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秀冷汗
“接下来该和你说话了。请牢记怎么样?你有守护京师的自信吗?”
此时光秀那光秃秃的额头上突然冒出汗来。
因为信长的话太令人吃惊,而使他显得非常狼狈,不过光秀仍然极力掩饰着。无论如何,信长的处置一向都是叫人措手不及的啊!
如今京师已被他们攻陷,一时之间也没有敌人敢来反击。光秀非常明⽩这一点,所以他认为信长现在可能会暂且在此休兵养息,他一直都这么想着的。
这么一来,他就可以将现在京师的文化人都介绍给信长,并且可以开始为自己在义昭宮中的任官活动活动。由于从前自己曾在信长面前出过丑,因此他也要向信长显示文化人的力量。
此次京洛之战的最大敌人松永久秀,也由于自己充当中间人而愿意顺服归降,因而他想信长应该为此而相当⾼兴才对,于是光秀得意地来到这里。
对此,信长完全不如自己所愿,他
本无意与这些文化人
际,也没有趣兴在宮中任官,而对松永久秀的归降,他也只是一笑置之。现在他居然又一副准备出去打仗的态势。
况且既然松永久秀已经降服,又何必留守京师呢?他的这种
格,实在叫人很难预计他下一步的行动。
“很抱歉。”光秀不解地说道“位于京师通往摄津、河內要道之上的胜龙寺城,既然已经庒制住,又何必急着去扫
它的附近呢?”
“光头!”
“是!”“你
本不明⽩我信长的志向!”
“就是因为我明⽩,所以才要劝你在这里休兵,应该尽量避免发生不必要的战争才对啊!”但是信长却认为他的话简直不可理喻,因此又问:“你可以为我守住京师吗?”
“哦!不!对于这件事,我当然是有自信。”
“那么我再问你一件事情,既然京师有你守着,那我为什么还要在这边休息呢?”
“你这句话有弦外之音?”
“什么弦外之音?这是我信长的志向啊!我的志向并不是上京来就算结束了,我的志向没有那么小。平定天下才是我的目的,我要使全⽇本的百姓都能享受和平。你不要再让我说这种废话好吗?你瞧!尽管我们一再三令五申命令士兵,但是今天仍有部下四郞、五郞戏调过路妇女。现在他们正被反吊在寺门前的大树下,等着处刑呢!人就是这样的,难道你要我把你的脑壳剥开来清洗清洗,你才明⽩吗?”
“你所想的,就是我信长应该在这里好好休养一番,但这不就中了敌人的计吗?不久我就会变得和木曾义仲一样。信长此生的目标就是平定全⽇本,只要一⽇不达到这个目标,我就绝不休息,你明⽩吗?”
光秀面红耳⾚地待在那儿,这时细川藤孝…
“很抱歉!请容我揷句话。”说完这句话后,他又把头低下去“如果遵照你所说的,那么明天早上我就在胜龙寺城为你准备好一切。请牢记”
“好!好!光秀,如果你也已经明⽩,那就退出去找菅⾕九郞右卫门商量一下京师的事吧!”
“那么…我先告退。”藤孝站了起来,而光秀仍然坐着不动。
因为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松永弹正久秀的事他还没有得到结论。
“光秀!你难道还有不明⽩的吗?”
“我已经明⽩了!劝你休息,的确是我光秀的错误。”
“是嘛!你应该这么想才对啊!你也要为摄津、河內诸将考虑考虑才对!在我信长的作战方式里,是绝对不允许耝心大意的。”
“是,我明⽩了。但是,关于松永久秀这件事…”
他终于找到机会问这件事,信长很⼲脆地回答:
“就由你决定吧!”
“啊?由我光秀…决定松永的事?”
“但是你要注意,松永弹正绝对不是诚心归顺我方。”
“嗯!这件事情我光秀也…”
“好了!反正不论什么事,你都必须小心才行。那是一只老狐狸,他的归顺或许只是故意让我安下心来的手段。不过对于你今天所做的事,我要嘉奖你!”
“非常感谢!”
“对了,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
“筒井顺庆啊!一旦他知道松永弹正已经归降,一定也会马上来归降我方的。如果他降服了,我就从摄津、河內反过来攻打他…我先告诉你!”
“原来如此!事情还有这种做法啊!”“光秀!”
“是!”“问题是在那之后呢?在半个月之內,我一定能够平定京师附近,当我再度踏上京师土地之时,就要宣布义昭为正式将军,并且公诸天下,因此我们必须好好打算打算!”
“对于这件事情,我完全明⽩。”
“一旦我们宣立将军,那么义昭的房子就必须请人重新修建,皇居也要加以修理,对不对?”
“正是。”
“那么就要钱啦!”
“啊?”
“没错!虽然岐⾩有很多钱,但是以政治立场来看,我们应该在这边募集才对。”
“这是说除了打仗之外,我们还要募钱啊!”“正是!你要记得这点。嗯!好,就从大坂的石山本愿寺募五千贯吧!”
“什么?我们不是要布施寺院,而是向寺院拿钱啊?”
“是的!这是新的信长作风,那些和尚一定有很多钱。然后你再从奈良的那些寺院各取一千贯。”
“好!”“吓了一跳吧,光秀!我信长虽是一名武将,但并不是只会用武力使人妥协,我要寺院和我们一起同心协力,这么一来,整个⽇本才能平定,家国才能合而为一,你明⽩这个道理吗?”
“原来如此。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构想啊!”“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王室的衰微及这附近不断发生的战
,使得民人倍感疲惫。不过在这种时候,却仍然有许多只顾享受自己⾝边繁荣的堺众(堺港的商人)存在。”
“堺众?”
“对呀!对于那些堺众,我们要好好地加以课税,就叫他们每个人各捐两万贯吧!”
“两万贯?”
“正是!就他们富裕的程度而言,这笔钱并不算多。”
“噢!你想他们会服服帖帖地
出钱来吗?不管如何,这笔金额是相当庞大的。”
“哈哈哈!”信长笑了起来。
虽然信长对光秀讲话一直都不是很客气,但是连这种事也跟他商量,看来信长还是相当信任他的。
“你怎么老是想些芝⿇小事呢,光头!”
“是…是的!”
“现在天下之所以这么
,在⽇本国中的这些人只顾及自⾝私
、没有共同目标是最主要的原因。正由于大家都只顾及自己的生存,所以社会才会如此混
,我绝对不允许他们继续这样下去。在我的眼中,没有公家,也没有武家;没有和尚,也没有学者;没有商人,也没有百姓;没有富者,也没有贫者;大家都是同样以⾝为⽇本人的⾝份生存下去的,所以我希望他们也有共同的目标。为了责罚他们,我才故意课那么重的税,一旦他们说不,我就要去平定那些堺众!”
光秀屏住呼昅,偷偷地擦去额头上的汗⽔。
以他的常识加以考虑,光秀对这件事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统一⽇本…)这么说来,信长并不仅仅是一个凭借武力来完成目标的武将而已!从以前的今川义元、武田信玄、上杉谦信到现在的朝仓、⽑利、北条,他们也都有同样的野心。
然而,在他们的想法里,只是以自己家族繁荣的小野心为出发点。不过虽然他们进出于寺院,但是谁又有那么大的勇气敢从那里攫取金钱呢?
(只是进出寺庙为自己一族的幸运祈祷的人很多,但是为重建新⽇本而从寺院取得金钱的人…)
表面上看来,他可能是要夺取天下,但是事实上二者之间却有着天壤之别。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样,因此尽管他已经到了京师,也没有趣兴留在这里取得官位。)
光秀的內心相当惊讶!但是他毕竟是光秀,因此又很严谨地问了一个问题。
“非常抱歉!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发现主公有如此伟大的构想。接下来我想请你允许我这个愚蠢的光秀再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什么?愚蠢的光秀!哈哈哈…你应该说你是聪明的光秀才对!究竟是什么问题啊?”
“刚才你说你的志向是统一整个⽇本,那么能不能给我一句话,让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听得懂,而我光秀也会奉你的命行事。听到你这些话还说不的人,我一定不让他们继续存在!”
“用一句话来表明这个含意吗?”
“是的!一句既能表明主公的伟大志向又能让对方了解的话语。”
“好吧!你仔细听着:凡是已经厌恶內
及贫苦而愿意追随我信长的人,我就给他和平,这是信长所有作为的最终目的,因此一定要统一⽇本,不能让任何人再在这边作
,妨害所有人的和平。为了完成此一目标,信长特地筹备实力,只要有人起而反对,我就会举剑将之消灭。你明⽩了吗?”
“是的,我明⽩了。”
这时光秀在心底产生了一种震撼感,这是他首次触摸到信长真正的信念。
信长并不像这世间的一般人。虽然同样都说要取得天下,然而信长与其他人却有天壤之别,他是要重新塑造一个新天下啊!
“如果明⽩了,就退下去做其他的准备吧!明天早上我就要出阵了,因此我也要做一些准备。”
“好吧!那就如你所说的,半个月之后我等你凯旋。”
光秀与两名小侍卫擦⾝而过走出信长房间,当他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玄关之后,
中依然振奋不已。
(这…这真是一个好大的志向啊!)
这也意味着光秀以前完全错看信长了。以前他将信长、武田、上杉、今川、北条、朝仓、⽑利等人都等而视之。在这当中,最強、最卓越的战术家,他是这么考虑的:
“能够取得天下的人…”他也因此而选择信长作为自己的主人。
为此他才向信长推荐⾜利义昭,拥立义昭⼊京。而今看来:
“信长的第一期任务已经完成了。”
就因为他有这种判断,才导致他认为信长也应该习惯一下、享受一下京师风貌。
天下已经到手,这个耝野的乡下武将也应该和公家及诸寺院们
往了。虽说不是增加学问…不过他也应该学习京师里的一些习惯和礼节,最好不要和比睿山、南部(奈良)、本愿寺的学风起太多冲突,他也应该为自己准备一点作为天下人的风尚哪!
当然这么一来的话,他也应该有相当的官位才对!如此才能开辟他与诸学者
际的道路。这也是光秀今天来见信长的目的之一,然而此刻当会见结束之后,他的看法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在信长眼中,
本不屑于那些公卿、学者、寺院、堺众。
(到底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假如平定了近畿,并且正式任命义昭为征夷大将军,那么他和信长之间的关系又将如何?
从职位来看,信长应该是征夷大将军属下的幕僚,这不就与从前三好和义辉的关系一样吗?这么一来,义昭岂不是又成傀儡了?
(这件事情实在是有点奇怪啊!)走出东福寺的山门时,光秀心中波澜起伏。
在光秀的想法中,打从以前就不曾有过这种例子,因此就他所学的知识当中,他实在找不出预测的答案,信长这次可以说是完全推翻了光秀以往的自信。无论他多么勤于擦拭,他那光秃秃的额头仍然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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