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洁说完后,还一直站着。
于是我⼲咳一声,说:“你说得没错,洁。音乐的话题应该说够了吧?这位是艾刚住院的医院院长。”
洁好像才终于发现,自己不着边际的热烈演说,在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显得有点失礼。
“哎呀,我太失礼了,院长先生。我说的太忘我了…”然后他和陪艾刚来得院长握了握手。“来,请坐。”
洁这时候才请我们坐上沙发。
“不会不会,你的话我深有同感。”院长宽容地说,把⾝子倚上沙发。
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应该不喜
久站。
“我也很喜
罗姆的音乐,尤其喜
他们的小提琴,像《小蓓蕾》啦,《云雀》啦等等,你知道吗?”
“《云雀》!当然知道,”洁说:“那是我最喜
的曲子。那才是音乐。在音乐演奏受到权威、自我保护、中规中矩、傲慢等各种庒抑之前,那是真正的乐娱。如果说,篮球选手跳起来碰触篮筐、吹奏没有乐谱的音乐、边演奏边跳舞、这些都是不应该、不得体,都必须受到惩罚,那么人类的文明早就消灭了。我叫御手洗,院长你呢?”
洁天真的模样,简直像⾼中生参加舞会偶然碰到校外生,在问对方名字一样。
“我叫莫德凡?修特方,很⾼兴见到你。我常听这位海利西先生提到你,听说你非常有才华,我早就想跟你见面了,所以今天才一起过来。”
洁苦笑说:“才华?我不知道耶,有吗?我对乐器的本事也仅止与此了。冒昧请问,修特方先生,你是哪里人?”
“罗马尼亚人。我出生的时候,当地是匈牙利的国土。”
“哦,是希特勒的缘故吗?”
“对,说到罗姆的小提琴,你听过《神奇之马回来了》这首曲子吗?”
洁微皱起眉头,摇了头摇说:“不,没听过。”
“是吗?真可惜,我最喜
的吉普赛小提琴曲子,就是那一首。那才是你刚刚说的,完全把悲伤埋在心底,一心追求快乐的音乐,艾刚的事情我也很担心,他的症状非常特殊,我很有趣兴。所以我一听到他的遭遇,马上把他从赫尔辛堡叫来,因为我认为家国辅助我成立的小小设施,或许能对他有所帮助。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痊愈,恢复记忆,所以我想和医生你谈一谈,就过来拜访你了。”
“真是意想不到,我太幸运了。
,太
了。”洁好像真的很⾼兴。
修特方院长说:“但是我也和你刚刚说的一样,认为只要患者快乐就好了,没必要冒险勉強作治疗。治疗也是有利有弊,再说让患者恢复记忆,通常会替他们带来更多痛苦。只是,至少必须让艾刚远离酒精,因为酒精会引发各种內脏疾病,缩短患者寿命。”
“大脑也是,现在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啂头体受大量酒精影响而损伤。马卡特先生在菲律宾时,应该摄取了大量的酒精吧?”
“听说他长期待在戒酒中心,以前好像也昅毒。”
“嗯,但是我不认为他不必接受治疗。只是,普通的方法对他没有意义。开刀会有副作用;吃药的话,以他的状况,就像用鞭子
不爱读书的生学坐在书桌前一样,是无法持久的。”
“说得也是,那要怎么治疗?”
“如果奇迹能发生的话就好了。能治疗他的,也就只有奇迹了。”
“奇迹?等待发生奇迹吗?”
“对,光等待也可以。陆大漂移的说法、彗星撞地球让恐龙灭绝的说法,后来都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取得共识的。如果假设正确,总有一天一定会发现重要关键,获得证明。”
“我同意,那是神的旨意。”
“但是陆大漂移的说法不会死亡,艾刚的寿命却有限;他也和我们一样,迟早会死去,所以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洁说。
修特方院长听了没有再说什么。
“洁,可以拜托你继续做之前的解谜吗?那天你只说明了一半,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
洁点点头说:“可以,但是时间可能不太够。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有关弗兰哥?塞拉诺,不,是卡尔?萨塞茨其的螺丝杀人事件。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然后说给艾刚听时,又继续思考。按照你的说法,那件案子有目击者,所以凶手必须在萨塞茨其的外套上,不,是萨塞茨其的⾝上快两个弹孔,对不对?”
“对。”
“换句话说,凶手帮萨塞茨其换了外套,对吧?其他都维持现状,只是帮他换了外套而已。”
“是这样没错。外套底下,是没打领带的衬衫,那大概是他平常的打扮;还有那条黑
子,也是他平常的穿着。”
“你是说只有外套不是?”
“外套应该是凶手按照萨塞茨其平常穿着事先准备好的,但是却弄错了,所以必须也让真正的嶐塞茨其穿上目击者看过的外套,此外,如果嶐塞茨其打了领带的话,事情就更不得了了。”
“这一点我不懂,洁,你说准备好是什么意思?他又是什么时候,怎么准备的呢?目击者看过什么了?目击者又是谁?”
“凶手之所以必须让死者换外套,是因为目击者看过开了洞的灰⾊西装。”
“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目击者再度看到时…”
“不对,凶手是要给到场的察警看的,所以让刑警看到的嶐塞茨其,必须也穿着那件灰⾊的西装才行。因为目击者的证词,可能和察警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不一样?谁?察警看到的嶐塞茨其的服装,会和谁的不一样?”
“假的卡兰·嶐塞茨其。”
“喂,哪里有假的,洁!这个论调我可是第一次听到,快把话说清楚!”
“光靠我说清楚也不能真的解决问题。马卡特先生,你能对我的朋友说清楚这件事吗?”
艾刚却摇头摇,然后无力地说:“不行,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不起来吗?”洁问。
“对,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艾刚摇头摇。
“海利西已经告诉你了吧?”
“刚刚在来这里的路上,我才跟他说的。”我补充说明。然后问:“你说的目击者到底是谁?”
“当然是他啊!”洁又不耐烦似的说。
“他?艾刚?”我吓了一大跳,不噤反问洁。
“对,海利西,目击者就是肩胛骨上有翅膀痕迹的艾刚,不然还会有谁?快,马卡特先生,快想起来,否则事情就没有进展,你记得劳洛·李吉尔吗?”
艾刚还是头摇。
“完全没印象?”
“刚刚
海利西提过,所以只听过名字…但是,这不是我以前就记得,而是刚刚的记忆。”艾刚说。
“艾刚看到什么了?洁。”
“OK,我从头说起吧。你和劳洛·李吉尔一起走进杰生大楼二楼,劳洛的办公室。”
洁说完之后,一直观察艾刚的表情。但是艾刚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他只是直望着远方,眼神茫然。
“你想不起来吗?那么我们把时间往前推一点,你从下午六点以后,一直和劳洛·李吉尔在一起,两个人在八打雁的酒吧,一家接一家,喝了很多酒,一直喝到要去杰生大楼的劳洛办公室为止,你酩酊大醉,然后一起走进办公室。”
“酩酊大醉?洁,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洁一听我提问,马上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嘘,嘘,我知道,海利西,那个待会儿再说。”
“我在喝酒…?和劳洛·李吉尔两人,当天下午,从⻩昏到晚上…”艾刚低着头说。
“一九七六年,一月二十四⽇那天晚上,马卡特先生,想不起来了吗?”
“那么久以前…不行,什么都想不起来。”艾刚痛苦地说。
“你跟着劳洛,进⼊他的办公室。事情是这样子的:你们从走廊大门进去,穿过办公室到会客室;劳洛大概走在前面。接着发生什么事了?劳洛怎么了?他在大喊什么吧?这个叫喊中,你看到了什么?马卡特先生,是沙发上,在会客室里,像你现在坐的这种沙发上面。”
“不行…不行。我完全想不起来。”艾刚低头,双手抱着头。
“洁,不想啦,这样他想不起来。他生病了,你这样
他,只会达到反效果。”我看不下去,忍不住说。
“海利西,包在我⾝上,我可是脑科专家,不会做没有胜算的事。这种方法虽然老套,但以他的情况来说是最好的治疗。他可是写过《重返橘子共和国》的喔,所以行得通的,一定行得通,他的脑子里面,还有记忆的片段存在。”洁说完后,瞄了墙上的时钟一眼。
“没别的办法了吗?除了恢复他的记忆之外,难道没别的办法解决这间案子了吗?”
“海利西,正好相反,如果要治疗他的脑子,其他还有很多办法。但是如果以要解决案子,就一定得让他恢复记忆才行。”
“嗯。”我双手胞
,心想,真的是这样吗?想想也没错,毕竟都是三十年前的旧案了,除非他想起来,否则不但看不到事情的原委,也无法证明。
“他是目击者吗?他看到什么了?洁,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早就知道了。”洁说。
“那就告诉我们吧。”
“不行。”洁劈头一口拒绝,同时也在思考。
“这很简单吧,对你来说,不过是做个说明而已。”
“对,是很简单。”
“那就⿇烦你了。”
“不行。由我来说的话,这件事本⾝会变成他的记忆。这么一来,他永远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想起来。”洁说。
“为什么非得由他想起来不可?只要能够他接受你的解释不就好了吗?”
“在法院上这可行不通吧。”
“法院?”
“对,我想要的是在审判时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什么审判?真相明⽩的话,何必事到如今还去劳烦法院…”
“海利西,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如果真相只要在这里说就好了的话,那就太简单了。”洁说。我这才明⽩他的深思
虑。
“但是你怎么会知道?”我问。
“知道什么?”洁反问,又瞄了一下时钟。
“他看到的东西啊。是靠推理吗?”
“啊,对,是的。”洁用拳头抵住额头,冷淡地说。
“靠推理就能知道?很简单吗?”
“对,很简单。”洁说完后,又站了起来。
“对你而言大概很简单,这我了解,但是对我而言,却还是一头雾⽔。”
“怎么会?这种东西,还称不上推理。”洁大步走近书架,从书架取出一本薄薄的书,说:“都写在这里了。”
然后,他对着我们挥挥手上那本《重返橘子共和国》的封面,再把书放在书桌上,又开始踱起步,一边说:“所有的一切,都完整无误地写在这里了。我该说的话已经都说完了,你们自己看吧。”
“你说他是目击者,为什么?”
“因为他背上的肩胛骨。”他停止踱步“啊,不,这件事,除了奇迹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科学或医学的治疗法,都没有办法治好他吗?”
“对他这样的病例,科学帮不上忙;因为没有任何科学方法,可以唤起特定一段时间,或某一件事的记忆。朋菲尔德的电极刺
?心理治疗师的催眠疗法?这些都指挥引导出错误的记忆而已。即使混杂了一些正确的记忆,也无法得到⾜以呈上法庭的结果。办法只有一个。”
“奇迹吗?”
“对。”
“呆呆地等待,奇迹就会发生吗?”
洁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重复不断的快步踱来踱去。
“洁,你所谓的解决是什么?”
“所谓的解决就是解决,一切都会有答案。卡尔。萨塞茨其为什么被杀、被谁杀、为什么脖子被割断、为什么头和躯⼲会被塞⼊螺丝?萨塞茨其为什么被换了外套?尸体还被开了两个洞?艾刚。马卡特是角⾊是什么,他怎么会受重伤?他明明应该是目击者,为什么途中凭空消失?芮娜丝。席⽪特的角⾊是什么,她知道什么,又为什么保持缄默?我所谓的解决,就是能将所有的这一切谜题一个不剩的解释清楚,马卡特先生的记忆也得以恢复,还可以帮助应该帮助的人。”
“一口气开解所有的谜题吗?”
“对,这就是所谓的解决。这应该也是你所乐见的吧,海利西。难道不是吗?”
听完洁的话,我又想了一下,接受了他的说法。这时候,洁书桌上的电话响了。
人形泥偶4
芮娜丝。席⽪特从走廊的那一头慢慢走过来。她穿着累死军装的⾐服,右手拿着手
。每当她往前踏出右脚,⾝体的某个地方就会发出微弱的机械声。
天花板透出宛如⽇光灯的冰冷光线。已进⼊光线下方,芮娜丝的⾝体就像透过X光一样变透明了。
在瑞纳斯的⾝体透光的那一瞬间,定睛一看,才发现她的⾝体有一大半是机械。头部的头盖骨盒里面的大脑呈半透明状,这个部分不是机械;但是脖子的部分,有一
大螺丝,螺丝是连接躯⼲深处,牢牢锁住。
她的躯⼲,则安装了代替骨骼的金属架子,在透视光下面,闪着微弱的银光。里面有应该是用来固定机械的螺丝和铆钉,每个都闪闪发光。她体內的每个部分,都有累死齿轮的零件,缓缓地转着,二级真空管一闪一闪的亮着。她似乎还保留人类的內脏,肺、心脏和消化器官的肠道遍布在这些机械的
隙之间。
她的右手和右脚完全是机械。手、脚和躯⼲连接的地方,都和脖子一样,用很大的螺丝固定着。在透视光下,深⼊体內的螺丝的沟纹和螺帽都闪着⽩光。
手臂和小腿都用轻金属的
子代替骨骼;膝盖和脚踝上,都装了机械式的可动关节。活塞式的小型人工肌⾁负责把这些机关连接起来,里面有数不清的电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左手和左脚上是纤细的肌⾁,就是一般女人的手脚。
当她从头时光下面走出来,恢复人类的外观时,我问她:“芮娜丝,你要去哪里?”
“我要杀了他。”她用穿満坚定意志的声音,马上回答。
“杀了他,杀谁?”
“那个恶魔!我今天就要杀了他。”芮娜丝说。
“我要战斗,我要报仇雪恨。我决定了,不要阻止我。我马上要动手了,就是现在。”芮娜丝说。
E
洁接起电话,讲了一会儿。然后把电话切换到扩音机上,挂上话筒,朝我们招手说:“马卡特先生,请到这边来。海利西,你也是。”
我诧异地站起⾝来,催促艾刚一起向洁走过去。
洁把一张附有滚轮的椅子拉倒艾刚⾝后,按住艾刚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然后他智者靠近走廊边的折叠椅,于是我把折叠椅拿过来,打开和洁并肩坐在一起。
“哈啰,哈啰,艾刚,是你吗?”
是个细细的女人声音。艾刚好像吓一跳似的抬起头,一直盯着⽩⾊的扩音机。
“艾刚,回答我。艾刚,是你吗?”
“请回答,马卡特先生。”洁说。
“谁?你是谁?”艾刚说。
“芮娜丝,芮娜丝?席⽪特,你记得吗?”
“芮娜丝?芮娜丝?席⽪特?”艾刚小声地说。坐在一旁的我也惊异不已。
“二十七年前,我是你的
子。你记得吗?”
“你是我的
子?”
“我们常和我爷爷荷西一起吃饭啊。我做的卤⾁,你还记得吗?你都夸我做得好,还说百吃不厌,还有鱼⾁串烧,你也很爱吃。我们常在⽪拉尔大道的餐厅一起吃饭,你都点烤全猪,我都陪你一起吃。你最喜
烤全猪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苏绿海的珊瑚礁?我一直都记得,我们一起在苏绿海潜⽔。你还对我说,你想一直住在这个家国,想起来了吗?”
“芮娜丝,芮娜丝…你,你是从哪里打电话来的?”
“马尼拉的监狱,监狱里有公用电话。本来我是没办法从这里打电话的,在警方的要求下,狱方才特别准许的。现在,我是透过警方的安排,才能用这个叫什么网络电话的东西跟你通话,时代变了。艾刚,啊,艾刚,真的是你吗?我真不敢相信,我多么期待这一天啊。我很好,虽然年纪大了。你好吗?多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快说话呀,马卡特先生。”洁催促道。
“芮娜丝?席⽪特姐小…我很好,我在瑞典过得很好。”
“你终究还是回国去了,我就知道。这也难怪,那是你的祖国嘛。”
“瑞典是我的祖国…”艾刚喃喃道。
“你不喝酒了吧?”
艾刚摇头摇说:“已经不喝了,现在滴酒不沾。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的。我听说你后来还失去记忆。不过今天还能这样跟你说话,真是太好了。知道你过得很好,真的太好了。知道你过得很好,真的太好了。这样就够了…”女子的声音变得有点模糊。
“真没想到,芮娜丝?席⽪特姐小会打电话来,我做梦都没想到。太突然了,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原来芮娜丝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现在我好想做梦一样。啊,我该怎么办才好?”
“二十七年不见了,好想跟你说话。听说你还是单⾝…没想到真的能跟你通话,真的难以置信,他们居然会特准我讲电话。但我不能讲太久,他们说只能讲十分钟,短短的十分钟…”
“十分钟,二十七年不见却只能讲十分钟…”艾刚茫然似的喃喃低语。
“是啊,但还是太
了。大概是有什么內情,他们才会破例吧。这个冰冷的监狱、残暴的察警,真的难以置信,这是奇迹。”
芮娜丝的鼻音里夹杂着笑声。
“艾刚,有一件事,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二十七年来,我每天一直一直都在想这件事,真的是一刻也不曾停止思索的疑问。我一直在想,如果有机会和你说话,第一个就要问你这件事。这个梦,我做了好几次。二十四号晚上,八打雁大地震的那个夜晚,你不是跑到我家吗?因为大地震,到处都有房子塌倒,你担心我所以特地跑来,我好⾼兴,你记得吗?”
艾刚听了还是没讲话,只是一直在想事情。他说:“对不起,我想不起来。”
“哦…然后我们两个一起骑摩托车,要去弗兰哥的家拿回我的义手,去他位在海边悬崖的家,你大概不记得了。”
艾刚之时茫然地望着前方。
“想不起来吗?那我稍微说清楚一点。我们进去卡尔家的卧室、客厅,还有他喜
的陈列室都找过了,但是到处都找不到我的义手。当天晚上,弗兰哥抢走我的义手,还把我赶出他家,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他好像想用我的义手做什么坏事。我想义手应该在他的办公室,一定要赶快把它拿回来。我和他常常吵架,憎恨彼此,我不听他的话,他想教训、毁了我。”
艾刚不发一语,但是他的大脑明显地正在承受強烈的刺
。
“我说我们出去吧,所以你先走出陈列室,想要从屋外的楼梯走下楼。但是你一踏上楼梯,楼梯就崩塌了,发出好大的声音,是地震把楼梯震坏的。你和楼梯一起掉到悬崖下的岩石上,我大声尖叫,但是束手无策。我马上想用弗朗哥家的电话叫救护车,但是电话因为地震打不通,后来我试着警报,也一样打不通,所以就马上骑摩托车奔向医院。”
芮娜丝说到这里,暂停下来。
艾刚没有反应,于是芮娜丝继续说:“从你来我家,到你掉下悬崖,我们几乎没有
谈。我完全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杰生大楼发生了什么事…你当时非常
动,像小孩一样害怕,浑⾝颤抖、说不出话来。虽然如此,但是我觉得你好像要告诉我什么事。只是我也很急,现在想起来,当时我应该好好听你说话才对。我催你说,有话晚点再说,然后就从公寓飞奔出去。而且那天晚上,你好像喝了酒;你的样子很奇怪,感觉好想没人指挥你,你就不会动似的。
“然后我前往医院,途中经过杰生大楼,我当时非常犹豫。后来还是决定上楼去一下比较好,也许我可以拿回义手,也许弗兰哥办公室的电话可以通。弗兰哥不在,门也没锁。我很快就发现义手了,但是旁边掉了一把手
。义手的指尖有点脏,我凑近鼻子一闻,有火药和油的味道。电话还是不通,我很紧张,就拿着义手和
想到走廊去,这时候,刚好和进门的察警撞个正着。他们叫我跟他们一起走,我
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察警也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所以我说绝对不肯跟他们走。结果他们想把我铐起来,情急之下,我就开
打察警了。因为我想,如果不赶快到医院找救护车救你,你就会死。接下来我也被察警开
击中,被逮捕了。
“我在医院恢复意识后,刑警先生告诉我芙兰哥被
击、死亡的事。老实讲,我很⾼兴,也知道你那么
动的理由了。弗兰哥对我做了那么残酷的事,我恨他,恨不得杀了他,这些你都知道。我好几次扬言要杀掉弗兰哥,你也都听过,所以我相信,你是为了我才把弗兰哥杀掉的。所以我在病
上,暗中在內心发誓,如果你能幸运存活下来…啊,我多么期待你能活着啊。如果你还活着,就算我被严刑
供,就算被判死刑,我也不会把你做的事告诉察警。我绝对、绝对不会说,我在心里狠狠地发誓。
“因为…就算你获救了,也是躺在病
上,毫无抵抗之力。万一我说了,你就会马上被逮捕。我当时在弗兰哥的办公室没有要求察警去救你,真是对极了。毕竟我对你做了那么忍残的事。这通电话,一定有很多男人在听监,也一定会被录音,但是没关系,我已经不是会感到害羞的年纪了。除了你之外,我还跟另外两个男人有男女关系,这一直让你很痛苦,我明知道你很爱我,也知道你很痛苦,却还同时跟三个男人
往。我明明不讨厌你,而且还很爱你,但还是伤害了你。
“我会这么做也是为了钱,因为我从小无⽗无⺟。我无意找借口,但是菲律宾的女孩子很容易沦落到这种下场,对菲律宾人来说,YES有可能是NO,因为长期被外族统治,所以没有说NO的习惯,被人追求就回答YES,于是糊里糊涂地同时和好几个男人
往,结果问题就严重了”
“对不起,我也爱劳洛,只是他的事业遇到瓶颈,所以我被弗兰哥用钱买下来。弗兰哥把你当成部下,让你⼊我的户籍,归化成菲律宾人,只是实际上,我还是他的女人,一直要我呆在他⾝边。他知道我喜
你和劳洛,还很⾼兴。他还认为菲律宾是他们的殖民地,他觉得殖民地的女人跟动物一样,可以用钱买卖。女人跟猫狗一样,不,或许比猫狗还不如。我想反抗他,才瞒着他继续和劳洛见面。我明明有你了,真是对不起。你有多痛苦啊。”
“这件案子的时效已经过了,所以我才敢说出来,而且我无所谓了,出狱后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我会死在这里,我在这里也
了朋友。只是,告诉我一件事,弗兰哥的案子,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但是,艾刚对苪娜丝的询问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可以看出他想回答,嘴
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说出任何话。
“艾刚,你不回答我吗?”
“苪娜丝,席⽪特,我很痛苦,我的大脑一点用也没有,已经完全坏掉了,如果我能回答你的问题,那该有多好!如果菲律宾有时效,而且时效已经过了的话,我没有任何不回答你的理由。就算时效未到,我被关也无所谓。我没有记忆。我现在经历的事,不会变成我的过去;今天晚上睡一觉之后,明天全忘了。所以,我的人生
本不存在。这样的话,我的生活,跟关在监狱没两样。原来我做了那种事?我杀人了吗…?我完全不知道。如果是这样,我马上去菲律宾,然后坦⽩说出我做过的事。”
“不要!”苪娜丝大叫:“如果你这么做,我就不知道为什么要忍耐到今天了。求求你,千万别这么做。”
“但是苪娜丝,我现在连我自己怎么会在这里都不知道,七十年左右之前,我在这个家国生活过的事,我还有记忆。但是,之后的记忆完全没了,就连我曾住过菲律宾的事,还是这位医生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瑞典的;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也不知道。”
“原来如此,你很痛苦吧。”
“但是,我一直认为我非回某个地方去不可。我觉得,现在所在的此地,并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我必须回某个地方去,而且,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觉得我必须去和一个很重要的人见面。那里才是我的归属,才是我的家国。”
“谢谢你,艾刚。”
“然后,我却不知道那里是哪里…在这里,我的双脚好像一直没有踩到地面,轻飘飘的,一点也不安稳,但是我已经知道了。我也知道该见的人是谁,就是你。这样的话,我非去不可,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回去,回自己的家国,那里才是我的祖国。”
“谢谢你,艾刚。我做了那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还对我这么好。但是,我是谁,你真的还想不起来吗?”
听了她的话,艾刚看起来就快要哭出来了。这时候,我才真的体会艾刚的痛苦。
“没关系,事情没那么糟,这我很清楚。我现在的处境,我一直认为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我太傲慢了。我对欧洲人和⽇本人,怀着満腔的愤怒和报复,他们一直通知菲律宾,坏事⼲尽。现在,⽇本还想用钱破坏八打雁的环境。我自负的认为,我的年轻、从前拥有的一点魅力,都是神赐给我用来报复的工具。我这么做,充其量只是为了我自己。
“哎呀,好像没时间了。艾刚,谢谢你,能和你说话真是太好了,我好⾼兴。我忍耐到现在,总算有了代价,请你代我向为我们制造机会的医生好好道谢。我爱你,爱你⾼⾼的⾝材,绿⾊的眼眸,若软的栗⾊头发,还有你纤细温柔的心;你所有的一切我都爱,我真的很爱你。对当时的我来说,你是我的所有。
“劳洛也是好人。你大概会认为我不专情,但是我也爱他。他为了我,为了菲律宾做了很多事。他说,这都是因为菲律宾是他⽗亲葬⾝的地方。但是,我不爱弗兰哥。塞拉诺。他是很聪明的人,而且好像也有很多人崇拜他,但是我不爱他。他就像机器一样冷酷,是真正的
待狂。别人因为他而疼痛、受尽磨折,特却可以快乐欣赏。错哦从没看过这种人,这种男人
本不懂如何爱女人。
“在苏禄海和你一起游泳的情景,仿佛像昨天的事一样,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时候,每天都像做梦,那些时光是实真存在过的;那样的⽇子,我应该更珍惜才对。我的家国也有那么漂亮的大海,真希望它永远不要被污染。海⽔的颜⾊跟你的眼珠子颜⾊一样,只是不管苏禄海还是你的眼眸,我都再也见不到了。
“艾刚,虽然你应该想不起来,但我们曾在劳洛家,吃我做的卤⾁,一起喝酒,聊天,一起听劳洛拉小提琴。那首曲子叫做《神奇之马回来了》,你好象很喜
那首热闹的曲子。那是相当快乐的曲子,而且劳洛的演奏仿佛就是天才小提琴演奏家,像他那么会拉小提琴的人,应该没有第二个了吧。
“啊,再说下去我要哭了。再见了,艾刚,也许我们无法再见面了,但我很感谢你,这句感谢你大概不能体会吧。即使明知如此,我还是忍不住要说。我深爱的绿⾊眼眸,苏禄海的海⽔颜⾊,我会把这些都放在心里,在这个铁窗里继续活下去。请你保重…”
“芮娜丝!”有人大叫。
那是从艾刚背后传来的声音,是院长。
“我本来打算忍耐,但是忍不住了。我是劳洛啊,芮娜丝,我是劳洛。李吉尔!”
“劳洛?你说你是劳洛?是你?真的是你?”芮娜丝也在遥远的地球彼端大叫。
“是的,芮娜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今天是打算向这位医生坦⽩一切才来的,因为听说他已经看穿一切事实的真相。我本来下定决心,在你们对话时完全不揷嘴的,我心意已决。但是芮娜丝,你说的那么悲伤,我忍不住叫了出来。听了你的话,我无法继续保持沉默。”
“真的很对不起,害你变的那么凄惨。我活不了多久了,我的⾝体很差,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了赎罪,我在家国资助下,成立了重度酒精成瘾患者的医院,好照顾艾刚。但是你更重要,我这就去菲律宾,把我所做的事和盘托出,让你离开监狱。我保证,我应该早点去的,但是我工作
⾝…不,这是借口。希望你再等我一下,我一定会救你出来,在我死之前一定要做到。所以,请你再等一下。”
“劳洛,是你?你做了什么?”
“我想告诉你,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不是吗?我们见面后,有时间再慢慢说吧。”
“劳洛,你好吗?”
“好,还过得去。⾝体到处都有⽑病,但是还勉強活着,还能用自己的脚走路,酒也戒了。你呢?你在那里应该过得不好吧?”
“是啊,是不轻松,但无所谓,好歹还活着。你居然也在那里,今天是什么⽇子啊!”“对啊。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在这里。我看你刚刚好像要挂电话了,所以才忍不住叫你。我想,如果不叫你,也许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跟你讲话了;我终究无法忍耐到最后。”
“警卫先生,拜托,再延长五分钟!”芮娜丝对旁边的人请求。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洁突然揷嘴了“我是瑞典乌普萨拉大学的御手洗教授。这位女士是被冤枉⼊狱的;现在我们正在解决菲律宾最大案子的真相。我请求,在必要的范围內,请无限制延长这通电话。此外,我保证这个请求是来自已经退休的裘裘•拉莫斯官警、现任的里柯官警,以及八打雁察警局刑事课所有人员的共同意愿。”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一会儿之后,传来芮娜丝颤抖的声音。
“教授,谢谢你!啊,神哪!请赐福给瑞典的那位教授。教授,你是⽇本人吗?”芮娜丝问。
“很可惜,我是⽇本人。”洁勉強回答。
“啊,神啊!感谢⽇本人。”芮娜丝大叫。
洁双手一摊,对着我,表情悦愉地说:“我居然意外地对我的祖国作出贡献,海利西。“然后转向院长说:“李吉尔先生,快,轮到你表现了。请拿起那把小提琴。”
“小提琴?为什么?”院长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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