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地
盘踞爱宕山
家康一行人总算平安无事的由安土出发了。
在家康停留在安土的期间,信长只在十九⽇的能剧演出中发过一次脾气。
这一天,家康和信长、近卫前久等人并坐在总见寺的舞台下,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的表演。今天的项目是由幸若大夫主演的太织冠二番田歌,所有的人都看得十分⾼兴:
“…你觉得如何呢?滨松的亲戚。”
信长得意地问着家康,而对方答道:
“…他的表演真是出神⼊化!你瞧,我都看得⼊
了。”
听到家康的回答,信长立即将幸若大夫召到三人的面前:
“…你表演得很好,这是给你的赏金。”
他心情愉快的赏了幸若大夫十枚⻩金。
其后,当信长发现来自丹波的猿乐梅若大夫要表演羽⾐时,眉头不噤微微皱了起来。
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或准备不够,梅若大夫不时忘了台词,以致愣在当场;这时他的內心愈加紧张,因而忘词的情形也就更加严重,使得场面十分尴尬。
这件事的发生,使得信长联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据说梅若大夫在丹波时,经常在光秀面前演出。或许是因为他经常听到光秀与家臣们谈论信长的可怕之处,所以今天才会这么紧张吧?
嗯,一定是因为当他站在舞台上时,自己所
过去的两道眼光使他感到害怕,以至于忘了台词。想到这里,信长开始感到愤怒。
事实上,梅若大夫正奉了明智家老臣们的命令,必须将信长在安土城的动向传达给留在坂本城的光秀知道。
然而,当梅若大夫看见信长那两道锐利的眼光时,忍不住暗暗心惊…
(莫非我的形迹显露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股恐惧。
但是,戏还是得继续演下去啊!这时,梅若却发现自己再也演不下去了:
“…怎么老是重复说些同样的话呢?不该忘的台词他都忘了,怎么会这样呢?来人哪!把梅若叫来。”
信长大声怒吼道。
他那尖锐的语调听在家康耳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或许大人会杀了他…)
思及于此,家康不得不出面打个圆场:
“…哎,我想他一定是被你的气势震慑住了。在我看来,梅若真不愧是个名能剧家,他在舞台上的表现相当不错。”
“…哦,你这么认为吗?”
“…是啊!虽然他在你的面前表现得不太自然,但是至少他忠实的表现出这出戏的真正意义了呀!”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就不再追究了。哦,对了,梅若!”
満心恐惧的梅若平伏在地,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我的亲戚替你求情,这也算是一种夸奖,所以这些给你吧!”
他和先前一样,赏了梅若十枚⻩金。
“…你再重跳一次吧!”
他的脸⾊稍稍缓和了下来。
要说信长不⾼兴,也就只有这件事了。当家康向京师出发之后,信长立即召来长⾕川竹和杉元七郞左卫门,命两人在到达京师后,马上与宮內卿法印(松井有闲)联络,请他务必做好大坂、界港等处的接待工作,同时并给予诸多指示。
当然,这些事全都钜细靡遗的传⼊光秀的耳中。
自从和秀満谈过话后,光秀又再度恢复以往那个沉稳、冷静的光秀,丝毫没有企图谋叛的迹象。
因此,当光秀于二十四⽇带着坂本城的军队朝丹波出发时,任谁也无法察觉他心中的秘密,当然更无人知晓他和秀満之间有过怎样的对话。
自坂本出发的军队,人数在三千左右。
如今坂本城由明智光廉⼊道长闲斋留守,其余诸将奥田宮內一氏、三宅式部秀朝、山本对马守和久、诹访飞驒守盛信、斋藤內蔵介利三、伊势与三郞贞中、村越三十郞景则等,则随着光秀及秀満由坂本城出发了。
出发之前的军事会议中,光秀从未表现出自己的情感来,致使人们以为,他已经淡忘自甲州以来种种不愉快的事,决心遵从主君信长的命令了。
事实上,这次的xing洞(拼音),也只不过是把军队由坂本移到⻳山罢了。当军队抵达⻳山城之后,光秀随即集合了来自丹波的势力,并展开了新的军事xing洞。
“看来一切都会很顺利…”
“是啊!当我们从安土回来时,我还一直担心马上就会发生事情哩!”
“或许是因为信长有信长的顾虑,而殿下也懂得忍耐,才会一直相安无事吧?”
“如果这种情形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管他能不能继续下去,反正我们出兵打仗,就是为了杀到敌阵去;除非胜负已决,否则我们还是得打下去啊!”
“话是不错,但是有荒木摄津守为例,你想事情会这么简单就算了吗?”
“这么说来,你认为殿下上了场战之后,会变节投*⽑利方喽?”
“嘘!这种事怎能随口
说呢?如果被安土派来的间谍听到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但是,是你自己说有荒木为例…好像你知道一切內情似的,所以我才会这么说啊!”
“不,我也只是猜想而已。你想,他们的感情已经破裂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复合呢?我说的是这件事啊!”
兵士们的心中都感到不安,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冲突将会演变成何种形式。
由此即可看得出来,光秀的确小心翼翼的掩饰自己的本意,以免流露出真正的感情。不,或许是光秀认为,最重要的问题在于不知道该在何时起兵叛变,为了避免消息走漏,只好暂时按兵不动。事实上,什么时候才适合举兵的问题,也一直深深困扰着光秀。
当军队越过⽩河,来到嵯峨的释迦堂前小道时,光秀便将队部
由奥田宮內及村上和泉掌管,自己则带着几名近臣,登上了爱宕山,静静的想着事情。
这时正是五月二十七⽇,两天之后,也就是二十九⽇当天,信长将由安土出发,并且在本能寺借宿。
“我方的队部已经全部聚集在⻳山城了,大家都在等殿下的命令哩!”
奥田宮內不安的问道,然而光秀只是笑着回答道:
“不必着急!爱宕是胜军地蔵王庙,我要在这个圣地安安静静地想些事情,顺便为这次的战事及各位祈福。二十九⽇当天,我会下山⼊城;在这之前,你们先做好出阵的准备,在那里等我吧!”
说完,光秀又对宮內说:
“对了、对了,在我们出发之前,你先送一百箱
弹及火药到国中去。”
“一百箱…遵命!那么,我这就下山,在城里等候殿下归来。”
事实上,谁也不知道光秀命人送给国中弹药百箱的用意何在;但是他们仍然排了大批侍卫在山的四周守护着,其余的人则到⻳山城去了。
不论在什么时候,光秀一向非常小心谨慎,从送给敌军弹药百箱的xing洞来看,他甚至不想让己方的人察觉到自己的本心…
爱宕位于嵯峨村的西北方,到达该地之前,必须越过试岭、度过清泷川再向北行约六公里的山路。路的尽头有一段很⾼的阶梯,石梯上的庙里,即供奉着贺茂、松尾等上古时代占卜民族所奉的氏神。
因此,光秀才会想到在此停留数天,好好的想些事情。然而,他不是如一般人所想得那样,是为武运昌隆祈福,而是希望在神明面前,为这次举兵反叛的吉凶做出正确的决断。事实上,他之所以在信长前往京师的前两天出发,就是为了要配合卜卦的结果啊!换言之,光秀这次到爱宕山参拜的举动,具有两种意义。
一抵达爱宕山,光秀立即来到大权现的面前求取神签。非常相信算命的光秀,认为凡是人所不能决定的事情,都可以
由神签来决定;对他而言,这一点也不
信。
求到签后,光秀点起了灯火,迫切的想要知道签上到底是凶或吉。然而,还来不及细看,他便颓然的放下了纸签,似乎没有勇气打开来看。一连数次,他都把虔诚求来的灵签投⼊火中,
本不曾看过其中的凶吉。最后,他又鼓起勇气菗了一次。
这里的神签只能菗三次,菗到签之后必须把它投⼊神前的火中,然后才能到西坊去。
当然,光秀在此的举动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住在西方的竹佑,热心的为光秀准备了茶点及散发着清香的粽子。然而,光秀却仍专心的想着自己的事情,随手拿起一颗并未取出叶片的粽子塞⼊口中。
行佑忍不住大吃一惊。光秀发觉这事之后,只好头摇苦笑,然后剥开粽页,津津有味的吃着。
(由此可见他的心中也相当苦闷啊!)
光秀在来到此地之前,即已知道明天在西坊将有一场连歌会。
为此,许多连歌好手,如行佑房、兼如法师、大善院宥源、绍巴、昌叱、心前、法桥等人,也都来到了爱宕山。
当这些人抵达此地的翌⽇清晨,行佑就把光秀吃粽子的趣事告诉了大家。
“真是奇怪耶!一向那么稳重的明智先生,居然也会发生这种窘事!看他的样子,似乎正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说到这里,绍巴两手抱在
前,不安的看着昌叱和心前,然后说道:
“各位难道不认为这件事很奇怪吗?”
“噢,经你这么一说,事情的确有点奇怪。当我⼊山的时候,发现山里的每个⼊口都有明智先生的人在监视着,这意味着我们都不能轻易离开这座山了…对不对啊?昌叱!”
“正是!或许外面的传言是事实哩!”
“什么传言?”
“大家都说右府先生和⽇向守之间不合,而右府先生又即将在二十九⽇出京,三十一⽇、一⽇两天在本能寺接见公卿百官…”
“那么,他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到底要我们做些什么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他们不安的互相看了一眼,突然沉默了。
(光秀要谋叛…)
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这场连歌会赛其实是别有用心。第一,由于他们的作品都会供在山上,供后世子孙昑咏,因此只要参与,就一定能够留名…
另外,他准备坦⽩向这些和公卿、诸将们关系良好的连歌好手们说明自己的志向,希望能获得对方的支持…甚至实质上的帮助。
如果真是如此,他们也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否则光秀一定不会方他们下山。不过,即使答应了,光秀也不可能在事成之前,就让他们下山啊!
“无论如何,我们先到连歌比赛的会场去吧!”
“是啊!反正不论事情如何演变,我们也都无能为力啊!”
“那么,如果他开口求助,我们该如何回答呢?”
“无心、无心!”
行佑房平静地说:
“毕竟我们只是一群不问俗世的风流之士呀!…”
“这么看来,右府先生一定会在二十九⽇进⼊京师喽?”
“是啊!明天就是二十九⽇了。”
“如此一来,⽇向守先生明天必然就会下山,到时我们就全安了。”
“即使会发生事情,也一定是在三十⽇当晚宴请公卿百官的酒宴上,或是一⽇的晚上…”
昌叱的话还未说完,行佑房便急忙制止了他:
“嘘!我们既然自认为是风流之士,就该只谈论风花雪月的事,不要揷手过问政治。况且,不论是右府先生也好、⽇向守先生也好,都不可能长久留在京师;因此,即使我们被软噤在这座山上,至多也不过两、三天罢了。”
听到这话,众人的表情更显得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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