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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夜沐
 火光照映下,蓝徽容见孔瑄似笑非笑,斜睨着自己,心头微微一沉,面上却保持镇定,应道:“好啊!”说着便站起⾝来。

 她手停在间,装作正在‮开解‬⾐裳,脚后跟却轻轻一磕,一粒石子悄无声息地弹向系于林边的一匹马儿,那马吃痛,嘶鸣一声,前蹄⾼⾼扬起,青云和另一匹马儿受惊,也十分不安,原地跳腾着。

 蓝徽容‘啊’了一声,回头向林边奔去,她装作安抚受惊的青云,却悄悄地‮开解‬了青云的缰绳,青云向前急奔,蓝徽容忙呼叫着追了上去。

 崔放也未放在心上,转头起一大片⽔花,又和孔瑄闹在了一起。

 待二人尽兴回到火堆旁,蓝徽容方牵着青云转了回来,将它重新系于树上。崔放⾐衫全,大笑着将⾐服脫下挂于树枝上,尽余贴⾝亵

 孔瑄披上长袍,坐于火堆旁微眯双眼,似在打盹,蓝徽容却总觉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幸得她已及时调整好心态,坦然望向崔放几近⾚祼的⾝躯,淡定笑着,神情自若,片刻后,孔瑄将头转开,和崔放猜起拳来。

 夜渐渐深沉,山⾕脫去⽇间的苍翠与葱茏,幽静地释放着深邃与纯真,星月淡淡,一切景物显得轻盈、灵动,野蛙声声,鸟鸣阵阵,在夜⾊里,这些声音清幽而遥远,让人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蓝徽容靠在一棵树前,听着不远处孔瑄与崔放有节奏的呼昅声,见孔瑄的手枕在崔放颈下,清刚的男子与俊秀的少年并头而眠,忍不住微微而笑。

 这是她自从军以后第一个过得如此静谧、如此悠闲的夜晚,她遥望星空,手却无意中抚上前那半边⽟佩,这一刻,忽然想起在会昭山与简宁相处的那夜,淡淡苦笑,那时的自己只想着天⾼海阔、游侠江湖,怎么也不会料到多⽇后会在这‮场战‬之上,承受这份苦楚吧。这真的就是自己的命运吗?

 她的心在轻轻呼啸,那苍山的云,雾海的风,呼卷着冲⼊她的心间,她只想骑着青云,追着这自幼的梦想,长奔而去,不顾一切世俗与束缚,不顾一切艰难困苦、恩怨荣辱。

 可天上的星星,为何那么象⺟亲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自己,淡淡的恳求着自己,⺟亲,为何你教会容儿洒脫与率真,却又给容儿戴上这沉重的枷锁?

 她低下头来,晶莹的泪珠悄悄滑落,她用手指轻轻抹拭,放⼊边,苦涩上心头,这一刻,她竟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站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向溪流的上游。

 黑夜中,孔瑄的眼睛悄悄睁了开来,凝望着她蒙难辨的背影,又望向臂间酣睡的崔放,眸光闪烁良久,终又合上了双眼。

 蓝徽容先前追赶青云时,瞥见溪流上游似有一小小湖泊,在星光下反着淡而飘渺的⽩光。她依着先前所记路线行得一阵,便到了那小湖旁边。

 湖不大,依于两座山峰之间,细小狭长,夜⾊下透着晶莹的光亮,似一颗掉落尘世的星星,蓝徽容一路前行,知那孔瑄并未跟踪自己,放松下来。她在湖边静立,呼昅着清新的风雾,一股静谧的伤感淡淡袭上心头。

 怅立良久,她缓缓‮开解‬⾐衫,将自己投⼊到那悠远深沉、委婉细腻的湖⽔里,如同投⼊了⺟亲温柔的怀抱,又如进⼊了一个久远的梦幻。幽然的⽩影在湖⽔中浅游摇曳,湖⽔是如此清凉而透彻,星光洒落下来,飘飘,流动着难已言说的神秘气息。

 蓝徽容将头沉⼊湖⽔之中,內息在体內不停地循环往复,⾝躯在⽔底如一条银鱼轻轻摆动,与世隔绝之中,她的心渐渐宁静,脑中也慢慢由蒙而清醒,不管怎样,已经选择了这条道路,已经答应了无尘师太,总是要勇敢走下去的,那‘铁符’要拿,太子皓要找,以后,可能还会有更艰难的事情,既然不愿让⺟亲在天之灵失望,那么,只能坦然去面对这一切吧。

 银光飞溅,她‘哗’地一声从⽔中⾼⾼跃起,呼出一口长气,如从梦中醒来,环顾四周,山影朦胧,湖光渺渺,她于夜⾊之下,静静地洗涤着多⽇的尘埃,尽了⾝心的污垢。

 远处山间,传来大鸟‘呜哇’的鸣叫声和‘扑楞’的展翅声,蓝徽容悄然上岸,着上⾐衫,将长发打散下来,坐于湖边,让风吹⼲着満头秀发。

 微弱的火光闪烁,轻不可闻的人声传来,蓝徽容一惊,如暗夜魅影,飘至湖边林內,她轻轻地将头发束起,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有数人由西而来,隐隐约约的对话也传⼊耳中。

 她凝神细听,心中惊骇,这些人的步伐沉稳坚定,显是⾝具武功的⾼手,口音竟似是西狄国人,耳听那些人越走越近,竟是要往先前三人所处山⾕而去,蓝徽容敛气屏神,提气疾行,奔了回去。

 孔瑄由沉睡中惊醒,微眯双眼,盯着黑暗中那纤瘦的⾝影疾奔至⾝边,正待开口,一股带着⽔雾的清幽扑面而来,他的话便堵在了喉间。

 蓝徽容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见他眼神闪烁望着自己,俯到他耳边,低声道:“有西狄国人过来了,八个,⾝手都不错。”

 孔瑄倏然坐起,抓起⾝边长剑,摇醒崔放,沉声道:“你先带阿放把马牵远些,不要离阿放左右。”

 “是。”蓝徽容与迅速清醒过来的阿放牵着三匹马向林间深处走去,青云自幼受训,另两匹也是久经训练的战马,二人轻拍着它们的颈部,马儿不嘶一声,静默地随着二人向密林深处而行。

 二人将马系于树上,对望一眼,心意相通,蓝徽容解下马侧长剑,拉过崔放右手,又悄无声息地潜了回去。

 只见密林边,孔瑄⾼挑的⾝形掩在大树之后,二人悄悄潜到他的⾝边,孔瑄有些不悦:“怎么又回来了?”

 蓝徽容庒低声音道:“听脚步,那些人武功不错,如果要动手,得我们二人联手才行。”

 孔瑄回头看了一眼崔放,蓝徽容伸出手指向树上指了一指,孔瑄会意,两人托住崔放间,将他向树上抛去,崔放也不惊慌,就着二人一抛之势稳稳坐于树杈上,将⾝躯躲在了树冠之中。

 脚步声由远而近,几个人影由溪流上游而来,蓝徽容凑到孔瑄耳边嘴微张:“要不要动手?”

 孔瑄強忍着耳际那⿇⿇庠庠的感觉,轻轻摇了‮头摇‬,蓝徽容这才惊觉自己隔他太近,悄悄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人影渐行渐近,从二人前方而过,孔瑄手中松子悄无声息地弹出,击中一块石头,正是其中一人将要踏⾜的地方,石头滚动,那人‘唉呀’一声,众人停了下来。

 “怎么了,撒尔木?”正是西狄人口音。

 “见鬼了。”撒尔木轻骂道:“居然会崴了脚。”

 其余人爆出一阵嘲笑:“撒尔木,你平时不是自命阿尔善郡第一⾼手嘛,怎么还会崴脚啊。”

 一个厚沉的声音响起:“撒尔木,还能不能走?还得赶去向都司大人报告,不要拖累了大家。”

 撒尔木站直⾝躯:“没问题,走吧。”

 黑暗中,孔瑄轻轻拉过蓝徽容的左手,清灵温润的感觉让他一愣,旋即在那手上轻划了几个字,蓝徽容会意,反叩了一下他的手掌。

 孔瑄猛喝一声,二人同时扑出树林,孔瑄如腾龙出⽔,直奔前方四人,而蓝徽容则如翔风当空,长剑蜂鸣,森森剑招将后四人卷⼊光影之中。

 西狄众人猝不及防,瞬间便有两人倒在剑下,其余人暴喝声起,呛声不绝,躲过二人第一轮截杀,与二人战在了一起。

 蓝徽容知这些西狄国⾼手冒险过河,必有重要任务,说不定关系到慕军的安危,下手绝不留情,使出的都是一击必中的招数,剑声铮然,剑芒层叠地幻出,若流光溢彩一般,团团飞舞,将两名对手的兵刃格开,⾝形变幻间,右脚猛然踢出,正中另一人腹,那人猛然后退,蓝徽容长剑忽然变换方向,从自己肋侧闪过,刺⼊从后面扑来的一人中。

 她手握剑柄,带着⾝后之人向前冲出数步,⾝形旋转,将剑猛然拨出,洒出一蓬⾎雨,剑尖划过后退那人的‮部腹‬,转得数圈,正好避过最后一名对手的刀风。

 这最后一名对手武功显要⾼出同伴许多,刀风老辣而沉稳,舞动间隐有风雷之声,蓝徽容与他斗数十招,虽占着优势,却一时无法取胜,移动间瞥见那孔瑄好整以暇,笼着手站在一边,他的对手皆倒在了地上,想起他先前试探自己,竟无端地有些气恼,格斗时渐渐向孔瑄退去。

 眼见对手势大力沉的一刀腾空扫来,蓝徽容双⾜钉于地上,板向后急弯,刀风从空闪过,直扫向她⾝后的孔瑄。

 孔瑄微微一笑,手中长剑架住这威猛的一刀,一一绕,蓝徽容仰于半空之中,手中长剑急出,孔瑄道:“留活口!”

 蓝徽容轻应一声:“得令!”手腕转动,长剑在空中盘旋,剑柄戳上那人间⽳道,又转回到她手中,只是她因⾝躯后仰,又中途变招,真气不继,一软,便往地上倒去。

 正在闭眼祈求后脑不要碰到石头之时,却觉一只脚勾上自己的背心,托住即将倒地的⾝躯,她睁开双眼,只见一双如宝石般闪亮的眼眸正在头顶,静静地与她对望,眸中略带笑意,笑得意味深长。

 蓝徽容借孔瑄一勾之力跃了起来,轻声道:“多谢公子!”

 孔瑄重新点起火堆,将被点住⽳道的那人拖了过来,踏上他的前,慢条斯理地道:“虎翼营中有十八种酷刑,相信你听过吧。”

 那人⾝子一抖,眼中露出恐惧之⾊,嘴却闭得很紧,将头扭了过去。

 孔瑄‮子套‬匕首,想了一下,向蓝徽容道:“你带着阿放去把马牵回来。”

 阿放早从树上滑下蹦了过来,兴致地道:“公子,我要看十八酷刑,侯爷老不让我看,说我是小孩子,没劲。”

 孔瑄却只是望着蓝徽容,蓝徽容见他眼神渐转严厉,忙上前拖住崔放:“阿放,这是军令,快走吧。”

 崔放无奈只得擎起火把,跟着蓝徽容向林內走去,走不多远,便听到夜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蓝徽容对敌时毫不畏惧,此时却不噤有些⽑骨悚然。

 崔放见她面上神情,将嘴一撇:“阿清哥,你杀敌时不手软,怎么此刻倒心慈起来了。”

 他一句话解动蓝徽容心事,想起这段时间以来造下无数杀孽,便有些闷闷不乐,崔放似是知她心事,边行边道:“阿清哥,西狄国人个个该杀,他们杀我们东朝人还杀得少吗?我们村子的人,便是…”

 蓝徽容知他想起惨死在西狄军刀下的亲人,握住他的左手,轻声道:“阿放,我不是对他们心慈,只是想着,你年纪还小,就跟着侯爷征战沙场,见惯这些⾎腥之事,不好。”

 崔放却不以为然:“能跟着侯爷,是我崔放修来的福份,咱家侯爷武功又⾼,人长得俊,打仗又在行,就是心慈了些。”

 蓝徽容笑了出来:“你家侯爷还心慈啊,坊间可是说他心狠手辣,孤傲绝尘。”

 “那是他们不了解侯爷。”崔放大声辩道:“侯爷懒得和那些庸俗之人打道,才装出一副冷酷的样子,他对我们虎翼营的弟兄,不知有多好,你看看那些弟兄多敬重他。”

 两人边说边行,不多久便将马儿牵回原地,只见孔瑄悠闲地坐在火堆边,地上众西狄人已不见了踪迹。

 蓝徽容一愣,问道:“那些人呢?”

 孔瑄扬了扬下巴:“丢到那边灌木丛里了。”

 “他们过来做什么的?”

 孔瑄侧头想了一下,沉昑道:“有些奇怪,他们是从雾海一路下来的,说是西狄国左都司派他们去容州擒拿一位老者,却失了手,死了数人,还被那老者反追踪,他们一路逃到雾海,摆脫了那位老者的追踪,沿月牙河而下,要去与他们的左都司会合,却不知我军已将西狄大军赶回了月牙河以北,又正好撞上了我们。”

 蓝徽容心头一跳,忍不住轻声惊呼,孔瑄望了她一眼:“怎么了?”

 蓝徽容摄定心神:“没什么,只是觉得那老者武功肯定很⾼,有些好奇。”

 她心头怦怦直跳:这些人去容州要擒拿的老者是不是莫爷爷?为什么西狄国的左都司要派人捉拿莫爷爷呢?如果莫爷爷一直跟踪这些人,那是不是也会来到这月牙河边?自己心中所有的疑惑,是不是可以得解呢?

 孔瑄托着下巴道:“难道西狄国的左都司也来到前线军中了吗?真是怪了。”

 “公子,有什么奇怪的?”崔放好奇问道。

 “西狄国的左都司在他们国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仅在西狄国王之下,听说此人出⾝东朝,姓仇,西狄国这些年国力渐強,內政平稳,国土扩张,据说都是此人之功,但此人一直不统领军务,怎么此次也会来前线军中呢?”孔瑄再想得片刻,抬起头来:“我们得抓紧时间,勘探好地形,赶回去将此事向王爷报告才行,仇都司亲到军中,这一仗,只怕会非常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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