但内心里,却不得不面对各种压力,毕竟,他算是替兰若冰活着的!附加品便是贞节,名声,长辈和亲人,这些东西,让他倦了,累了,承受不住了。一直以来,她的心中总是会有种莫须有的内疚感;常常有一种在传统道德严律之下的畏罪的感受;常常有一种在世俗观念的苛尺下自惭形秽的感觉。痛莫大于此!悲莫大于此!哀莫大于此!那对酒当歌的豪迈,不绝于耳的夸赞,也曾让他暂时忘却烦恼,但每次快活之后,却要独自面对满院的清冷与心内的萧索!如今,终于要摆
了这一切了!
这一刻,她想了很多,不觉间,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
走了。身子再不受控制,向后倒去。
几人一直在注意着她,一见如此,连忙上前慌张的扶住,将她搀到墙
下。这时,天上开始飘雨了,淅淅沥沥的,偶尔一股风吹来,横斜飘飞,雾一样,点在,地上,瓦上,树叶上…
“真下雨了!”感受到了雨水的冰冷。方拓仰面朝天,却是眸子黯淡,方才的耀眼色彩好像昙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看了看眼眶通红的几个亲人好友:“我知道你们伤心,但,最后一点笑容都不肯让我见到么?笑一下吧!”身子越发僵硬,却仍是笑了出来。突然想起什么,在怀中掏出一个血红色的发簪来,抖着手,戴到仙衣的头上,看了又看,点点头,蓦地。苍白无血
的脸上,淡淡浮起一层红晕。她的眼睛,却由此再次闪亮燃烧起来:“像!真像啊!我往日怎么没有注意呢!”
拉住徒弟的手,那笑容却立刻消失了:“嫣玉,你不是嫣玉么?”眼中,第一次盛上了泪水,凝望仙衣好长时间,眼中的光彩又一次黯淡了下去,她叹口气,喃喃道:“不是,你不是她!”无意间,她看向众人的身后,然后很大声的笑了起来:“怜香,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是来接我的么?”
众人听了她的话,均感诧异,忍不住回头,那里,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你在胡说什么?哪有人了?”冷幕白失声道。
“没人么?那是我看错了!”方拓伤感的皱了下眉,她的头缓慢的动着,最后高昂起来,口中开始念着奇怪的句子:“拨开陈旧的诗行,只有字迹在渐渐发黄。我幻想变成了飞鸟,阳光中张开翅膀,穿云破雾许多年,只想找到岁月不会流逝的地方。桂树上一圈一圈的年轮啊,它记载了人世沧桑,擦一擦,你能否看到幸福的闪亮?你的清澈眼神是否还在那个地方?你的美丽心灵是否还放着光芒?你那灼热的心脏,会不会在时光的阻隔下变的冰凉?我的思念?还能不能被风吹到你的身旁?在那里,你又是否会因此而受伤?”口中念着。到最后,却已气若游丝。再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嘴
还在开启,似乎还要说什么,众人竭力的听,却一个字比一个字模糊。方拓深深的看了白仙衣一眼,苦涩的笑了下,然后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左臂。又想抬起手,却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力不从心,勉强做到了,那手臂也只到半空便滑落下去。
她的眼沉重闭上,耳边还有着什么人的呼喊,但是中间仿佛隔了什么。不清楚了。她感觉自己在向上飘,如烟如缕的。所有人所有物都模糊起来,白茫茫的,像烟雾一样。似乎有风
面而来,把他们吹得很远很远。她向上升着,想离开的,不想离开的,怀念的,舍不得的!都离她远去了…
顾文宇不敢相信的伸手探了探方拓的鼻息,最后,似乎受到了惊吓,畏缩着往后挪步子,看了眼僵硬站在那里的冷幕白和余文杰,又看向身边低着头的师伯方俊,动了动嘴巴,终是发不出声音,心脏被
空了,一下子,跪坐到了地上。
雨越来越大了!白仙衣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号啕大哭,她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铸住了,傻呆呆的跪着,惨惨的死盯着地面,如同木偶一般。
蓦地,她抬起头,目光凌厉的扫向方俊,大吼道:“你不是要守宫砂么?我师父点了,就在身上,你找啊,你来找啊!”接着站起身,抬手向众人推去:“你们都走开,离远点!”这时,眼泪再次
下,她痛哭,用力的推搡着眼前这一帮低着头的男人:“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不是好人…”
“你们都不是好人!”就在这撕心裂肺的哭嚎中,雨,更大了!
雍熙三年的四月初九,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乌云占据了,那黑
的,大到笼罩整个天地的云层,越积越厚,狂风飙起,
细雨变成了瓢泼一片,轰然一声巨响,有惊雷自北方传来,地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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